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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上掉下個黑鳳凰

01.天降烏鴉

盛夏時節,暴雨驟來。

夏錦年剛從超市里出來,就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給澆了個透濕,她怔立了兩秒,緊了緊懷里抱的東西,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反正都已經濕了,再跑還是濕的,就當露天沖了個涼好了。

她家在超市不遠處的一條老街上,穿過一條狹窄幽深的巷子就到,是一座獨棟的、帶院子和閣樓的老屋,破敗的石粉墻上滿是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上面爬滿了青苔和半榮半枯的蔦蘿。

很難想象在現代的都市里還有這樣古老的居處。不知什么原因,這一片老街在拆遷大隊的掃蕩中保存了下來,對比身旁的高樓大廈,充滿了濃濃的舊派與滄桑氣息。

黑夜,暴雨,窄巷,路過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夏錦年穿過那條巷子時,附近空無一人。

轟隆隆——

漆黑的夜空中雷鳴翻滾而過,閃電隨即擦亮了半邊天空,緊接著,一道黑影從空中直墜而下,好巧不巧地,啪一下砸在她頭上。

好痛!夏錦年捂住腦袋,低頭,借著遠處巷口黯淡的路燈光亮,看見自己腳邊躺著一只黑漆漆的——烏鴉!

雨夜,天上掉烏鴉……真晦氣!

她怔立了兩秒,繞過那只烏鴉,目不斜視地繼續前行,誰想光裸在外的小腿上忽然一緊一痛,垂眼就看見那只烏鴉極其無賴地掛在她的腿上,兩只鳥爪揪得死緊。

夏錦年使勁跺了跺腳,想把烏鴉抖落下去,沒用。她再拿手去撥拉,烏鴉揪得太緊,根本撥拉不走,她惱起來,直接一把捉住烏鴉想甩它出去,不想烏鴉如啄米一般,拿尖銳的喙瘋狂地啄著她的腿。

疼疼疼疼疼!

莫非她認錯了,這不是一只烏鴉,而是啄木鳥?她的腿可不是那種堅硬的木樁,經不起摧殘啊……

閃電一道緊過一道,雨勢也愈急起來,打在她臉上的雨水徹底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顧不上再去理會烏鴉,將懷里抱的東西往頭上一頂,踩著水花就奔跑起來。

一路噼里啪啦地奔回家,剛進屋關上房門,她便感覺小腿上一松,那只可惡的烏鴉居然放脫了她,連蹦帶跳躥到了她家的沙發上。

“我的沙發!”夏錦年驚呼一聲,撲上去搶救。

烏鴉甩頭抖身,飛揚的水花濺了她一頭一臉,緊接著將身往下一倒,放肆地在沙發上打起滾來。純棉的沙發布頓時臟濕了一片,靠墊散落在地,夏錦年擱在沙發上還沒完成的手工編織被攪成了一團亂線。

深呼吸,深呼吸……夏錦年試圖將自己的怒氣強壓下去,但是三秒過后,她還是憋不住吼了出來:“滾!滾!你給我馬上滾出去!”

烏鴉驀然停止了翻滾,一雙黑亮的豆子眼緊緊地瞅著她。夏錦年一怔,她竟從這只鳥的目光里瞧出了傲慢與譏笑。

錯覺!一定是錯覺!一只烏鴉而已,怎么可能流露出如此人性化的目光。

她再伸手去撈時,這只死鳥已經拍著半干的翅膀,飛躥到了她的桌子上。

“我的菜!”“我的水杯!”“我的吊蘭!”“我的……”

烏鴉滿房間里飛,弄得遍地狼藉,夏錦年怎么都逮不住它,累得癱倒在地,連打了兩個噴嚏,索性放棄,去洗澡換衣服了。

她擦著頭發從改造過的浴室里出來,看見那只死鳥金雞獨立在冰箱上面,也沒心勁兒再搭理它了,去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面,端到桌上吃起來。

片刻后,腳上微痛,她低頭一看,烏鴉在輕輕地啄著她的腳背。

夏錦年順腳一踢,烏鴉身手敏捷地躲開,過了片刻,繞到她另一只腳背上輕啄,看那樣子,像是意有所求。

她心念一動,挑起一根面條,在半空中晃悠了兩下,試探道:“你想吃面?”

烏鴉竟然極通人性地點點頭。

夏錦年得意起來:“就不給……”話未說完,那只死鳥已經飛起來,一口叼走了那根面條,躲到桌下三兩口吃個干凈。

喵了個咪的!她咬咬牙,轉頭,繼續吃面。

可是烏鴉嘗到了甜頭,又瘋狂啄起她的腳背來,大有不給面條就啄死你的架勢,夏錦年無奈,只得撈了點面條擱進小碟里推給它。

烏鴉一頭扎進小碟,大口吞食。夏錦年這時才有機會仔細看清楚它,它一身鳥羽被火燒過一樣焦了一半,露出半截光禿禿的屁股,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煳味,那模樣真是比沒看清時還要丑上三分!

怎么就撿了這么一只鳥回來!

她頓時沒了吃面的胃口,推開碗整理被搞亂的房間。等到一切都恢復了原樣,她轉身一看,又是目瞪口呆——

留在桌上的大半碗面,如今只剩一只空碗,連面湯都涓滴不剩,那只死鳥閉著眼仰天倒在桌上,挺著圓鼓鼓的肚子。

該不會是撐死了吧?夏錦年伸指輕戳了戳烏鴉的肚子,烏鴉驀然睜開了眼睛,嚇得她往后退了兩步,碰翻了身后的椅子。

“嘎——”烏鴉張開了嘴,發出了近似嘲笑的聲音。

夏錦年同它大眼瞪小眼,彼此對瞪了半天,最后她面色平靜下來,轉身關燈:“睡吧,明天你就給我滾出去。”

她可沒有時間和精力養一只鳥,尤其是一只丑到掉渣,破壞力堪比定時炸彈,還滿肚子壞水的烏鴉!

老宅的閣樓上有一扇朝南開的窗,冬日有暖陽滿室,夏夜可以望見星光。

興許是自幼喪父喪母的緣故,夏錦年偏愛狹小的房間,每一樣東西都擱在手邊,要取用的時候一伸手就能夠著,這令她產生一種滿足的安全感,因此多年來她一直睡在閣樓上。

閣樓是偏矮的斜頂,她的床沒有架子,不過是地上的厚床墊。睡到半夜,忽然感覺有什么帶著點微涼的東西爬進了她的毯子里,她試圖睜開眼睛,然而太困倦,眼皮就像被膠澀住了一般,怎么都牽扯不開,最后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清晨,雨過天晴,窗外鳥鳴啾啾。

夏錦年醒過來的時候,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瞇起了眼睛,順手就扯高了毯子,遮擋在了眼睛上,然而——

一瞬間,她看清了一雙帶著惺忪睡意的眼。

夏錦年迷惘地與這雙眼睛對望,她的床上為什么會有人!“啊——”伴隨著尖叫,夏錦年又驚又怕地從床墊上一蹦而起。

“大清早的你吵什么,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一名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年,裹著她的毯子,只露出半張臉,用帶著困意和極為不滿神情的眼斜睨著她,聲音微啞,帶著懶洋洋的倦意。

夏錦年怔了足有十來秒,壯起膽色,氣勢洶洶地指住那少年的鼻子:“你誰啊!為什么闖進我的家,睡在我的床上?”

少年微偏了偏頭,困惑地望著她:“不是你帶我回來的嗎?”

這是她今年聽過最冷的笑話。夏錦年冷笑起來:“少蒙人,我壓根就不認識你,怎么可能帶你回家!”

“這樣啊。”少年點點頭,扯過毯子遮著頭臉再次躺下,“要沒別的事,那我繼續睡覺了,你家樓梯太老,踩上去嘎吱嘎吱亂響,你下樓的時候記得放輕腳步,別吵到我睡覺。”

怎么會有這種厚顏無恥、強橫霸道之人,莫名其妙跑到她家,睡到她床上,還好意思讓她不要吵他睡覺!

夏錦年涵養再好也忍不住了,伸手就去拽毯子:“起來起來……”話到一半,她看見被拽起的毯子下面,少年露出瓷玉一般的精致瑣骨。

他似乎沒有穿衣服……

夏錦年火燒一樣丟開手里的毯子,臉上迅速飛上了一層紅暈。

少年滿不在乎地將她丟開的毯子拽了回去,露出半張臉道:“忘記說了,我沒有衣服穿,你記得替我準備兩套。”

夏錦年抽了抽唇角,木然轉身,木然下樓,木然坐到了沙發上,捧著臉努力思考起來。想了半天,她也沒想起自己什么時候帶過此人回家,只有昨天夜里,她在小巷里撿到過一只烏鴉……

對了,烏鴉!夏錦年從沙發上一蹦而起,滿房間找尋那只該死的鳥,結果從廳堂找到浴室,再從浴室找到院子里,什么都沒有找見,烏鴉就仿佛消失在了空氣里,無影無蹤。

難道雨停了,那只死鳥自己飛走了?

她轉瞬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不可能!昨夜暴雨,所有的窗戶都是緊緊關閉的,一只烏鴉怎么可能自己開窗,然后飛走?

