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隱在厚厚的云層里，偶爾透出一點，馬上又被飄來的另一朵遮住，我雙腳凌空，此刻正在一片黑墨中飛翔，或者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被一個看不見，但能摸得著的透明人，環住腰身跟著他一起騰飛于空中。

腳下，是被燈火照得流光溢彩的城市。

我們從靜安市有著音樂噴泉的中心廣場上空飛過，也從小島湖的碧波上空飛過，然后掠過一座座高聳如云的CBD大樓，成了那些還在黑夜里加班人，窗外的一個黑影。

這一刻，什么都在腳下，什么都沒被困住，壓在頭頂的晦氣慢慢消散，我終于有種沖破枷鎖快感。

“如此美景！……”

我合著呼哧作響的夜風，扯著嗓子對身旁的透明喊道：“你真打算！讓我和一空白欣賞嗎！……”

話才說完，就混合著風被帶走，連一點聲響都沒留下。

透明依舊是透明，身旁人連回答，都是沉默，被風壓扁的口罩下，勾勒出我一抹苦笑。眼看著腳下城市的光景，被甩得越來越遠，我戀戀不舍的回望一下，才燥熱起來的心，連同這夜的風，慢慢冷卻，又回到最初的崖底。

——蒲靈殊，連這點記憶，你都不愿給我留下嗎？

正悵然，一個清冷的聲音，仿佛沒經過空氣的傳播，突然直至腦中：“小心。”

我身子猛地被帶，朝一旁偏去，模糊間，一團巨大的黑霧在前方出現，身旁的透明帶著我從它側旁穿過，冷不丁，沾上半邊身子的水氣。

我脫口而出：“這是什么？”

這次他道：“這是積雨云，不躲過它，我們會被淋濕的。”

說實話，盯著一具空氣，再有一圈自動盤旋在天靈蓋處的聲音，很詭異。

于是，我把半邊手臂的濕水在他透明的身上擦了擦道：“是嗎？那還好，還好有一半是干的。”

好不容易開了口的人，瞬間又啞然。

聊天天聊死，我嫌棄了下自己的臭嘴，也歸于安靜。

就在我們即將繞過那片黑霧時，云團里猛然一個閃電劈響，我們急驟般的一避，卻聽到他悶哼一聲，耳邊的風速已覺加快。

我關心道：“你怎么呢？！”

“……”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

“蒲靈殊！……”

他在我腰間的手一緊，沉默繼續。

當我感覺臉都快被風刮得麻木時，終于在一座山峰頂上，我們下落了。

四周黑漆漆的密林里，我什么都看不見，只任由前面那人牽著我的手，領著我一路磕磕絆絆的走。大概二十分鐘后，我聽見前方有什么重物被推開的聲音，然后又跟著他走了一會兒，鼻尖開始有股清幽淡雅的香味縈繞，而遠處，竟然也有明亮的光傳來，緊接著周圍越走越清晰，一片被白色花朵鋪滿的平坦之地，映入眼簾。

我驚訝——這些花朵是蔥蘭！

牽著我的透明，倏地松開手，我心頭一謊，安全感頓失，于是在空中抓了抓，不安道：“蒲靈殊，你去哪呢？”

“放心吧，這里很安全。”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又無力，我心頭更慌，擔心他是不是被剛才的閃電劈傷了，可看不見也辨別不出他的方位，只得干著急。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直躲躲藏藏的折磨人嗎？”

“……”

“蒲靈殊！”

我喊著他的名字，腳踩過一朵朵潔白的花蕊，在四周摸索著，直到被什么東西一絆，才砸在一個透明的胸膛上。

他悶笑一聲，斷斷續續的道：“我們之間……究竟是誰……更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