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附近的駐軍部隊，和臨近城市的救援隊紛紛趕到。

而通信也恢復了部分，雖然沒法上網，但起碼通話可以得到保證。

鄭在爽抽空拿張荷葉，包了團飯，坐在山門旁邊狼吐虎咽起來。

這是廟里想出的辦法，災民人多，原來的碗筷不夠了，只好采摘荷葉，作為餐具。

他正吃著，就聽到“滴滴滴”喇叭響。

抬頭一看，是錢市長開著車。

后者見到他，臉色略一思索，連忙招手，示意他過去。

鄭在爽把嘴里的的東西咽下去，三兩步走到車邊。

“鄭導，請你幫忙了要……”錢市長跳下車。

“什么話，您吩咐！”

“這個，你跟著我，一會兒我得見見老和尚，求他一件事情，估計他不肯，你和他關系不錯，幫忙說服一下！求你了！”

說著彎腰朝他鞠躬。

“別別，為了救災，你讓我賣血我都干“鄭在爽連忙扶起他。

”不是吧，錢市長，老和尚挺好說話的啊，而且之前不是也說一切聽調派么？”兩人一邊往唯米的禪房而去一邊交流。

“哎，我，我也是不得已啊，要是能有其他出路，我也不至于親自開車過來，下面鎮子現在一團糟，還等著我去現場協調指揮呢……”

“您先等等……”鄭在爽將他拉在一邊，自己一溜煙兒跑開，片刻后左手一個荷葉包，右手一截毛竹筒……

“這是吃的，這是喝的，全天然綠色……”

錢市長道了聲謝，接過來邊走邊吃，狼吐虎咽……

“我說你究竟想找老和尚幫什么忙？先和我說說唄……”

“哎……”錢市長顧不得細嚼慢咽，把飯吞下去后，嘆了口，湊到鄭在爽耳朵邊……

“我操……”鄭在爽聽完也驚了“大哥，不對，市長……這……”

“我也是真走投無路了……”

“行吧，我一會兒肯定幫你……不過，這不一定管用……”

“哎，盡人事知天命，我替大家先謝謝你……”

“別，我什么都沒干呢……咱趕緊吧……”

說著就到了老和尚禪房門口。

“老和尚大概已經睡了”鄭在爽見房間里沒有燈，便輕輕推開門……

他愣住了，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他看到唯米那張三尺小床上，此刻正橫躺著一群孩子，看樣子不過五六歲，個個睡的正香。

老和尚正在給這些小孩掖被子……

“大師……”錢市長神情復雜的喊道。

“哦彌陀佛……錢市長有事？我們去大雄寶殿談吧……”

“老和尚，你怎么還不睡？這都幾點了，你這個年紀，可別太累……”走廊上鄭在爽埋怨道

“老了，覺少，而且手腳也不利索，就不去前殿添亂，幫忙照顧照顧孩子吧……”

……

大雄寶殿已經成為一個臨時辦公場所。

原本幽暗的佛殿，現在是各種燈盞全開，燈光下各路光頭忙忙碌碌，穿梭不息，個個頭頂都帶著耀眼的反光，這反過來又增加了大殿的照明強度。

幾個中年和尚，正在調派人手和資源。

見到老和尚進來，紛紛合十為禮。

挑了個角落，三人坐下。

“錢市長，有事情就吩咐吧，你看，僧人都動員起來了……”

“是這樣的……是，是……”錢市長不過四十，正處于年富力強的時候，平時開會做報告也是伶牙俐齒，理論聯系實際說的一套一套的，這點從上到下都服氣，他脫稿能講兩小時不帶重樣的，而且還能讓大家愛聽，也是好本事。

眼下他卻憋的滿臉通紅。

“錢市長，這是大難當頭的時候，有話直說吧……”

“好！那我冒昧了”錢市長說著，站起來直接給老和尚鞠了一躬。

“大師，我們市那家婦幼醫院你是知道的，是地區最大的婦幼醫院，今天地震，哪兒也成了危房，許多待產的孕婦，和初生的嬰兒，現在都睡在廣場上，但是天氣預報說明天晚上就會下大雨……當然我們有帳篷，可鎮子附近的環境……而且，接生這種手術，最好，最好……”

說到這兒，錢市長又是一鞠躬，“大師！”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求求您，慈悲……”

鄭在爽也連忙跟著一塊兒鞠躬。

“這不行，廟是清靜地，這，這接生，可是血光……”旁邊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

廟是世外修行的場所，一直講求清靜，葷腥莫入早就深入人心。

可孕婦生產啊……

這是法空，一個四十多的壯年和尚，是唯米的徒弟，也是日常負責管理寺院雜務的執事。

今天廟里能安排的井井有條，他居功至偉。

“法空”唯米朝他招招手。

“師傅？”

“廟里還有空廂房？”

“這個？”法空有些為難。

“出家人不打誑語！”唯米的神色凝重

“是，西邊還有大概五間，然后我們在湊湊估計還能湊個五間出來，再說，就真沒有了”法空偷偷看了眼老和尚，又急道“師傅……這是忌諱??！”

“忌諱？”唯米輕輕應道

錢市長露出哀求的目光。

唯米一笑“我輩佛門弟子，見死不救才是最大的忌諱！”

“法空，你可明白！”

“這……”法空一愣，呆呆的看著老和尚，只見唯米眼中一片祥和慈悲之色，這一瞬間他覺得老和尚背后似乎放出萬千佛光來。

“弟子，弟子明白……我這就去騰出空房間……”

“錢市長，十間廂房可夠？”

“這，這，不滿大師”錢市長嘆了口氣“恐怕還是不夠啊，不過我們可以在周圍空地上再搭建帳篷，軍隊他們有那種大型野戰帳篷……”

“法空，你且先不要走，錢市長……你也不要急……”唯米右手摸著念珠，嘴里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法空，你組織僧眾，把羅漢殿內那些羅漢像都搬出來吧……”

“師傅！”

“大師！”

這下不但僧眾，就是鄭在爽和錢市長也忍不住了。

羅漢殿是般若寺這些年用海內外集資新修的殿堂，高大寬敞，還供奉著108尊形態各異的金身羅漢，算是廟里人氣最旺的地方。

“師傅，師傅”法空和法明都急了“明天晚上可是要下雨啊……”

“沒事，我們可以搭幾個棚子嘛……”唯米輕輕說道。

“大和尚，這個算了，明晚是大暴雨，佛像泡水是大不敬了……”錢市長也道。

“衲已經決定了！”

唯米卻站了起來。

“那些孕婦嬰兒是活人，羅漢像不過是死物，哪有為死棄生之理？”唯米右手撥弄著念珠，朗聲而言。

老和尚已經快九十了，又因為長年吃素而身形瘦弱，平時說話輕聲輕氣。

但此刻，卻聲若洪鐘，仿佛黃鐘大呂回蕩在大雄寶殿中。

鄭在爽看去，瘦弱的身子也高大起來。

就是被皺紋和老年斑侵蝕的面孔也煥發出難以言述的神采。

寶相莊嚴……幾乎所有人心底都泛出這個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