驀然間,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闖入了她的腦子里。

雨夜,烏鴉,少年……這其中該不會有什么莫名的聯系吧?夏錦年瞠目結舌,這種聊齋里才會出現的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在科技昌明的現代,發生在她這個普普通通,既沒有靈異能力又沒生陰陽眼的人身上?

不行,她要去問個清楚!說不定這只是個惡毒的玩笑!

夏錦年氣勢洶洶殺上了閣樓,光腳踩得樓梯嘎吱嘎吱亂響,仿佛立刻就要塌掉一般。

“吵死了,吵死了!”少年語帶抱怨,在床上打了一個滾。

夏錦年沒理他,從門邊的壁櫥里撿出一件白襯衣,一條牛仔褲,扔到他的身上:“起來!我有話要問你!”

少年吼回去:“等我睡醒了再說!”

“不行!你現在就給我起來,要不我立刻拿菜刀砍你出去!”

“女人就是麻煩!”少年嘀咕了一句,很不情愿地翻身坐起,“趕緊問,問完了我接著睡。”

夏錦年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被我撿回來的那只烏鴉?”

“烏鴉?”少年仿佛受辱般漲紅了臉,“怎么可能!我渾身上下到底哪里長得像那種丑鳥啊!”

夏錦年斜著眼打量他,少年眉如長鋒,鳳眼飛采,清俊好看得仿佛夜空朗星,既不黑漆漆,更和丑陋二字毫不沾邊,然而不知為什么,她就是覺得他很可疑。少年的頭發很長,烏黑亮澤,但是有半邊仿佛被火燒過一樣,焦了一半,活像昨晚那只焦毛鴉。

她微皺眉頭:“那你是誰?”

“我?”少年高揚下巴,神情倨傲,“我自然是天下少有,舉世無雙,身份高貴,風儀絕代的鳳凰!反正同烏鴉這種丑鳥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他每說一個詞,夏錦年的頭就往下耷拉一點,最后滿面黑線:“夠了!我活了十七年,就沒見過你這種厚顏無恥的主兒!”

少年的眼睛頓時星亮:“那你現在見到了!都說了,我是天下少有,舉世無雙……喂,你去哪里?等等,你這衣服太小,我穿不上……”

夏錦年壓根不搭理他的大呼小叫,頭也不回地噔噔噔下樓去了。

02.趕不走的鳥人

菜刀在案板上剁得叮叮當當直響。

少年光著腳,穿著緊窄的白襯衣和牛仔褲,走到了冰箱前面。

他打開冰箱,彎下腰去的那一刻,夏錦年聽見了很清晰的“刺啦”一響,那是白襯衣在徹底崩裂前發出的垂死尖叫。

夏錦年嘴角一抽,面無表情,繼續剁菜。

少年沖著廚房喊:“你家怎么什么吃的都沒有?”

夏錦年面無表情,繼續剁菜。

少年撿了冰箱里最后一個蘋果,也不擦洗,擱到嘴邊就“咔嚓”咬了一大口,邊嚼邊踱到廚房,探頭往案板上看了看:“青菜啊,我不喜歡吃青菜。我喜歡吃肉。”

咚一聲,菜刀斜飛進了案板里,映著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寒芒四射。夏錦年整個人也有如一柄菜刀,面無表情,在暑熱的天氣里散發出森冷的寒意:“你喜歡吃什么關我何事啊!拜托,你已經睡醒了,該上哪上哪,別賴在我家煩我行不行?”

少年悻悻:“你帶我回來的,怎么好意思趕我走?”

夏錦年從牙縫里憋出字來:“我只帶回一只烏鴉!”

少年啃著蘋果,轉身回到廳堂。

片刻后,夏錦年聽見電視里人物的對白聲傳來,暗嘆一口氣,捉起菜刀,繼續剁菜,仿佛要同那電視比比,究竟是誰發出的聲音比較響。

中午吃的是素餡餃子,夏錦年只煮了自己那一份,端著碗走進廳堂。少年很沒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沙發里,低頭研究著遙控器,最后抬眼瞧見她……哦,不對,是瞧見她手里端的餃子,一雙帶著點懶散意態的眼眸,頓時神采湛然。

夏錦年眼前一花,都沒瞧清怎么回事,她手里的碗就莫名其妙地跑到少年手里去了,這家伙一邊吃還一邊發出不滿的挑剔聲。

“太素了,居然全是菜!”

“啊啊!這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餃子了!”

“怎么就這么一點,根本吃不飽嘛!”

……

什么也別說了!

夏錦年轉身回廚房,繼續剁菜包餃子,這次煮夠了量,免得自己餓肚子。

兩人坐在舊木桌前。

夏錦年說:“吃完你可以走了吧?”

少年想了想:“去哪里?”

夏錦年有點抓狂:“這種問題需要問我嗎?你打哪來就回哪去!”

少年忽然露出了憂傷的神色:“回不去了……”

夏錦年黑線起來:“你回不去關我什么事?總之不可以賴在我家里不走!”

“嗯嗯。”少年吃了個餃子,點著頭道,“你這里是很糟糕。房子要塌不塌的還一股霉濕味,床太小,睡著不舒服,還有你這個人很小氣,脾氣又不好……”

夏錦年咬著牙:“沒錯!那么……”既然這里如此不好,那就趕緊滾吧!

誰知少年話鋒一轉:“可是我沒地方去了,這里再不好,只要有吃有喝,我也就將就一下算了。”

喵了個咪的!就算是圣人也沒法忍了,夏錦年甩了臉再摔筷子:“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少年看了她一眼,竟然乖乖立起身,默聲不響地走出了門。

夏錦年不禁怔住,好半晌才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把這尊瘟神給送走了。

可是……她轉念想到,少年離去時穿著破掉的白襯衣,還光著腳,就這樣被趕出門去還挺可憐的,早知道他肯合作,她其實不介意替他找身尺碼大點的衣服,再送他一雙鞋的……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該不會是他又回來了吧?夏錦年遲疑了一會兒才走去開門。她將門只拉開小小的一道縫,萬一情況不對,好立刻拍上門板。

門縫里塞進來一封快遞,門外有人說:“簽個字。”

夏錦年收了快遞關上門,剛要拆了看,又是咚咚咚三下敲門聲。這一回,她沒多防備,轉身就拉開了門:“還有什么事……”

話到一半她就噎住了。門外站的是那光著腳的少年,帶著一臉純美燦爛的笑容,陽光從他身后照射過來,在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邊,讓他看上去簡直就像墜入凡間的天使。

天使一把推開她,毫不客氣地奪門而入,晃著手里提的一掛豬肉興奮道:“晚上有肉吃了!”

夏錦年克制住了撞門自殘的沖動,跟在他身后哀哀道:“你不是走了嗎?”

少年笑得陽光:“對啊!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了,可你沒說不可以回來。”

棋差一著,功虧一簣!夏錦年狐疑地問他:“豬肉哪里來的?”

少年答得爽快:“買的。”

“買?”夏錦年才不信,“你連衣服都沒有,哪里有錢買肉!”

少年根本就不回答,把豬肉往她手里一撂,打著呵欠就往樓上爬:“好困啊,吃飽了應該去睡個午覺。”

他這種逃避的反應讓夏錦年更添疑竇,立在原地怔了一會兒,往擱在電視機上的豬撲滿沖了過去——

撲滿里空空如也,她攢了一夏天的零錢,全都不翼而飛!

死定了!這次你死定了!夏錦年沖到廚房,扔下豬肉,操了菜刀殺氣騰騰地往閣樓沖去!

哐——門板砸到墻上來回晃動,夏錦年驀然睜大了眼,手里的菜刀差點掉下去砸中自己的腳背。

閣樓里沒有少年的影蹤,只有散落一地的白襯衣、牛仔褲,還有一只嘴里叼著紙幣,正使勁往床墊底下亂塞的烏鴉……

夏錦年僵滯地盯著烏鴉:“你你你……”

烏鴉口里的錢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一雙豆子眼緊盯著她:“你你你,你什么呀!”

它說話了!它說人話了!大白天的,需不需要這樣驚悚!

夏錦年捏緊手里的菜刀,考慮要不要趁此機會將這妖孽一刀斬殺。

烏鴉沒有發現她的邪惡意圖,高昂著鳥頭,極其傲慢地瞧了她一眼,晃了晃它那光禿禿的鳥屁股:“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是天下少有,舉世無雙,身份高貴,風儀絕代的鳳凰!你用不著這么驚艷。”

夏錦年抖了抖,抑制不住撲哧一聲,捧著肚子前仰后合:“你說你是鳳凰……哈哈哈,笑死我了……哪有你這種比烏鴉還丑的鳳凰……”

烏鴉氣炸了,飛撲過來猛啄她的腳背。

夏錦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她飛快俯身,捉住烏鴉的腳爪倒提起來,開窗,將它使勁往窗外扔了出去——

“我管你是鳥是人還是鳥人,總之不要賴在我家里!”

