“看來你很怕他。”
原慈手指輕輕地敲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女子道：
“不過其實我更可怕。”
“所以現在放在你面前的選擇很簡單，一個是告訴我那條蛇妖藏在哪里，或許你會面臨他以后的報復，如果他能從我手下逃走的話。”
“另一個，就是現在被我殺死。”
“你看，這樣兩種選擇，只要有腦子的人，很容易就知道該選哪一種了。”
原慈一臉冷漠地盯著地上的畫妖，語氣酷厲森寒至極，其實內心卻已經緊張地有些惴惴。
師父教給自己的這一套，真的管用嗎？
自己演的應該還好吧……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某種虛幻的自信而已，如果此時他面對的是一位經年老妖，就可以輕易地看穿這少年，其實并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種狠辣無情的性子。
不過幸運的是，此時躺在地上的那名畫妖，也只是個剛蘇醒了靈智沒幾年的傻白甜。
所以面對一副兇狠模樣的原慈，她是真有些被嚇住了，臉上神情頓時變幻不定，這人說的不錯，她需要做的選擇真的很簡單，一個是現在馬上死，一個是以后可能死，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該怎么選擇。
“你真的肯定能殺了他？”
猶豫了一下后，這畫妖還是想先確認一下。
不管是原慈，還是那個人，都是遠遠凌駕于畫妖之上的存在，她根本比較不出兩人實力孰強孰弱，萬一這個少年找上門去，反倒被那位殺死，那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必然會無比地凄慘了。
只要想起那個人的那雙可怕的眼睛，這畫妖就有一種不可遏制的寒意從心底升起。
原慈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只是他的這種懶得解釋的做派，倒是讓那畫妖莫名心定了一些。
“如果我告訴上仙，您能不能保證放了我！”
畫妖咬了咬牙，終于做出了決定，只是卻還想得到原慈的某種保證。
原慈突然嘆了口氣。
師父的那些本事，自己始終還是學不會啊，比如現在師父在這里的話，他可以很輕松地答應對方的條件，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殺不殺卻在一念之間，絕不會讓這種無謂的誓言綁縛住自己的手腳。
可惜原慈卻做不到他師父的那種瀟灑，哦……無恥。
所以原慈沉默了一下，臉上那種強裝了很久的冷酷之色緩緩散去，恢復成屬于他自己的淡泊。
“其實，當我發現你的時候，我就已經能確認那條蛇妖必然藏身在這條街上了，既然已經將范圍縮小到這種程度，那么找到他是遲早的事情，不過再多花點時間工夫罷了，所以你說不說，意義其實都不大。”
“至于殺不殺你，抱歉，我還沒想好。”
畫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絕望，她望著原慈，突然笑了一下，笑容很是凄美。
“謝謝你沒有騙我。”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在我告訴你他的棲身之地后，你保證會殺了他！”
畫妖的目光慢慢變得堅定。
原慈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道：
“你還很恨他？”
“說不上恨，他并沒怎么傷害過我，當然主要是因為他只對人有興趣，只是在看過他做的那些事之后，我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應該存在這么可怕惡心的東西。”
原慈微微怔了一下，沒想到居然會得到這么一個答案，接著他再次仔細看了一下這名畫妖。
沒有再用媚術蠱惑人心之后，這女妖竟比原先看去更美了幾分，一張清新脫俗的臉龐，蒼白凄婉，楚楚動人，沒有剛才那么炫目的驚艷，卻更能打動人心。
原慈沉吟了一下，右手手指驀然停止了彈動，放回了膝蓋上，那畫妖頓覺渾身一松，剛才那張將她全身緊緊縛住的看不見的羅網，似乎消失了。
畫妖不解地望了原慈一眼，卻也有些感激。
“我不久前聽人說起，這條街上，這兩年有不少男子在行房時猝死，我想這應該是你做的吧！畢竟那條妖蛇是不會對男子有興趣的。”
原慈平靜地盯著畫妖問道。
“沒錯，那些人都是被我吸了精氣而亡。”
畫妖很坦然地與原慈對視著。
原慈皺了下眉，想了想道：
“雖說人妖之間，自古就是勢不兩立的局面，妖害人，人也殺妖，這種事情究其根本實在無關對錯，無非各有各的立場。但既然我是人，自然就要站在人的立場，不會贊同你的行為是正確的，死在你手上的人命也確實不少，被我遇見了，我想今天我會殺了你。”
原慈緩緩地說著，那畫妖的眼神變得有些哀傷，也有些懼怕，卻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并沒有再度出聲求饒。
而原慈還在繼續說著。
“不過我有些好奇的是，你為什么要殺那些人，對于你們這種書畫中蘊生的精怪來說，只能靠天地靈氣蘊養，人的元精并不能助益修行，甚至會污穢你們的靈性，對你們百害而無一利，那么你為何還要害了那些人的性命？”
這也是原慈今天見到這畫妖后一直覺得有些奇怪的事情，現在他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然后等待一個答案。
那個答案將會決定他到底怎么處置這個畫妖。
畫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然后移動了一下目光，看著依然昏睡在她身邊的金寶兒，半晌之后幽幽說了一句話。
“她們很可憐。”
“什么？”
“我說這些女子，她們很可憐。”
畫妖慢慢地抬起了頭，漠然地注視著原慈。
“你知道從我有靈智開始，在這條街上聽到最多的聲音是什么嗎？不是你們以為的男歡女愛，淫言浪語，而是哭聲，一到深夜之后，這條街上就會響起連綿不絕的女子哭泣聲。”
“有些人是在房中躲著哭，有些人是半夜驚醒，突然失聲痛苦，還有些人，是臉上笑著，心里卻在流淚……這些聲音，每日每夜都會鉆進你的耳朵……”
“呵呵，男女之事，魚水之歡，對于來這里的男子來說，或許是異常享受的事情，但對這里的女子來說，卻只是一種折磨。”
“特別是碰到一些以在床上凌虐女子為樂的客人，這些女子往往會被折磨地痛不欲生……”
“所以，你就出手了。”
畫妖點了點頭。
原慈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地上那名美麗至極的女妖。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妖。
和其他那些為了自己的欲望害人的妖不同，這個妖，居然是為了人而殺人，因為憐憫一些人而去殺另一些人，這并不是普通妖人的行為模式。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感受著對方靈魂深處的波動，最終確認了這名畫妖并沒有在說謊。
“告訴我，那名蛇妖躲在哪里！”
良久之后，房中響起了原慈的一聲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