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面剛剛恢復平靜，一陣大風刮過，又拂起了一道道波紋。
坐潭觀天的李十月眼中，天空隨著水波的震蕩，被攪拌成支離破碎的光影，恍惚間似乎有幾只巨大的飛鳥從頭頂掠過。
李十月轉頭看看身邊的孫冬月，發現她的神情好像稍稍放松了一些。
又過了一刻鐘，就在李十月閉氣時間快要接近極限之際，孫冬月終于有了動作，抱著游龍浮到了水面，爬上岸邊。
“什么情況？”李十月低聲詢問，“剛剛飛過去的是什么？”
“應該是三個蟊修。”孫冬月神情依然凝重。
蟊修？李十月對這個名詞有點印象，好像是修士中的違法犯罪份子，至于這個“法”，自然是仙門戒律了。
比起蟊修他更在意的是孫冬月的觀察力，同樣的畫面，自己只能看到一片凌亂的碎影，她卻一下就識別出是三個修士，莫非這就是筑基和入門在各個細微之處存在的差距……
“道友的直覺真是厲害！”李十月由衷地佩服她這種趨利避害的本事。
哪知孫冬月卻輕輕搖頭，“不是直覺，是風中的氣味，還有游龍的警示。”
“自從修煉’聚獸術’之后，我的嗅覺較之前靈敏了千百倍，所以才能嗅出風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這種血腥味并非來自野獸，而是修仙者特有的。”
“游龍的先天法術乃是‘通幽術’，在我們眼中與凡人無異的修士，在游龍眼中卻有如明燈一般。剛剛在我聞到血腥味的同時，游龍也給我發出了警示，它看到不遠處有幾個比我們明亮許多的光點向這邊飛來。”
恍然大悟的同時李十月也有點感動，表面上孫冬月是在解釋自己為何能趨利避害，實際上也是在想向他“交底”。
兩個月來，雙方都很默契地沒有過度地打探對方的情報，這即可以說是彼此尊重，也可以說是相互防備。
如今孫冬月將這些可以說是底牌的情報告知對方，一是已經開始信任對方，二是也希望得到對方的信任，這樣下次再遇到突發狀況時能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共同抵御風險。
見對方坦誠相待，李十月有點不好意思，也想說點什么好回應對方的信任，可想了半天，除了左眼和跟左眼相關的事情，自己好像還真沒啥底牌之類的，呃，等一下，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既然出現了蟊修，咱們也不可不防。”李十月從腰帶里取出一顆黑色小球，“它叫‘奪目’，捏碎后能放出比太陽強烈千百倍的光芒。”
“若是遇到危險情況，我會把它拿出來，大喊一聲‘看我法寶’！”說著還配合著做出一個托舉的動作。
“這時候你要立刻閉上眼睛，千萬別真的傻乎乎地去看它……”
李十月話音剛落，孫冬月嗤地一聲笑了出聲來，胸口那兩只白兔妖獸似乎隨時會掙脫因浸水而微微緊繃的獸皮坎肩的鎮壓……
氣氛終于沒有那么壓抑了，李十月趁機轉移話題，“剛才那群蟊修是往西北方向去的，咱們得換條路線，萬一路上遇到可就糟糕了……”
孫冬月點點頭，略一沉吟，“先朝與蟊修相反的方向走一百五十里，然后再向東北走三百里，剛好可以到達一個叫庚午的府鎮，到時咱們可以直接向當地駐巡府租借一輛獸車，再需一天一夜便返回到仙城。”
聽到庚午鎮，李十月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聽到獸車，他終于忍不住問道，“你說的獸車，莫非就是東荒仙綱？”
“當然不是。”孫冬月笑道，“每個駐巡府都有專門租借給修士的獸車，方便咱們將獵獲運往仙城，這些獸車和普通馬車外表相似，只不過由遁鹿拉動而已。”
“哈哈，那就好。”李十月悄悄松了口氣，之前仙城外那幾輛被拍得支離破碎的東荒仙綱實在是給他留下了過于深刻的印象。
…………
空氣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熏得李十月都直皺眉頭。
不會這么巧吧，莫非案發現場就在附近？
想到一個時辰之前與自己擦身而過蟊修，李十月心中有種預感。
“就在左前方。”孫冬月似是自言自語。
游龍則輕輕“嗚”了一聲，表示前方沒有發現危險。
“去看看么？”孫冬月忽然扭頭看這李十月，問道。
“好，去看看。”說實話李十月還真有點好奇，“說不定咱們能幫點什么忙……”
話音剛落，孫冬月忽然笑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沒領會到對方笑容中的意味。
…………
“這是……”
看著滿地殘衣碎袍，一灘灘暗紅的血跡，一堆堆花白的肉塊，李十月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塊大石頭……
忍不住嘶啞道，“這不會是……”
孫冬月緩緩點頭，終于開口，“是。”
“一個時辰前，這些還都是活生生的修士，被蟊修抓住后就變成了這樣。”
這樣……是怎樣？
取丹？
解體？
剔骨？
甚至還有……烹飪？
就像料理妖獸一般料理同類？
李十月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來自靈魂深處濃郁得化不開的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惡……
他忽然看懂了，孫冬月遇到蟊修時，凝重中夾雜著的情緒，原來是恐懼。他甚至隱約猜到，孫冬月很可能是有意帶自己來到這個屠宰現場，讓菜鳥修士見識一下這個世界黑暗的一面……
可這也太特么黑了吧！
李十月看向孫冬月，孫冬月也在看著他，眼神仿佛在問他一個問題：學會恐懼了么？
“這蟊修……仙門難道坐視不管么？”李十月疑惑道。
“沒法管，也不想管。”孫冬月解釋道，“蟊修起碼都是道生小成的境界，在散修中已算較高的修為。”
“每次行動，他們都用披風和面具掩住特征，而且從來不留活口。”
“蟊修之間也都互不相識，他們使用特殊暗號相互勾連，每次屠戮完畢各自散去，恢復成原本的身份。”
“而且這些蟊修極少對仙門修士下手，所以仙門也就睜眼閉眼，任其禍害散修了……”
李十月長長嘆了口氣，忍不住感概道，“大荒林海中有這么多妖獸，可以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何苦還要同類相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