扔完,關窗,鎖死,夏錦年深出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緊張得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

惴惴不安站立了半天,她才想起先前收了快遞,連忙下樓拆看。不出所料,是S學園寄來的錄取通知書,算算日子,再有半個月就該去學校報到了,于是她找出行李箱,上樓去收拾衣物。

看見散落在地的白襯衣和牛仔褲時,她猶豫了一會兒,統統扔到墻角,隨后從床墊下面挖出一大把零散的紙幣。

不用問,肯定是那只死鳥偷藏在這里的,可是錢既然沒有花出去,那么廚房里那掛豬肉是從哪里來的?

夏錦年拒絕去想這個問題,反正與她無關!已經將死鳥扔出去了,她應該將這件事徹底忘記,讓生活恢復到正常的模樣。

才這么想著,就聽見窗戶上“叮叮咚咚”響成一片,她抬眼一看,頓時黑線,那只烏鴉懸飛在窗戶外頭,正在使勁啄著閣樓的窗。

這還有完沒完了!夏錦年沖過去就將窗簾一把拉上,緊接著,樓下廚房里的窗又叮叮咚咚響了起來,她再沖到樓下,把百葉簾拉上,然后就是門板上開始叮叮咚咚……

沒聽見!堅決假裝沒有聽見!

可是那接連不斷的叮叮咚咚聲實在擾人,她心煩意亂,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好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到最大。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噪音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啪啪啪的大力拍門聲,夏錦年想到那烏鴉變身少年時的模樣,不由得一窘,正猶豫要不要扔兩件衣服出去,就聽見外頭一個尖利的聲音喊起來:“開門開門!”

這聲音……好像是住在隔壁的許家媽媽,這條老街上有名的潑辣人物,能夠站在家門口罵街,連罵三個小時都不帶喘氣的。

夏錦年心驚膽戰,跳起來開門。

許媽媽雙手叉腰站在她家門口,揚聲大罵:“有沒有搞錯!大中午的你家又敲又打,還把電視音量調這么大,存心不想讓人午睡了是不是?”

夏錦年連忙點頭哈腰:“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什么!下次!你還有下次啊!”許家媽媽嚷起來,“現在就趕快把電視關掉,那個聲音啊,吵得我腦門疼!大夏天的,天氣本來就熱,再被你這一吵……”

夏錦年連忙跑回房間把電視關掉,又說了一籮筐好話,保證絕不再犯,才把這位祖宗給徹底送走。

再關門轉身,她就看見烏鴉得意洋洋地金雞獨立在她家的冰箱上面,不由伸手扶額,悲憤莫名地喊了一聲:“天哪!”

03.帶著烏鴉上學去!

夏錦年手提行李,頭頂著烏鴉,立在S學園女生宿舍門口,身上聚焦著無數詭異的目光。

半個月來,她一直在百折不撓地同烏鴉做斗爭。譬如曉以利誘,將它拐到花鳥市場上去賣掉;或者挾以威迫,連坐十來站公車把它扔到荒僻的郊野。總之能夠想到的一切辦法她都嘗試過了,無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只死鳥就是跟她徹底卯上了,扔出去一次,滾回來一次,除了讓許媽媽拍她家門時愈來愈狂暴外,沒有半點效用。

夏錦年再也沒有氣力同這只可惡的死鳥做斗爭了,只能由著它得意洋洋地立在她的頭頂上,帶它前往學校報到。

她本來指望老師會覺得上學帶烏鴉違反校規,幫她把烏鴉趕走,哪知道S學園的校風開放,老師們一臉淡定地給她辦手續,好像沒看見她頭頂的烏鴉一樣。

夏錦年忍不住指著自己的頭頂主動問:“我,我帶著它上學,沒關系嗎?”

系主任翻開簽到簿,笑瞇瞇地說:“學校規定,不能養貓狗之類的寵物,但是對禽鳥沒有規定,所以應該沒關系吧……”說著,還喂了烏鴉一塊肉干,“很精神嘛,要多給它吃肉,毛才會更油亮。”

烏鴉滿意地拍拍翅膀,在夏錦年的頭頂啄了一口,仿佛在說:“你聽清楚了沒有?!”

夏錦年黑線著去舍監室簽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有吵嚷聲。她把門推開一條縫,看見三個女生正圍著舍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不要住在308宿舍,聽說那地方很不吉利!”

“對啊,一進去就看見門后面貼著好多符,我媽臉色頓時就變了,死拖活拽把我拉出來,不許我住在那里。”

“而且還和那個考古系的夏錦年同一個宿舍,她學的專業夠邪門了,上學居然還帶了一只烏鴉,天知道是什么樣的怪人,肯定會影響我們正常休息。”

……

舍監是名三十來歲的中年女性,看上去很嚴厲:“這是學校的安排,由不得你們挑三撿四,都回去都回去,該住哪就住哪!”

那三名女生也十分強硬:“不行!不給我們換宿舍,我們就不走!”

“我們是來學校念書的,如果連個安穩休息的地方都沒有,讓我們怎么專心學業?”

“對嘛,明擺著欺負我們新生,怎么沒見安排那些學姐住在308宿舍?”

……

她們七嘴八舌吵成一團,舍監很頭痛地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見了夏錦年,不由皺起眉頭:“你干什么?”

夏錦年照實說:“簽到,領鑰匙。”

三名女生目光怪異地上下打量著她,視線集中在她頭頂那只烏鴉身上。

舍監問:“你叫什么名字,哪個宿舍?”

“夏錦年,308宿舍。”

室內頓時一片寂然,舍監拿出308的鑰匙給她。夏錦年接過鑰匙剛提著行李走出去,就聽見身后繼續吵鬧起來。

“就是她啊!她就是夏錦年啊!”

“看見那只烏鴉兇悍的目光了沒有?舍監,我要換宿舍啊,我們不要跟她住在一起!”

……

夏錦年提著行李往三樓走去。

對同學的排斥,她倒不怎么在意,她心里居然還在想,還好,同學們的思維還是比較正常的。

夏錦年打開了308宿舍的門。

瞬間,一股積年陳灰的氣息撲面而來。夏錦年捏住鼻子四下打量。地板床板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窗戶好像幾百年沒擦過,門后密密麻麻貼滿了黃符。

夏錦年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才把宿舍清理干凈,洗手間疏通。收拾宿舍時,她聽見了走廊上其他宿舍女生的抱怨,知道舍監迫于壓力,已經將那三名吵鬧的女生安插去了別的宿舍,這就代表308宿舍目前只有她一個人住了。

好吧,一個人住也很不錯。

她挑了靠窗的床位,將行李箱中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筆記本電腦抱到窗前的桌上,裝著爸媽合影的相框擺在旁邊,還有一只臟舊無比,卻是她自小到大要抱著睡的兔子布偶扔在床上……

東西不多,她很快就收拾好了,窗外的微風掀起窗簾蕩進來,帶著點花草氣息的涼爽感覺很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窗簾,她盯著看了半天,決定改天去街上轉轉,挑塊合適的花布回來自己縫。

待她把床鋪好,烏鴉才從她頭上跳下來,矜持地跳到枕頭上,喋喋不休:“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居然個個都喊我烏鴉!”

夏錦年失笑:“你本來就是啊!”

烏鴉跳起來啄她,夏錦年飛快地扯了枕頭做武器,一把將它拍開。

“拜托!不要這么幼稚好不好,動不動就把人當木頭啄。你要想跟著我,我也趕不走你,我看我們先約法三章好了,要能做到,你就留下來吧。”

烏鴉瞪她:“你說。”

夏錦年想了想:“第一條,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你不能隨便說話,會把人嚇壞的。”

“還有呢?”

“第二條,你只能待在這個宿舍里,不能跟著我去上課,也不能到處亂飛,實在悶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可以出去活動一下筋骨,但白天最好乖乖待著,也不要讓同學們看見你,我不想被排擠。”

烏鴉想都不想就拒絕:“不行,這也太沒有人權,要悶死鳥了。”

夏錦年嗤笑出聲:“你還知道你是鳥啊!一只鳥要什么人權?”

烏鴉很無奈地盯著她:“我可以隱身。”

夏錦年怔了一怔:“那隨便你,反正只要不被人看見就好,我可不想每天帶著一只烏鴉在校園里亂晃,會被人笑死的。”

烏鴉的豆子眼里精光四射:“可是隱身比幻化人形還費法力,我身上的傷還沒全好,要想施展隱身法,就要多吃肉!”

夏錦年一枕頭拍過去:“想都別想!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條,從今往后你只許吃菜,不許吃肉,因為我養不起你這只肥鴉!”

“鳳凰!”

“烏鴉!”

“鳳凰!”

“烏鴉!”

……

烏鴉瞪著它的豆子眼,忽然拍著翅膀飛起來,墨黑的身體上有金芒隱動。

夏錦年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掄著枕頭就過去拍它:“停停停!你不可以在這里變身!快停下!”

烏鴉被徹底拍倒在地,只露出兩只小細爪子在枕頭外頭抽動:“悶……悶死鳥了……你快松手……”

夏錦年沒松手,但松了一口氣,死壓著它,惡狠狠道:“現在要加第四條!你不可以在沒有同我打招呼的情況下突然變身人形,答不答應?”

