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在偏離主路約五十里的一個樹林中，三輛馬車安靜地停在里面。

因為駕車技巧實在生疏，二人盡了全力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解開繩套，將三匹棕色母馬放生，李十月點燃了三輛馬車。

包括周公子在內共九具尸體，在騰起的火焰與青煙中，隨著馬車一同化做了黑色灰燼。

“如果仙門可以從灰燼里獲取我的信息。”李十月對楚三娘聳了聳肩，“那我就只能認栽了。”

“是我們。”楚三娘提醒道。

“你沒動手，應該不會波及到你。”李十月隨口回道。

“你這么做……”楚三娘眉頭微皺，眼眸中有怒意流轉，“我不喜歡。”

“我只是將可能的損失降到最低。”李十月認真道，“要是我打不過周公子，肯定喊你幫忙。”

說著將一個白色小包袱放在地上，解開，“來，把東西分了。”

包袱打開：一個白色皮質錢袋，一本材質不明的薄書，一個拇指大小的金屬圓球，一柄通體雪亮的鋒利匕首，一根尺長的烏亮舌頭——雖然搜索了所有尸體和馬車，但凡有點價值的全是周公子的家當，另外八人身上總共只得了一點散碎錢財。

打開錢袋，總共兩百多銀錢。

翻開空白的淡黃色封面，扉頁上寫著《御風術》。快速瀏覽一遍，這法術的效果是讓一小團空氣瞬間凝結成固體，修士可以踏著凌空行走。讓人感到新奇的是，除了修習方法，法術書的最后幾頁還羅列出數種材料并貼心地配上了素描圖畫方便修煉者識別。

拿起拇指大的金屬圓球，表面烏黑，布滿細密的紋路，簡直如同的指紋一般。李十月只知道這應該是周公子自救的手段，具體是何功效，該如何啟動則一概不知。

抽出匕首，淡黃微暖的晨光被刀身化為雪亮的寒光，李十月拿起自己在鐵匠鋪買的鑄鐵匕首，兩廂交擊，鏘地一聲脆響，鑄鐵匕首應聲而斷，雪亮匕首卻絲毫無損。

至于這根長長的舌頭，便是周公子的道體，李十月判斷這里面最值錢就是這道體了，不過作為一場謀殺案的關鍵證物，只能等事情風平浪靜之后，再尋合適時機變現。

經過簡單討論，錢一人一半，法術書和匕首歸楚三娘，金屬小球和金屬舌頭歸李十月。

各自收好錢物，二人便又踏上了去往東荒仙城的路程。

…………

深夜，經過七個時辰的急奔，距離仙城的路程已不足百里。

割去長發，一頭短發的楚三娘，渾身白霧蒙蒙，散發出的果決、英氣與野性，混合成一種讓人難以忘懷的別樣氣質。

此時緩緩步行的二人一邊補充水分和食物一邊閑聊著對未來的憧憬。

忽然，地面上一陣輕微震動傳來，二人互看一眼，這震動他們有點熟悉。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便有三輛東荒仙綱由東向西，向著仙城絕塵而去。

“前天不是已經送了一趟嘛？”李十月奇怪道。

楚三娘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李十月剛想調笑對方又學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一道震天撼地的霹雷聲自前方傳來，帶起的隆隆回音足足回蕩了幾輪才漸漸平息。

二人再次互看一眼，然后極有默契地同時臥倒——大佬出手，小蝦小魚的還是躲遠點好。

剛在雪地里趴瓷實了，頭頂又是一聲悶雷，狂風肆起，一道銀白流星，以肉眼難以捕捉的加速度，劃出優美的弧線，向東，飛入無邊無際的大荒林海之中。

月光之下，頭頂之上，一團錐狀云霧憑空出現，幾息之后又悄然消失。

那是……突破音障時產生的音爆云？李十月無比震驚，又心向往之。

雷霆，狂風，從開始到結束也就幾個眨眼的功夫，空氣又變得寧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二人不敢出聲，只用讀唇加手勢無聲地交流，很快便一致決定，先在這里趴到天亮再說。

“二位道友……”

哪知趴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身后便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

“不知打算在這里趴上多久？”

二人飛速彈起轉身，發現身后說話的是一位高大英氣的女修。

女修身著青袍，身形比二人足足高了一個頭有余，此時正于地表三尺之處載浮載沉，她的頭發似乎也失去了重量，隨著她每個細微的動作在空氣中緩緩飄動。

是她！

這不就是自己一個多月前，在庚午鎮駐巡府門口，使勁兒偷窺過的那位被稱為“塵淵真人”的女修士嘛！只不過她現在是浮在空中的，難怪沒有一絲腳步聲。

“請問二位道友剛才可見過什么不同尋常之人或物？”高大女修笑著問道。

二人同時搖頭。

“打擾二位了。”高大女修微微頷首致意，轉身離開。

剛飛了幾丈，卻又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笑道，“襲擊車隊的妖獸已經逃離，二位道友不必再有顧慮。”

“是妖獸？”李十月震驚道，剛才看到的流星明明是個人形。

“雖已經化做人形，但一些特征還是很明顯的。”高大女修點頭，然后便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感謝道友提醒。”李十月反應過來，沖遠去的背景抱拳行禮，也不知對方聽見沒有。

“你們認識？”待對方不見了蹤影，楚三娘突然開口問道。

女人的直覺真可怕！李十月暗暗乍舌。

不過他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于是將當日食肆偶遇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只是自動省去了偷窺的那一段。

聽罷，楚三娘只是全程微笑，沒做任何表示，仿佛她就是純粹有些好奇而已。

稍作休憩，二人便繼續上路，打算盡快進入東荒仙城，至少城內比較安全。

…………

地面上，一道寬五丈，長十五丈，深一丈的“之”字形溝壑，是襲擊者唯一一次出手留下的痕跡。

溝壑表面光滑，蓋因泥土被極高的溫度瞬間融化爾后又重新凝結所致。

“之”字流暢圓滑，發力和收力一氣呵成游刃有余，可見襲擊者對力量的控制已妙到毫巔。

在“之”字周圍三百丈內，分布著成千上萬個大大小小黑的紅的“零件”，它們有的屬于車廂，有的屬于刑律鐵衛，有的屬于遁鹿，有的屬于貨物……

很難想象，這些零件組合在一起時，曾是一輛輛固若金湯的車廂，曾經是一個個喜怒哀樂的活人，曾經是一頭頭溫順耐勞的靈獸，只是因為這信手一擊，一切便碎成了滿地零件，再難分清你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