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坐在席位邊角上的碧綠翠煙衫女子輕笑開來，語調溫婉，“陳小姐說笑了，咱們家大小姐這紅梅可不是尋常之物，雖然比不上貢品，可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

開腔的是與聶孑孓同輩的一個庶子媳婦兒，出自江南的富庶人家，雖然是個商女，可也架不住家里有錢，說話脊背兒自然硬氣。

聶無傷定了定神，臉上掛著恰當事宜的不諳世事模樣，撇嘴道，“三表姑你不喜歡就算了，干嘛要貶低我的紅梅呢？”

席位是開在大廳里的，饒是燒了地龍也冷。

無傷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跺跺腳，身上玫紅色的披風隨身舞動，銀絲線勾勒的精致花紋很是襯她。

翠蘭忙上前，輕柔的整理了一下聶無傷的裙擺，而后，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無傷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看得出來這翠蘭倒是不是不錯的苗子。

陳文月臉如凝脂，俊俏的臉蛋也不由的憋紅了，她在自家府邸里面，一向是順風順水的。

這廂，居然……居然被一個庶子媳婦兒給踩了一腳？

她臉色發白，一副被氣的好不嚴重的模樣，纖細手指指著那女子，“你是何人？居然敢這般對我說話？”

陳文月想的是，姑媽一向疼愛她，怎么可能會讓她受委屈？

果不其然，老夫人尖酸刻薄的一張瘦臉上也掛著不悅的面容，陳文月更加高傲的抬起頭。

翠煙衫女子用素色的羅帕捂嘴，輕柔的道，“陳小姐，是寒煙唐突了，向陳小姐道歉了，可這紅梅確實珍貴，般若大師住所移植而來的紅梅，據說是少見的品種。”

蘇寒煙說完，在丫鬟的攙扶下，也咳嗽了不止一下。

陳文月原本驕傲的面容變得有些尷尬，一張小臉很是無措，眼底劃過一絲寒光。

這小女娃居然這般給她使絆子？若是她入主了聶府，肯定要她付出代價。

聶無傷瞇了瞇眼，將陳文月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看來，這陳文月還沒有后來的手段狠辣，倒是可以對付。

這下子聶無傷倒是想起來了，前世陳文月進府之后，加上得老夫人的喜歡，更是肆無忌憚的打壓府邸之內的庶子庶女，這蘇寒煙嫁的更是聶家一個才氣較好的庶子——聶昌邑。

聶昌邑，排行第四，庶出，娶的是江南首富之女蘇寒煙。

這般看起來，她的這位四嬸也十分柔美溫婉，恰如江南女子的名聲，折實讓人心生好感。

聶無傷心念一動，臉上故作生氣的道，“祖母，你看看三表姑，她怎么能這般欺負四嬸呢？”

老夫人松弛的皮膚驟然變得難看，這不討喜的賠錢貨，剛好堵住了她要斥責的聲音。

老四家那個也不是一個好東西，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打她的臉？

老夫人身上穿著代赭色的猞猁猻大裘，頭上綁著寶藍色的抹額。身形瘦小，臉色怒意十足，呵斥道，“聶無傷，你學的禮儀學到哪里去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聶家家教甚嚴，女子從小習禮。

老夫人這般偏心的斥責，原本并沒有多大的毛病，只是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不免讓人多想。

聶孑孓臉色微微一變，若是聶無傷沒有說出這番話，他是絕對不敢忤逆自己的母親的，可經無傷這樣一說，陳文月再得母親的喜歡，那也是別家人，蘇寒煙就算得罪了陳文月又如何，那也是聶家的人。

聶孑孓一身絲瓜白的長袍，躬身說道，“母親，您言重了，無傷才是兩歲的孩童，童言無忌，母親不妨消消氣？”

老夫人臉色往下一拉，有些生氣，“你這是說我在為難一個小孩子了？”

聶孑孓低眉順眼：“兒子不敢。”心里卻在想，可不是嗎？為了一個十九歲的娘家侄女，還非要對著不滿三歲的親孫女發難？

他一向明白母親對陳文月很偏心，有什么好東西都送到陳府了一份，沒想到居然偏到了這般地步？

老夫人一張老臉又青又紫，但不可否認，這種場合是萬萬不能對兒子發難的。

她無力的揮揮手，渾濁的眼球夾雜著清晰的厭惡，那是對聶無傷的。“罷了罷了，今兒個是文月進府的日子，我也就不難為你們了。”老夫人準備順著坡下。

聶孑孓卻心寒至極，剛剛那一眼他看的清清楚楚。究竟是多大的厭惡，才會讓母親對一個不滿三歲的孩子這般刁難？

他差點要被老夫人這一番操作給氣笑了，同時驚訝的人，還有陸少君和蘇寒煙。

蘇寒煙對聶無傷這一句話有些震驚，不過很快就忘卻到腦子后邊去了，她覺得，不過是童言童語罷了。

倒是她更加懷疑老夫人是不是聶孑孓的親生母親了，哪有親生母親這般塞女人到兒子房里的呢？而且還當著原配正妻的面。

陸少君一張好看大氣的臉都白了不止一點，氣的直咬牙哆嗦，這老夫人居然當眾給她丈夫納妾，真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

聶孑孓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母親說笑了，文月表妹若是想來聶府小住，我自然是歡迎的。母親所說之事，就免了吧。”

老夫人灰白色的臉很是憤怒，“你這是什么話？文月是最配你的人了，試問帝京里面，誰會等到十九歲還不嫁？”當初，陳文月確實是為了聶孑孓不想嫁的。

只是，聶無傷冷笑，若不是她知道下個月陳文月的父親，也就是吏部尚書陳和柳要被彈劾貪污腐敗，馬上就要被革職查辦的事情，她也會這般相信陳文月是真的癡情了。

“母親，這又與我何關，文月表妹可以嫁更好的人。”聶孑孓臉上掛著冷笑，笑容淡漠。

他算是明白了，想讓母親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但他絕不納妾。

“放肆！”老夫人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臉上又驚又怒，“聶孑孓，你翅膀硬了是吧？居然當眾頂撞我？你想讓聶家絕后嗎？”

“兒子不敢！聶家并不只有我一男丁，母親，無傷還小，兒子先去看看女兒。”

聶孑孓說完，就看到陸少君白著一張臉將小無傷摟在懷里，一邊輕柔的拍打，一邊安慰，“乖寶，不怕不怕，沒事的，娘在這里呢。”

“孽障——”

怒罵聲伴隨著一些桌椅板凳的碰撞聲，還有時不時的哭泣的聲音，聶無傷被護在懷里，抱出了大廳的院子。

蘭馨軒，暖意消融了寒意。

這里是聶無傷一個人的居所，兩歲的時候，她就單獨住了聶家不比其他人家。

翠蘭端著一木盆的熱水，走進閨房，“小姐，我伺候您梳洗吧。”翠蘭解下聶無傷的披風，翠竹則有些氣憤且心疼的說了很多，“小姐，老夫人這般偏心，實在是太過分了。”

“小姐，你莫擔心，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聶無傷淡然一笑，那張臉，猶然顯得稚嫩，但不可否認，已經有了她上輩子的氣勢。

翠竹這般大不敬的話，她沒有去糾正，她心里想的是，這蘇寒煙上輩子她倒是沒有見到？

一想起滅門，她的心口就是一痛，臉色慘白。

一瞬間，讓兩個丫鬟臉色一慌。“小姐，你這個是怎么了？”

“小姐，你莫要嚇翠竹啊……”帶著哭腔的女聲，蘭馨軒更是好一番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