烏鴉抽著兩只小細爪子在做抵死掙扎:“不……不答應……”

夏錦年才不同它客氣,笑得很溫柔很溫柔:“我不會逼迫你的,給你時間慢慢想哦,不著急。”

“死女人!惡毒女人!快放開我!這么兇,這么肥,詛咒你將來嫁不出去!”

夏錦年面無表情,不理它。

“沒愛心,欺負鳳凰的混蛋!喪心病狂,連鳥都要謀殺的劊子手!”

烏鴉罵到詞窮,可惜夏錦年連眉頭都不抬一下,它最后只能無奈地妥協:“好吧,我答應你,你快放我出來!”

夏錦年終于吭聲了:“四條都答應,違反你就滾蛋?”

“行行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啦!”

“這還差不多!”

她說著就立起身來,搬開枕頭。

烏鴉憋了半天就等這一刻,小細爪子一蹬,拍了翅膀跟離弦的箭一樣沖向她,可惜夏錦年與它交手多次,早有防備,手里枕頭死勁一掄——

烏鴉被一把拍到墻上,停了一瞬,順著墻壁滑落下來,吧唧一下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

夏錦年扔下枕頭就走到桌前打開她的電腦,上網去查詢她的網店里有沒有新到的訂單,從現在開始,她要努力賺錢了,不單要養自己,還要養一只每天要吃五六頓,從早吃到晚,怎么都吃不飽的死烏鴉!

早在兩年前,夏錦年就在X寶網開了一家小網店,賣自己做的手工制品。起初生意很差,后來陸陸續續接了些訂單,顧客評價都很高,生意才漸漸有了起色。只是純手工的東西做起來耗時耗力,她又要念書,不能把全部的時間精力都放在經營網店上,因此唯有那些只追求品質和特色,不在乎速度的顧客才會常來光顧,訂單絕對不多。

好在她根本沒想過要靠做這個來發財,維持溫飽而已,所以看到有七八個訂單,做完足夠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心滿意足地將單上所需的一些材料抄錄了下來,準備回頭去市場上一次性采購回來。

正捉著筆龍飛鳳舞呢,忽然有人敲門,她一怔,回頭就去看那只還躺在墻角裝死的烏鴉。

烏鴉很乖覺,懶懶地動了動翅膀,忽然就消失了身影。

夏錦年這才微微一笑,走去開門。

敲門的是一名容貌明媚的女生,長發披肩,衣著時尚,不等她問就說:“你是夏錦年吧?”

“對。”夏錦年有些納悶,“你是?”

“我叫謝依曦。”那女生一笑,“歷史系二年級學生,就住在你樓上408宿舍。”

夏錦年喊了聲學姐好,把她讓進宿舍,謝依曦四下看了看:“不錯嘛!這地方被你一整理,看上去陰氣就沒那么重了。”

夏錦年有些黑線:“這里本來就沒什么陰氣……”

“你是新生,有些事情還不知道。”謝依曦搖頭,待看見門后空落落的,面色立刻變了,“你怎么把那些符都撕了?”

夏錦年疑惑:“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謝依曦不滿道,“這宿舍本來就在聚陰位上,而且還出過事……”

說到這里,她忽然收住了話頭,看看夏錦年:“沒嚇到你吧?”

老實說,房間沒嚇到她,謝依曦神神叨叨的樣子倒是有些嚇到她,夏錦年無奈地搖搖頭,問她:“這宿舍出過什么事?”

“呃……”謝依曦欲言又止,“算了,這事早就過去了,你不知道也好,要不你一個人住在這里會有心理壓力的。”

夏錦年哭笑不得,姐姐,你這不是正在給我施加心理壓力嗎。

謝依曦目光一轉,看見了桌上擱的筆記本電腦,便微笑起來,從隨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只移動硬盤:“好巧,我這里有梵唱的各種佛經音樂,還有木魚念誦版的佛經原文,都拷給你吧,要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你就放出來聽聽。”

夏錦年還沒來得及拒絕,謝依曦就已經將移動硬盤接到了她的電腦上,一邊拷貝還一邊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摞紙符、一串木珠,遞給她道:“這些也給你,紙符貼到門背后或是床前都行,珠子是開過光的,給你護身用。”

夏錦年有點吃不消,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覺得這里挺好的,沒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這些東西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謝依曦瞟了她一眼:“你不信這些是吧?”

夏錦年老實說:“是不太信……”

“大多數人都不信,像你這種學考古的可能更不信了。”謝依曦一臉的無所謂,“但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宿舍那么邪門,你又是一個人住,有點東西防身總是好的。”她說著就將紙符和木珠擱到了桌上,“我稍稍有點靈異方面的天賦,感覺比一般人敏銳一些,今后你要有什么事別客氣,盡管來找我。”

送走了這位學姐后,夏錦年的脊背還真有點涼颼颼起來,看著那堆紙符和木珠,感覺很不舒服。

墻角的烏鴉漸漸顯露了身影,豆子眼里閃著點促狹的光:“怎么,你怕了?”

夏錦年掃它一眼,面無表情:“還好。”

烏鴉有意在宿舍里兜著圈,嗯嗯啊啊道:“沒錯沒錯,這地方是有點古怪,我已經開始感覺不舒服了。”

“用不著嚇我。”夏錦年沒好氣地道,“其實我挺希望這世上真有鬼魂之類的存在,可惜我爸媽去世這么久,魂魄從來不入夢。再說這世上都有你這種妖孽了,再添兩個孤魂野鬼也不奇怪。”

她說著就將桌上的紙符和木珠扔到抽屜里去了,有些東西,眼不見為凈。

烏鴉見嚇不著她倒有些悻悻,又兜了兩圈就喊起餓來。

夏錦年一看時間都快中午了,她正好也要去食堂吃飯,而且入學第一天,大事沒有,瑣碎的小事挺多,她也得抽時間慢慢做完,就讓烏鴉隱了身,帶著它一塊去了食堂。

夏錦年站在食堂打菜的窗口邊發怔。

打菜師傅不耐煩地敲著勺子:“到底要哪個菜?”

“我……”夏錦年十分艱難地將目光從左邊那一堆正憑空迅速減少的紅燒丸子上挪開,望著打菜師傅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要豆芽和茄絲。”

打菜師傅被她笑得一頭霧水,但是樣貌清純可人的女生要是露出甜甜的笑容,沒有人不會對之心生好感。他左一勺右一勺,舀了比正常多一倍的菜量到她的飯盒里,還關切地說:“小姑娘別光顧著減肥,適當地也要吃點肉。”

“啊,對對!”夏錦年心都快揪起來了,仍然看見他一勺子往紅燒丸子那邊舀去。

“你是新生吧?入學第一天,給你優惠,多加幾顆丸子……”話到一半,打菜師傅看著勺子里滴溜溜亂滾的一顆紅燒丸子發怔。

夏錦年身后的一名女生驀地尖叫起來:“啊,整盤的紅燒丸子憑空消失了!”

身周的學生全體轟亂起來,都擠過來圍觀玻璃窗后邊那空蕩蕩的鐵盤子。

有人問:“喂,你沒看錯吧?”

那女生還在尖叫:“怎么可能看錯!菜才剛剛端上來,轉眼就不見了!”

嗡嗡的議論聲仿佛成千上萬只蒼蠅集體飛過,迅速地向人群外頭擴散蔓延。趁著混亂,夏錦年慌忙搶過自己的飯盒,刷了卡迅速閃人。

賊烏鴉,你這次死定了!

308宿舍。

一名身著純白T恤,下穿牛仔中褲的少年正翹著腳躺在夏錦年對鋪的床位上,愜意地閉著眼睛,享受窗外透進的陽光和微風。

夏錦年閃身進了宿舍,見此情形,怒氣沖天而起,摔上了門道:“起來起來!”

少年有點心虛:“又怎么了?”

“你說呢!”

少年:“……”

夏錦年正要發飆,忽然聽見有人敲門,頓時啞聲。少年飛快地隱去了身形。

夏錦年帶著還沒發泄徹底的怒氣沖過去開門,看見門外站著一名長相甜美的圓臉女孩,手里提著沐浴露洗發水潤發膏之類的東西,頓時想起今天女生宿舍外有許多人在發推銷傳單和樣品,不禁揚了眉說:“對不起,我沐浴用品還沒用完,不需要買。”

女孩明顯尷尬了一下,臉紅起來:“我不是來推銷東西的,只是想問問你宿舍里……”

夏錦年連忙說:“謝謝關心,我這里沒有出現奇怪的人,也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話說完,她自己囧了一下,這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

女孩臉更紅了,小小聲道:“我想,你誤會了……我宿舍里住的人多,洗澡要輪流排隊,知道你這里是一個人住,所以就想問一下,方不方便借我用一下浴室。”

夏錦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慌忙拉開了門:“請進請進。”

她將那圓臉女孩帶入浴室,回過身來,看見鼠標在動,還發出嗒嗒輕響,頓時滿臉黑線。

她張著嘴比畫口型:“有人在的時候,你能不能靠譜一點!”

