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下班了，可以走了，今天辛苦了啊！”小工廠老板從門外探頭進來，咧著嘴巴笑著說。

工人們放下手中的活兒，活動了下筋骨，三三兩兩的走了出去。

“哎，累死我了，這份工作真不是人干的。”中年婦女朝旁邊的同伴小聲嘟囔，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抱怨。

“可不是嘛！從早上八點就忙活到下午六點半，誰能不累啊？”

“我家旁邊那個，他家兒子找了份好工作呢，還辦了好幾桌酒哩！”一提起鄰居家的兒子，她的臉上難掩羨慕，“我家那幾個呀，真的是一天到晚在外頭鬼混，哎，我跟他爸一年下來都整不了多少錢，吃穿都得省著用……”

人和人的差別咋就那么大呢？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乖乖的，沒咋需要操心，她家的……從小就不消停，十幾歲了還賊鬧騰，好事兒沒做一件，壞事傳千里，中年婦女嘆著氣。

“噯，我倆差不多啊，當初年紀小啊……如果能重來……”

倆人一邊走一邊聊，彼此之間透著一股子深深地無奈。如果當初好好讀書，現在的生活也就不會那么煎熬了，就算不是很富裕，可至少有點知識，能識書教育孩子。

可是話一說來，當初就是想上學讀書，也并不是能讀完的，那個年代家家都辛苦，飯都吃不起，吃了上一頓，就要為下一頓擔憂，哪來的時間和金錢去上學啊！

兩個人就這么嘆息著走了，后面一個面黃肌瘦的女人停下了腳步，她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神情難以言喻。

唐梵音抿著唇，抓緊了手中的麻布袋子，轉身走上了廠子后頭的那條小路。

她不敢再聽那些話了，那些話會讓她想到她的以前。

唐梵音小時候家庭境況還算是不錯的，父親唐振國是村里的村長，因著這個身份，他們家對于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還是能說上話的。

她有一個哥哥，父親是獨子，包括父母跟爺爺奶奶，唐家總共有六口人，雖然不是很富裕，但家里勞動力多，爺奶身子骨硬朗，也能干，在那個年代在村子里條件已經是頂好的了。

她是家里的幺女，上頭一個哥哥，從小到大，一直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

那個年代，在別的孩子餓著肚子的時候，她吃著魚肉。在別人都穿補丁的舊衣服時，她穿著新衣服。在同齡人下田做勞動時，她可以去上學。在別人愁著找媒婆相親的時候，她早就有了人人艷羨的對象……

可惜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被她作完了。

唐梵音在家人的寵愛下，一直以自我為中心，從來不懂得去為他人著想，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讓給別人，即使她不需要。

在那個以集體為先的勞動年代，唐梵音自私，更是從來沒有下過田，每次與其他人一起爭執都要拉出唐振國，可以說唐梵音與村子里一半以上的人都發生過矛盾，唐振國為了解決她的麻煩事一次次的跟別人道歉，愣是將威信跟好人緣都敗光了，到最后連村長這個職務都沒了。

在家人的溺愛下，唐梵音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她打小有婚約，是爺爺跟隔壁村的老友給訂的，原本應該是唐振國這一代的，雙方愣是都生了男丁，碰巧又都是獨子，所以這個婚約只能延續到孫子輩，唐梵音這一代。

爺爺老友是從過軍的，上過革命戰場，但是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了休，回來老家這兒養老。

他膝下的獨子是紅河鎮的鎮長，他的孫子，也就是唐梵音的婚約對象也是早早就有了大成就，在大多數人看來，唐梵音能夠跟這樣的人結婚簡直就是福氣。

可她并不這么認為，她喜歡的是知青所的一個青年，心高氣傲的唐梵音被哄的迷迷糊糊的，最后在他的慫恿下逃了婚，直接跟那知青私奔。

惹了一堆麻煩事兒丟給家人，直接就走了。原本以為會過上想要的好生活，到最后才發現這不過是那個人哄自己的甜言蜜語。

一開始過的還是不錯的，但是兩個人卻遲遲沒有領證，杜軍說還沒有足夠的錢讓她過上好日子，得先去努力賺錢，才能娶她。

唐梵音心里是開心的，她覺得杜軍全都是在為她考慮。

好景不長，沒過兩年，知青就開始夜不歸宿，最后干脆不回來了，唐梵音出去找了好幾次，最后竟親眼目睹他跟一個女人進了一家咖啡館。

唐梵音的心涼了半截，只感覺心被人狠狠的捏住，她沖過去質問，卻換來鄙夷不屑的嘲諷。

“她是誰？”她逼回了淚水，指著那個女人。

杜軍抽了一口煙，見到她好像也并不吃驚，他淡淡的看著她，眼神里的漠然讓唐梵音感到陌生。

“我們已經結束了，她是我的女朋友，叫婧柔。”

當初的海誓山盟跟放p一樣，唐梵音記得深刻，想起來都是滿滿嘲諷。

年輕的唐梵音好面子，她沒有回去，而是去了更遠的南方。她一個人生活的這么多年，撿過垃圾、賣過廢品、當過服務員，最后在一個小廠子里幫人做衣服才定了下來。

她無數次想要回去，卻又愧對家人，愧對婚約對象，一晃這么多年。

直到前幾天遇到了一個村子里的人，那人跟她說奶奶在她逃婚后氣的暈了過去，加上情緒低落不穩定，第二年就去了。

她爺撐不過幾年也去了，父親因為她的事被撤了職務，一夜白發，哥哥為了讓父母心里好受一點，帶著父母離開了。

那人還告訴他，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在找她，找到了那個知青，卻沒有看到她，她哥知道她的事后直接對那知青動了手。

“怎么……會這樣呢…”

唐梵音聽著聽著，眼淚就就出來了，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時候走的。

樓道里充斥著難聞的味道，唐梵音拿鑰匙開了門，呆呆的坐在床上，良久，才回過神。

明天她就回去，不管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爸媽，她要回去給爺奶上香，給他們道歉，在用最后剩下的小半輩子給他們賠罪。

她是真的知道錯了啊！

如果，如果能重來……

她一定會好好珍惜，絕對不會再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傷害至親。

唐梵音百感交集，哭著哭著，就累的沉睡了過去。

那老舊發黃的墻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一點一點的，竟是擴大到整個房間。

片刻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那面墻恢復了平靜。

可是，如果有人在這里的話，就會訝異的發現。

床上的那個女人，不知不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