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楚三娘走了出來，面上無悲無喜，平靜如水。
“怎么樣？”李十月趕忙關心道。
楚三娘沒有開口，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后一個大大笑容綻放在她的臉上，整個世界都好似明亮了幾分。
雖然不知道散修錄取率具體有多高，但散修之間卻流傳著一種說法叫“千不存一”，意思是仙門對于招募散修極其謹慎，畢竟不是從凡人就培養起來的嫡系子弟，所以各方面要求均極為苛刻，甚至連錄取標準都從未公諸于眾。
“哈哈！”李十月拉起楚三娘便要離開，“咱們好好吃一頓慶祝下！”
楚三娘一把將李十月拽了回來，“輪到你了，等你出來了再慶祝不遲。”
“呃……”李十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放棄了。”
趁著楚三娘還未反應過來，李十月再次拉著她向外走去，“具體的，邊吃邊跟你解釋。”
…………
內城城門邊上有間酒肆，雖然地方不大，但勝在干凈，清凈。
在楚三娘的堅持下，李十月只好放棄了城里的知名酒樓，選擇了這里。
進城后，二人未隱藏身份，一來仙城內修士到處可見，大家都習以為常；二來修士身份在很多地方辦很多事時會比較方便，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果然，二人一進酒肆，老板便立刻迎了上來，特地安排了最好的位置，態度雖達不到庚午鎮駐巡府門口酒肆老板已至諂媚的程度，但也足夠殷勤了。
楚三娘柳眉倒豎，杏目圓瞪，只待李十月隨便給出個搪塞的理由然后便怒氣發作。
李十月理了理思路：“首先，周公子先祖在東荒仙門地位不低，我殺了他的子孫，此時入門豈非自投羅網。”
“其次，我修仙是為了爽，仙門等級分明，規矩森嚴，實在有違我修仙本意，不如做個散修了來得爽些。”
“這最后么，我作為散修，能更靈活的處理通山手記里的那件事。加入仙門，難免要以宗門利益為先，咱們若都在仙門，很多事處理起來難免違心，導致影響心境，妨害修行。”
“此外，咱們兩個都通過招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今有一人通過已經是走了大運，與其糾結未能完全如意，不如珍惜已經擁有的幸運。”
“所以，經過綜合考量，我不入仙門是利大于弊的。”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排斥加入仙門，等時機合適，我會嘗試進入仙門。”
“所以你也要努力，有朝一日我若入了東荒仙門，還指望著你當我靠山呢。”
一氣兒說完，李十月倒了杯清酒，一揚脖，整杯倒進嘴里，潤潤嗓子。
楚三娘的豎眉圓目漸漸緩和下來，她眼簾半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長長地嘆了口氣，楚三娘抬眼看著李十月，“你何時做出這樣決定的？”
“就在剛才。”李十月笑道，“之前只是有些朦朧的想法，在等你的時候突然想明白了。”
楚三娘再次長久沉默之后開口道，“你將來有什么打算？”
“我應該先回庚午鎮，然后以庚午鎮為中心熟悉大荒林海，并努力提升境界。”李十月如實相告。
楚三娘情緒有些低落，“一路上我想過各種可能，但從未想過咱們這么快便要分開。”
“哈！這我可要批評你了。”李十月大笑，“一個要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可不能總是依賴他人，這可不利于你的道心吶。”
楚三娘身體微震，沉吟許久才開口，“你說得對，我確實太依賴你了……而且，我應該尊重你的選擇。”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
“咱們做個約定……”
“以十年為期，若有一日我已無須依賴他人，我便會去找你。”
“同樣的，若有一日你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問題，你便過來找我。”
“若十年之內我們都未曾找過對方，那么十年后的今時今日，就在這個小酒肆內，不見不散。”
“意下如何？”
“一言為定。”李十月伸出右手。
金鐵交擊之聲鳴起，兩只銀色手掌擊掌為誓。
“何時去仙門報道？”李十月嚼著五香牛肉喝著清酒含糊道。
“最遲，今日下午申時四刻。”楚三娘回道。
“吃完就去報道吧。”李十月又夾起一只雞腿放到楚三娘的碗里，意味深長道，“省得夜長夢多。”
“好。”楚三娘咬著雞腿，忽然想到了什么，將自己的包袱打開，取出法術書和雪亮匕首悄悄塞給李十月。
“這些都是周公子的東西，我帶在身邊也是隱患。”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十月也不矯情，直接將東西放入自家包袱。
…………
無論多么不舍，一頓簡單的午餐總是會很快結束。
李十月將楚三娘送入內城，自己卻站在城門外不再往里走。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李十月拱手躬身向楚三娘莊莊重重地行禮。
楚三娘深深地看了李十月一眼，亦拱手躬身真心實意地回禮，“祝君仙運昌隆。”
不再有糾結與困惑，楚三娘果斷而堅定地轉身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仙門府院門口，李十月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特別失落而又相當欣慰的情緒：
“嘿，這才有點修仙者的樣子嘛。”
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這句話說的到底是楚三娘，抑或是他自己。
…………
整個內城寬七，長八，以里記。
這里的一草一木均屬東荒仙門。
內城中央矗立著一座占地超過百畝，主體高度超過三百丈，材質均為金屬的雄偉正六邊形建筑如山峰一般直刺天際。
這便是整個東荒的權利核心，億萬命運的主宰之所——掌門院。
掌門院周圍，均勻分布著六座制式相同但稍小一號的全金屬正六邊形建筑，分別是凡務院、內務院、戒律院、研修院、防務院以及禮務院。再往外則是清一色高數丈至十數丈的東方風格土木建筑，和中央七幢宏偉建筑相互映襯、交融，呈現出一種奇異而優雅的美感。
研修院內，一個小巧玲瓏的女修馬尾一顫一顫地跑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修旁邊，一臉興奮，“師姐，咱們又多了個師妹啦！”
“嗯。”柳塵淵神色如常，依舊伏案疾書。
“你猜猜她是誰？”馬尾小女修早已習慣了師姐的波瀾不驚，繼續八卦道。
柳塵淵停筆，抬頭看著著古靈精怪的小師妹，笑道，“莫非我認識？”
“嘿，你還真見過。”馬尾小女修眨眨眼睛，“就是昨夜那個男散修旁邊的女散修。”
“哦？”柳塵淵被小師妹逗得來了興趣，“那個男散修沒通過么？”
“應該沒有吧，今年只招一個散修，后面幾天的招募應該就是形式一下了。”馬尾小女修搖搖頭，然后一臉神秘，“師傅對這位師妹評價極高，其中有半句可是跟你當年的評價相同喲……”
“哪一句？”柳塵淵笑道。
“道心天成。”小師妹一字一字回道。
“澄澈如水……”柳塵淵輕聲接道。
這“道心天成，澄澈如水”，便是當年入門時師傅對她諸多評價中最重要的一句。
小師妹搖搖頭，“她的后半句是‘至純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