一支筆忽然臨空飛起,在白紙上唰唰地書寫起來:“看不懂你在說什么。”

字跡倒是雋秀遒麗,讓夏錦年暗暗佩服,可是這年頭居然還有人寫字全用繁體哎,還是從右到左豎排,真是稀奇稀奇。

她一把搶過筆來,續上銀勾鐵劃的一行字:“不許你再動任何東西!”

筆被搶了回去,在空中晃了一會,紙上出現一行字:“好吧好吧,女人真麻煩,破筆真難用!”

浴室里流水聲嘩嘩響起,夏錦年不再搭理少年,坐到桌前,開始吃她那已經冰冷的飯菜,吃著吃著,想想氣不忿,捉起筆來在紙上添了一句:“從今往后,不許你再偷吃東西,更不許在大庭廣眾之下偷吃學校食堂里的飯菜!”

少年回得簡潔:“那你買肉給我吃?”

夏錦年瞪了面前的空氣一眼:“青菜管飽。”

“就知道,小氣!”

“廢話,錢是我賺的,怎么花我說了算。”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筆斗激烈,渾沒發現那圓臉女孩濕著頭發從浴室里探出臉問:“我忘了帶梳子,可不可以借……”

話語驀止,尖叫聲揚起。

“鬼!有鬼——”圓臉女孩裹著浴巾,哭著沖出了308宿舍。

夏錦年愣了許久,再看看還兀自懸在半空中不動的筆,憂郁地聽見走廊上傳來的嘈雜和那女孩止不住的駭哭聲。

慘了,這次渾身長嘴也解釋不清了!

夏錦年看見女孩遺落在浴室的東西,越發頭痛,該怎么把東西送回去?

幾分鐘后,門開了,謝依曦一臉興奮地沖了進來,捉著她問:“聽說你這里剛才鬧鬼了,是不是真的?”

夏錦年囧囧:“假的。”

“302那女孩說看見沒人握的筆懸在半空中寫字呢!”謝依曦說著就轉頭四下里尋找,結果掃見擱在桌上還沒收起來的紙筆,眼睛頓時亮了。

夏錦年搶在她之前將那張寫滿了對話的紙藏在了身后,尷尬地對她笑笑:“其實……我……我在請筆仙……”

“你蒙我的吧?”謝依曦揚了眉,“就算是請筆仙,也需要有人握著筆啊!”

“我是握著筆,她眼花看錯了。”夏錦年不由分說,撿了浴室里那女孩留下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塞進她手里,“學姐,她現在恐怕不敢看見我,請你幫我把她這些東西還回去吧。”

謝依曦抱了東西出去,走到門口還有點不放心地回過頭來問:“真沒什么事吧?你把我送的珠串戴上,萬一有什么事,別忘了喊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謝謝學姐。”

終于順利將謝依曦這靈異愛好者送出了門,夏錦年背靠在宿舍門上無力地吁出一口氣。

夏錦年將紙和筆往桌上重重一拍,惡狠狠地盯著床上的少年:“來,給我寫封保證書!”

少年一臉茫然:“保證書是什么?”

夏錦年咬牙切齒地說:“就是寫在紙上的契約書和誓言,保證你以后不會隨隨便便出現在我的同學面前,保證你不再做偷肉丸那種沒品的事情。”

少年委屈地說:“要是你舍得花錢給我買肉,我就不會去偷了,其實那肉丸一點都不好吃,都是面粉,沒多少肉末。”

夏錦年一把掄起枕頭:“你寫不寫?”

“好吧,好吧,本大仙不和你一般見識!”少年嘀咕著抓起筆,運筆如飛。

夏錦年拿過他寫好的保證書來看,頓時滿頭黑線。

只見紙上寫著——

吾立誓,吾再也不將帥得驚天動地、慘絕鳥寰的鳳凰之姿輕示于無知的凡人,免得他們因爭相膜拜吾的絕世風采而癲狂混亂。吾再也不屈尊品嘗加了很多面粉的,名曰紅燒肉丸的低劣食物,將它們留賜給卑微的凡夫俗子們……

看了一半,夏錦年就險些絕倒在床,指著少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你到底有沒有半點文學素養啊?保證書也能寫成自賣自夸!”

少年抽了抽鼻子,沒好氣道:“我只是實事求是。”

夏錦年嘴角抽了再抽,終于一頭栽倒在床上,拍著枕頭喊了一聲:“天哪!來道雷劈死我吧!”

少年從善如流,順口就接:“轟隆隆——”

……

夏錦年直接把臉埋進枕頭里,干脆悶死算了!

04.明澈少年

新生入學免不了軍訓,S學園的軍訓還特別嚴格,不在校內,而是在郊野外駐扎的軍營里接受正規訓練。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新生們哀鴻遍野,知道軍訓伙食不堪下咽,大多數人都忙著囤積零食去了。唯有夏錦年對吃好吃壞不太在意,只準備了一個背包,里頭放了兩身換洗衣服,帶了點零錢、防曬霜、驅蚊水等簡單的生活用品和常備藥物。

這些簡單的隨身行李里面,自然不包括烏鴉這等累贅物。

烏鴉繞在夏錦年的頭頂一圈一圈飛,大聲抱怨:“我這兩天又沒有做錯事,憑什么!憑什么不帶上我?!”

夏錦年淡淡地說:“軍訓要住集體宿舍,都是七八個人一個房間,你去了沒地方睡,也不方便。”

烏鴉蠻不講理,一個勁兒地嚷著:“我不管!帶我去!帶我去!”

夏錦年檢查了一下隨身的東西,發現包里還有空位就隨手塞了一本書和兩件沒做完的手工活計進去,漫不經心道:“帶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想好了,去那里都要集體吃飯,而且沒有什么好菜。我呢,最多悄悄省一個半個饅頭給你,你能滿足嗎?”

烏鴉是十足的吃貨一個,聽見這話頓時蔫了:“你蒙我的吧?”

“信不信由你!”

“那我留在這里也沒有東西吃啊!你又不許我偷!”

“飯卡留給你,里面還有三百塊錢,你自己變身去食堂買吃的,只要小心點別讓人發現真實身份就行。”

“你要去多久?”

“兩周吧,一晃眼就過去了,你要閑著無聊,也可以玩一下我的電腦,不過——”夏錦年咬牙切齒道,“請你敲鍵盤的時候用手,不要用嘴去一個勁兒地猛啄!鍵盤都快被你啄壞了!”

“哦。”烏鴉有點情緒低落,飛停在桌上,“那你早去早回。”

夏錦年看了它一眼,拎起她的背包,轉身就走。

集合分配上車時,夏錦年遇到了一點不大不小的尷尬,308宿舍原本就鬼名在外,外帶那圓臉女生遇到的詭異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幢女生樓,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敢靠近她周身三尺。

偏偏車上的座位是計算好的,不坐就只能站著,一名教官上車來清點人數,發現夏錦年身旁空著一個座位,就問那站著的女生:“怎么不坐?”

女生看了夏錦年一眼:“我不要跟她坐一起。”

教官納悶:“為什么?”

原因很難說出口,女生沉默不語。夏錦年微微一笑,將臉轉向窗外,卻意外地看見遠處有一名少年飛奔過來。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她再眼熟不過了,除了烏鴉,還能是誰呢?

他來干什么?!夏錦年頓時黑線起來。

女生還在與教官對峙,少年已飛跑至車門,兩步跨將上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目四下里一掃,整個車廂頓時安靜下來。

怎么會有這樣好看的人……

簡朗明澈,仿佛流火的季節里閃爍成碎金一般的陽光,每一個對上他那清亮目光的女生,都不由自主地心跳了兩下,微屏了呼吸。

“喂!”少年飛揚自若,渾沒在意所有人都盯著他看,終于在滿車的人里找見了夏錦年,隨手將一只水壺往她那邊拋了過去,“你忘了帶這個。”

他的聲音同他的人一樣干凈明朗,不含半點雜質。

車廂里仍然一片寂靜,靜到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夏錦年接住水壺的表情,已經不能用窘迫來形容了,完全是無地自容。

好吧,她承認自己同他很熟,已經熟到同一個宿舍居住、共用同一個飯盒吃飯的地步,但是她知道他的底細,而其他人統統都不知道!那他現在用這種熟稔到隨便的語氣同她說話,讓她今后怎么做人啊!

丟人丟人丟人!

就知道這只烏鴉從來不干半點好事!

夏錦年郁悶到連他什么時候下車離去都不知道,只盯著手里那只水壺一個勁兒地猛瞧,明明都檢查過兩三遍行裝了,居然還有東西落下,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今后遇到這種事,還是勤快點拿筆記下好了……

念想間,她忽然覺得身邊光線一暗,轉眼看時,發現那個拒絕坐在她身旁的女生已經帶著一臉的勉強坐了下來。

夏錦年沒多在意,將水壺裝好后,車就啟動了。

靜默了許久的車廂內,終于有人陸陸續續地開始說話,多半是在同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聲音壓得極低,因此夏錦年不可能聽見她們議論的內容,她只從背包里抽出一本書,閑翻了起來。

也幸好她聽不見,否則感覺會比剛才還要窘。

那些女生都在悄悄地打聽剛才那名男生姓甚名誰,是同樣新入學要參加軍訓的新生,還是高學級的學長,讀哪個院系,同夏錦年這個怪人是什么關系。

奇怪的是那少年如此出眾,絕對是校草級人物,滿車廂內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半點情況,而唯一知情的夏錦年,剛才備受她們的冷落與戒備,一時間根本沒有人敢上前去找她打聽消息,都只能將疑問擱在心里,準備回頭再留著神慢慢打聽。

軍訓生活大同小異,教官們全是外表魔鬼的家伙,內心里的風趣與溫和從不輕易展現,因此這群往常生活悠閑懶散的學生,才到軍營就被整得人仰馬翻。

內務整頓和大太陽底下站軍姿其實都算輕松事了,最苦的是體能訓練和夜間緊急訓練。三天下來,每到休息時間,集體宿舍里就是一片哭爹喊娘的聲響,女生們全體倒在床上,一邊抱怨著這種地獄一般的生活,一邊相互分吃著帶來的零食。

夏錦年沒什么可抱怨的,也沒有人可以聽她抱怨,因此這種時候她總是顯得特別沉靜,坐在自己的鋪位上低頭編織她的手串,簡簡單單的幾根仿皮繩,到了她手里就仿佛活了一樣,十指翻飛間就能變出許多花樣來。

她這樣安靜恬然,倒教那些聽信了傳聞,對她極為懼怕的女生們稍稍松懈了戒備。再過幾天,發現與她同處一室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生,那戒備的心思就更淡了,反而漸漸對她生出一種強烈的好奇來,總是猶豫在要不要上前去同她搭話的矛盾中。

這天中午午休時,終于有人主動出擊了,睡在夏錦年上鋪的王穎探頭下來:“你編的手串真好看,能教教我嗎?”

夏錦年微怔,淡然一笑:“好。”

王穎立刻就抱著一盒巧克力從上鋪爬下來,坐到她床上去了。

編手串其實很簡單,多記幾種繩結的花式打法就好了,她有意放緩了速度讓王穎看清,不想剛教了酢漿草結的打法,她身邊就圍上了五六個女生,邊吃零食,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啊啊,看起來好復雜啊!打死我都學不會。”

“藻井結怎么打,可不可以教我?”

“能不能幫我的手機打一條掛繩鏈?”

……

夏錦年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話,打完一個花結后,王穎遞給她一塊巧克力,苦惱道:“我還是沒學會,你再打一次行不行?”

“我不太吃甜食,謝謝。”夏錦年謝絕后,給了她一條仿皮繩,“光看是學不會的,你試著多打幾次就熟練了。”

見氣氛和諧,有兩名女生就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其中一人終于微紅著臉開口了:“錦年,你有男友了嗎?”

夏錦年微怔:“沒有。”

聞言欣喜的不單是問話的女生,另有幾個女生也微羞地低下了頭去,心里泛起了些希冀,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打聽那男生的名姓院系,唯有旁敲側擊。

“那……那天上車給你送水壺的男生,你們從前是同學?”

“看你們很熟的樣子,還以為他是你的那一位呢!”

“應該是學長吧,這兩天軍訓就沒有看見過他。”

……

當然也有一兩個直白些的,當即就坐下勾住了她的胳膊:“錦年,改天介紹他給我認識好不好?”

“還有我還有我!”

……

夏錦年既不好接,又不好答,只能在心里把烏鴉抽了十七八遍。該死!他每一回在人前露面,不管是人形還是鳥形,總會替她招惹事端。

她被追得答不出話來,就有人笑著來打岔了:“你們不要這樣熱情奔放行不行,說不定錦年與那個男生早就暗暗相互喜歡了,只是還沒有挑明關系,你們這樣不是為難她嗎?”

一句話出,整個集體宿舍中住了二十名女生,其中有十五名把目光緊鎖在了她的臉上。

夏錦年憋得不行,真想實話實說——不要迷戀他,他只是一只烏鴉……

然而,她沒有這個機會了,也幸好沒有這個機會。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門。

經常有隔壁女生過來串門,誰也沒太在意,只有離門近的女生問了句誰,走過去開門。不想門一打開,教官背著手,面沉如水地立在外面,往宿舍內掃了一眼,目光里分明帶出了點小得意。

夏錦年心里一沉,知道糟糕。果然,教官簡短有力的暴喝聲立刻響起:“突擊檢查!”

不用問,那些被拿出來的零食統統都被沒收了,而且不管是誰,只要在鋪位上查到有零食的,統統被罰出去跑兩公里。

夏錦年沒有逃脫掉這次懲罰,因為王穎的那盒巧克力還擱在她的床上。

當然她可以聲辯,但王穎體質很弱,這幾天軍訓已經被整趴好幾回,突擊檢查時又一直可憐兮兮地巴望著她,再說教官嚴厲,聲辯未必有用,說不定還會被當成狡辯,被罰多跑兩圈,于是她就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認命地出去跑步。

炎炎烈陽下兩公里跑下來,活活累死人。

彎著腰大口大口喘息的時候,夏錦年還在罵烏鴉害人,不過倒也暗自松了口氣,要沒有這一出,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那些女生的追問。可是軍訓還沒結束呢,她躲得了一回,躲不了第二回,萬一晚上她們再次問起,她該怎么辦才好……

為了逃避擔憂的事情,夏錦年晚上沖涼時有意拖延,磨蹭著洗到了最后,出來穿衣服的時候她還在苦惱,猶豫著要不要扮個冷臉,干脆果斷地將那些女生的追問都堵回去。

可是要是扮了冷臉的話,剛剛升溫的人際關系恐怕又要跌到零度以下,又不會有人和她做朋友了。

夏錦年正在糾結,她面前的墻壁上仿佛有什么光亮一閃。

她怔了一怔,仔細看過去,發現有對豆子般大小的眼睛眨了那么一下。

“呀——”

夏錦年及時捂住了嘴,把驚呼聲壓住。她氣極了,伸指就往那雙豆子眼戳過去。

豆子眼倏然消失不見,隨即就聽見一聲悶哼:“瘋女人!你好過分,差點戳瞎我的眼睛!”

喵了個咪的,到底是誰過分啊!

幸好,身上的棉布T恤很長,夏錦年又慌忙將裙子穿上,怒喝一聲:“出來!”

砰一聲,仿佛空氣輕微爆破的聲音過后,一只烏鴉懸飛在了半空中,一邊拍打著翅膀,一邊還在罵罵咧咧:“好痛啊!過分!你真是太惡毒了!”

夏錦年面如寒霜,目光冷冽得仿佛要殺人:“你怎么會在這里?”

烏鴉很委屈:“我來找你啊!”

夏錦年咬牙切齒道:“找到浴室里來?”

“我怎么知道這里是浴室啊!”烏鴉連聲叫屈,“我一間一間找過去都沒有看見你,剛找到這里要跟你打聲招呼,你就戳我眼睛!啊!我明白了,妒忌!你一定是妒忌我眼睛長得漂亮……”

啪!它話沒說完,就被夏錦年用濕毛巾抽到了地上:“說!你看見什么了?”

烏鴉也怒了,再飛起來時,墨黑的身體上有金芒隱動。夏錦年驚恐地飛撲上去:“不許變身!不許變身!”

“怕什么啊?”烏鴉忽然幻身成了少年,只是身上好端端地穿著齊整的衣服。

夏錦年一怔:“你的衣服……”

少年得意洋洋:“我的傷勢好了一點,可以用法術幻化衣服了。怎么樣,比你給我的衣服好看吧?”

好看個鬼!不知道這些天他待在校園里都學了點什么,居然一身痞氣打扮,看著一點都不順眼。

夏錦年只評價了一個字:“丑!”

“你的審美觀一定有問題!”少年沮喪地回了一句,但還是將一身的衣服變回了牛仔褲,白T恤。

這個樣子看上去清爽明朗多了,夏錦年才點了點頭,可是——

她立刻想起了他剛才沒答的問題:“快說!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少年一怔,微偏了腦袋仿佛在回憶,片刻后,臉忽然微紅了起來:“沒……什么都沒有看見……”

夏錦年狐疑:“真的?”

“真的……”

“哼!”夏錦年冷著臉,收拾起換下的衣服就往外走。

少年跟在她身后低聲嘀咕:“我又不是有意的……”

初秋的天氣,白天炎熱,夜晚卻已經比夏季涼爽很多。走到外面被涼風一吹,夏錦年的情緒這才平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少年已經隱了身,她低聲問:“出什么事了,你來這里干嗎?”

靜默了片刻,空氣里才有聲音響起:“你那宿舍里連鬼都沒有半只,我待得很無聊,出來玩,順便過來看看你。”

這家伙,還嫌給她添的亂不夠多嗎?夏錦年頭痛道:“你趕緊回去吧,這里人多,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的。”

烏鴉有點心不在焉:“啊,當然,我肯定要走的,一會就走……”

這時外頭有人陸續從夏錦年身旁路過,她沒敢再說話,就沉默了起來,很快走到宿舍門口,她頓了頓腳步:“我要進去了。”

沉默,她的身邊只有沉默的空氣,還有掠過臉頰的微風。

他已經走了么?夏錦年忽然有點失落,在門口站了片刻才伸手要去推門。

就在這時,她手腕上忽然一緊,被人握住。夏錦年訝然:“你還沒走?”

烏鴉卻沒有答話,只拖著她往一個方向奔跑。

“喂!”夏錦年有點急了,“你要拉我去哪里……”

話未問完,她忽然看見遠處有一名男生停下了腳步望向她,一臉驚奇。

夏錦年這才窘迫地發現自己身體前傾,斜伸著右手奔跑的姿勢有多奇怪,連忙緊趕了兩步追平了烏鴉的速度,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在跑步的樣子。

很快跑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里,眼看四下無人,烏鴉總算停住了腳步,在夜色里顯露出了少年的身影。

夏錦年越發納悶:“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沒……沒什么……”少年似乎有點尷尬,忽然將手里憑空出現的一只袋子塞給了她,“喏,這個給你。”

“是什么啊?”夏錦年拉開袋子往里瞧,發現里面裝的不過是只飯盒。

飯盒沉甸甸的,拿在手里還有些微熱的余溫,她掀開盒蓋就看見了滿盒的紅燒丸子,不禁愣住了:“這……好端端的怎么買這個送過來?”

少年扭過臉去眼望四周:“啊,今天去吃飯,看見有紅燒丸子就順便替你買了一份,那個……你上回說這里的伙食不好,所以……反正花的是你的錢,你用不著太感動……”

他一番話斷斷續續地說出來,說到后來頗有一點掩耳盜鈴的意味。

夏錦年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心里卻不禁一暖,真的有點感動起來。

不管少年送她東西的理由是什么,送的東西有多么的可笑,這都是她自父母去世后,收到的為數不多的禮物之一。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這樣惦記她了……

看見她盯著紅燒丸子發呆,少年好像越發無措起來:“啊,對了……”他指尖微動,就有一雙筷子憑空出現在手里。

夏錦年囧囧,原來烏鴉也可以是哆啦A夢……

少年將筷子塞進她手里:“快點吃啦,等一下冷掉了會很難吃。”

“嗯。”這種有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夏錦年心里又是一暖,生怕自己失態,連忙垂下了眼,用筷子夾了一顆丸子慢慢地送進嘴里。

“味道不錯吧!”少年得意地笑起來,“這兩天我嘗遍了你們食堂里的菜,吃來吃去,發現還是紅燒丸子最好吃,雖然里面加的面太多。”

夏錦年詫異地抬起眼:“你都吃遍了?”

少年還沒發現不對,笑道:“是啊!”

夏錦年盯著他,微瞇起了眼睛:“我留下的那張飯卡,似乎經不起你這么饕餮大吃吧?”

失言!失言!少年扭過臉去顧左右而言其他:“今晚天氣不錯,嗯,星星很多……”

胡扯!今晚根本就沒有星星!夏錦年暗嘆了口氣,也不再揭穿他,只將筷子往他手里一送:“一起吃吧,這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夜色溫柔,微風輕漾,空氣里帶著一點濕潤的泥草清香。

這本是一個美好的夜晚,但是兩名少男少女躲在角落里分吃一飯盒紅燒肉丸的情形,似乎沒有什么美感……

“呃,好飽。”從來沒有一次性吃過這么多肉,夏錦年被撐住了。

少年卻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猶未盡:“要是再有一盒就好了。”

夏錦年頓時黑線:“你是烏鴉,不是豬!”

這一下觸了逆鱗,少年惱道:“鳳凰!”

“行行行,鳳凰!”夏錦年扯了扯嘴角,“可是鳳凰也不可能吃這么多啊!”

少年不滿道:“你知道什么?我身上有傷,當然要吃飽了才有力氣養傷。”

……不跟他爭。

夏錦年把飯盒塞回給他:“很晚了,再不回去會被發現。”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心里念叨烏鴉兩字念叨多了,她神奇地烏鴉嘴了。

話音才落,遠處就有一聲嚴厲的喝問傳來:“誰在那邊?”

緊接著,一道強烈的手電光芒打了過來。

慌亂中,夏錦年抬手遮擋住那道刺眼的光芒,少年急隱了身形,但是地上卻遺下了一只飯盒,還有一雙筷子……

手電光芒晃動著靠近,嚴厲的喝問聲就響在夏錦年頭頂:“你在這里干什么?”

“報……報告教官,沒干什么。”

夏錦年一邊回話,一邊黑線地看著腳下的飯盒憑空消失,緊接著那雙筷子也徹底不見。

手電的光芒四下里一照:“剛才誰跟你在一起?”

他看見了?夏錦年大驚,但是打死也不承認:“沒有人,就我一個……”

教官顯然不信,他發現夏錦年在這里就是因為聽見了隱約的說話聲,還看見了一道白色身影,可是他這會兒打著手電在附近兜尋一遍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難道是自己耳鳴眼花?不太可能!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夏錦年腳下那盛著沐浴用品和衣服的臉盆,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經過了就寢時間。”

夏錦年沒法解釋自己為什么在這里,只能避重就輕:“我沒帶表,不知道時間。”

“然后呢?”教官一揚眉,“你就一個人散步散到這么晚?”

“呃,是啊。”夏錦年干脆承認下來,“不習慣這么早睡,就隨便走走……”

“很好。”教官溫和地點了點頭,“失眠對不對?”

“嗯……”

教官的聲音驀然嚴厲起來:“去跑兩公里。”

“啊?”

“啊什么啊?”教官的聲音中氣十足,響得好似雷鳴,“跑!”

夏錦年被他喝得一哆嗦,哪里還敢強嘴,只好哭喪著臉,轉身去跑步。

這是今天第二回被罰了,她只感覺自己的雙腿沉得像灌了鉛似的又酸又痛。兩公里,好漫長的距離……

她正沮喪,耳邊就有低語聲響起:“喂,你行不行啊?”

夏錦年一囧,腳步頓時加快,直跑得再也看不見那教官,才郁悶道:“你怎么還沒有走?”

少年不答反問:“剛才那個人好兇,要不要我去幫你戲弄他?”

他這是嫌她還不夠倒霉?夏錦年咬牙切齒:“快走!再給我添亂,我就殺了你燉一鍋鳥湯!”

身旁再沒有聲音,但是很奇怪的,她的身體仿佛被風托住了一樣,驀然一輕,再感覺不到半點空氣的阻力,而且奔跑的速度也憑空快了一倍。

這……是他施了法術在幫她嗎?好神奇!

夏錦年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感覺自己化身成了一縷清風,不禁閉上了眼睛,用心去體會這份暢然自由的空靈意境。

少年的笑聲響起:“怎么樣,感覺不錯吧?”

“嗯。”夏錦年這才發現身旁有只靈異烏鴉,原來并不是一件太討厭的事情,沒準能時常讓她體驗到一些普通人體驗不到的事情呢!

有了少年的法術幫忙,兩公里跑下來簡直就是小意思,不過六分鐘,她就跑回了那教官面前,臉不紅氣不喘:“報告教官,兩公里跑完了。”

教官抬手看了看表,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再跑兩公里!”

夏錦年一怔:“為什么?”

教官根本不解釋,只喝一聲:“跑!”

夏錦年被他喝得倒退一步,想了想,轉身跑了。

不過五分鐘,她又再次跑回了教官面前:“報告教官,兩公里跑完了。”

從來沒見過這種敢明目張膽捉弄教官的學生!教官的臉緊繃得仿佛萬年寒冰,靜了半分鐘,覺得對她施加了足夠的壓力,這才暴喝一聲:“再跑!”

這人好不講理!夏錦年看了看他,心里的倔強升起,偏偏同他卯上了,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再跑起來,不過作弊歸作弊,她也不敢太離譜,磨蹭了五分多鐘才再次跑回來,仍然心不跳氣不喘。

這一回,輪到教官無措了,他剛才跟到集訓場去看她跑了,的確沒有偷懶耍滑,認真地跑完了兩公里,可是一個女生怎么可能用這么快的速度連跑了六公里還連氣都不帶喘的?他自認自己都沒有這種本事,于是一張臉越發黑起來,要不是夜色太深,甚至能從那黑里看出紫來。

夏錦年偏偏火上澆油:“請問教官,是不是還要再跑?”

教官看著她無語,她盯著教官,眼睛眨也不眨。良久,教官終于喝道:“回去睡覺!”

夏錦年心里一松,忽然感覺有點過意不去,剛想說點什么來安撫一下教官那明顯受傷的心靈,就看見他身軀挺拔如松,步伐堅定地轉身離去,每一步都沒有聲音發出,卻又仿佛帶著鏗鏘的節奏,顯露出一種軍人特有的硬朗氣質,不禁讓她越發后悔起來。

其實錯的是她,罰她也沒有什么不應該,剛才要不賭那口氣就好了,因為她的確是作弊了……

她正糾結呢,少年的身影卻在空氣里漸漸顯露出來,目光里流露出一種孩氣的、等著被夸獎的神色:“怎么樣,我厲害吧?”

夏錦年看了看他,有點沮喪道:“你快回去吧,最好不要再過來了。”

她說完端起腳下的臉盆就走。少年一頭霧水,不懂她情緒怎么轉變得如此之快,悻悻地站了一會兒,變成烏鴉沖天而去,只丟下一句嘀咕:“女人真奇怪。”

兩周軍訓,漫長而煎熬,可是一轉眼卻發現竟然已經過去。

踏上歸途的時候,夏錦年的心情很迫切。

308宿舍不是她的家,但是那里住著一只令人操心的烏鴉。從最初討厭它的出現到現在有些記掛,一個人心境的轉變還真是莫測。

不過讓她急切地想告別軍訓生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些女生已經快將她磨纏瘋了!她無數次地推說自己其實同那男生不太熟悉,只是說過兩次話,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誰,讀哪個學科,可就是沒有人相信她……

夏錦年嘆口氣,從兜里摸出鑰匙去開門,不想手擱到門上,門卻應手而開,她納悶地往房內看了一眼,結果卻被看到的情形給怔住了。

她的宿舍里竟然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夏錦年回過神來的頭一個反應就是喝問:“你們在干什么?”

宿舍內三人停止了翻箱倒柜,轉過身。她訝然地發現其中一人竟是舍監,不由更是納悶:“出什么事了?”

“回來了?”舍監沖她點點頭,平靜道,“有人反映你這個宿舍里有些問題,所以我帶人過來查查看。”

夏錦年揚起眉,有種被侵犯的不悅:“老師,究竟是什么情況,哪位同學反映的,為什么要翻查我的私人物品呢?”

舍監看看她,不答反問:“你在這里住過兩天,當時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夏錦年越發不悅:“沒有。”

“是這樣。”舍監點了點頭,“有學生說你這宿舍里經常發出奇怪的聲音,昨天晚上還有好幾個人都看見窗戶和門縫里往外透出金光。本來這種事情多半是學生們疑神疑鬼,我們不會管的,但是鑒于你去軍訓了,宿舍里沒人,我怕有什么小偷混進來,所以還是來看一下妥當點。”

奇怪的聲音,奇怪的金光……夏錦年心里一跳,這一定是那只死烏鴉搞的鬼!但是這事情沒法告訴人,她只好問:“那現在查完了,沒有什么問題吧?”

舍監欲言又止,最后搖了搖頭,旁邊一名學生會的學生開口問夏錦年:“你走的時候,電腦關了吧?”

“當然關了。”夏錦年還沒想,話就沖口而出,然而答完,她看見桌上的電腦呈開啟狀態,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果然,那名學生會的學生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我們進來的時候電腦是開著的。”

死烏鴉!夏錦年頭痛至極,只能含含糊糊地敷衍著:“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沒關也不一定。”

那人神情越發古怪:“電腦還開著一款網絡游戲,我們進來的三分鐘前,游戲里人物出了一條聊天信息,都有記錄的。”

夏錦年無話可說,只能睜眼說瞎話:“那一定是有人偷溜進我的宿舍了!舍監,我要求換門鎖!”

舍監點頭道:“這個事情是有可能的,為了安全起見,我下午就讓人過來換鎖,不過你住在這里的時候當心點,要是發現什么問題,最好及時來向我反映。”

“好的好的。”夏錦年連聲應著,巴不得趕緊轟走他們。

誰知走到門口,舍監忽然停住了腳步:“不行,我看還是給你調兩名舍友來吧,人多了熱鬧,也安全一點。”

不要啊……來了舍友,她的破綻會越露越多!夏錦年連忙謝絕:“不用了不用了,我一個人住挺好的……”

舍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就仿佛窺知了她有什么隱藏的秘密一樣。夏錦年立刻亡羊補牢:“呃,我的意思是就算您想安排人過來住,別人也不一定愿意,到時候還要找您吵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就不用這么麻煩了。反正我從小膽子大,沒有什么害怕的事,真發現有什么不對,也會立刻找您。”

舍監想了想,也對,那些女生聽見308宿舍幾個字就大呼小叫的,還真沒人愿意住進來,她只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帶著另兩人離去。

關上門,夏錦年倚靠在門背上深呼吸,再呼吸,最后壓低了嗓門喝一聲:“死烏鴉,你還不趕緊給我滾出來!”

宿舍里沒有人出現,但有反駁聲響起:“鳳凰!”

“烏鴉!”

“鳳凰!”

“烏鴉!”

……

砰!仿佛空氣輕微爆破的聲音過后,一只鳥漸漸顯露出了身形。

夏錦年徹底被震驚住了。

“你——”

她下意識地想要退步,卻退無可退,只能背抵著門,目瞪口呆地盯著面前那只昂首傲立的鳥兒。

這,這是她撿來的那只烏鴉?

不……不可能吧……

面前那只鳥兒足有六尺來高,體姿優雅,雙眼宛如上佳的墨玉雕就,顧盼間神采睥睨,而且渾身都覆著光瑩潤澤的墨羽,根根纖麗,即便立在椅子上,長長的尾羽還是拖曳在地,仿佛精致華美的裙袂,上面還帶著美麗的天然花紋。

最重要的是鳥兒黑歸黑,羽尖上卻有無數細小的金芒在熠熠閃爍。那隱然流轉的光芒華麗不可方物,真有一種絕世的清貴風姿,出塵的仙靈之氣。

夏錦年暗抽一口冷氣,使勁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痛!那就不是在做夢!

可是眼前的鳥兒只能令她想象到傳說中的百鳥之王——鳳凰!盡管這是一只與眾不同的黑鳳凰,但還真如少年從前說的那樣天下少有,舉世無雙,身份高貴,風儀絕代……

反正看上去同烏鴉那種丑陋鳥類,絕對絕對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烏鴉變鳳凰,烏鴉變鳳凰,烏鴉變鳳凰……

太意外了!

夏錦年有種做夢的感覺,之前怎么也不會想到,那么丑的烏鴉能搖身一變,華美清貴起來。

鳳凰還在她面前儀態睥睨地昂首邁步,長長的尾羽拖曳在地,帶出夢影流虹般的光彩,須臾,見她沒反應,抖了抖身上纖長的羽毛,抖得金芒亂蹦,這才傲然開口:“怎么樣,被我驚艷到了吧?”

好冷!夏錦年回過神來,仰臉輕哼了一聲:“你好,孔雀!”

就算變成了鳳凰,這鳥仍是死性不敢,聽見孔雀兩字就跟被針扎了一樣,跳起來就一頭往她身上撞過來:“是鳳凰鳳凰!”

夏錦年一甩沉重的背包,抽拍過去:“外表是像鳳凰了,內心卻是騷包賣弄的孔雀!”

這家伙恢復原貌后死沉死沉的,居然沒有被拍飛,只是小小地趔趄了一下,照舊沖了上來啄她。

好在夏錦年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了它的尾羽,威脅道:“落毛鳳凰不如雞,你要再敢攻擊我,我就拔光你的毛!”

鳳凰頓時蔫了:“還以為給了你一個意外驚喜……”

“是啊!”夏錦年指著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我真是又驚又喜!”

鳳凰更蔫了,昂然的頭都低了下去:“我閑得無聊就玩了個游戲,怎么知道那些人會突然沖進來翻你房間。”

“對!你不知道!那你告訴我,他們說的奇怪的聲音和奇怪的金光是怎么回事!”

鳳凰身上騰起淡淡的金光,化作了人形:“那有什么奇怪,我是光芒萬丈的鳳凰啊!傷好了,恢復原形的時候當然會有異象出現,剛好那天是晚上,也不知道被誰看見了房間里的光,就去打了小報告。”

“是啊是啊,反正說來說去,你都一點錯也沒有!”

攤上這只死鳥,夏錦年也只能無力地抱怨兩句了,不過聽見他傷好了,她還是有點小喜悅,亮了眼探問他:“那你,傷好了,可以走了?”

鳳凰瞅她一眼,不知打哪里摸出一包薯片來,一邊拆一邊歪靠到床上:“這里很好啊,有吃有住,我為什么要走?”

……

就知道這貨是個無賴!

夏錦年泄氣至極,悶聲不響地開始整理東西。片刻后,拆了封的薯片被遞過來:“要不要吃?”

算你還有一點點良心!

“要!”夏錦年直接整包搶過來,邊摸薯片邊問他,“一直忘了問你,你怎么受的傷?”

鳳凰垂下長睫,漫不經心道:“長得太帥老天爺都妒忌,拿雷劈我了唄。”

噗,怪不得身上的毛焦灼了一大半。

“那你這種妖怪有沒有名字啊?”

鳳凰沒答,找了紙筆,寫了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給她看——

墨鳳!

夏錦年的評價是四個字:“鳥如其名!”

墨鳳斜睨了她:“這是夸我?”

夏錦年突然盯住手里的薯片,答非所問:“黑鳥,你這包薯片是哪里來的,我記得我的飯卡不能用來刷買零嘴吧?”

……

片刻后,有三名經過308宿舍的女生,聽見里頭傳來一陣奇怪的拍打聲,還有人在大喊:“死鳥!你又偷東西!過來給我寫二十份檢查!”

三名女生膽戰心驚,面面相覷,只見宿舍的門從內打開,夏錦年一陣風似的卷了出來,看見她們囧了一下:“不好意思,看電影聲音開太大,下次我會注意。”

說完,她趕緊匆匆跑開,丟下那三名女生繼續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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