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的老家在蔡甸區(qū)。

二十年來江城市經(jīng)濟突飛猛進(jìn)，尤其是人均GDP最高的江漢區(qū)，集商業(yè)、金融為一體，打造出了區(qū)內(nèi)位置最繁華的地段江漢路，幾大銀行均坐落于此，軌道交通2號線和6號線在這里匯集，不遠(yuǎn)的地方便是渡江碼頭。

和江漢區(qū)的繁華相比，蔡甸區(qū)就要落后很多。

但落后只是經(jīng)濟上。

蔡甸人最驕傲的就是在經(jīng)濟日新月異的時候，自己的家鄉(xiāng)依舊保持著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環(huán)境優(yōu)美，人文和諧。

程心的老家在蔡甸區(qū)。

小時候的楊樂也是在這里長大，印象依舊深刻的是，傍晚時分總會和一群半大的孩子甩掉鞋子光著腳，將書包一股腦地扔到村頭大槐樹下聊家長里短的老頭老太太腳下，然后飛也似地往林子里跑。

斑鳩又筑巢了。

聽說吃了斑鳩大補，能長出翅膀去天上飛。

現(xiàn)在再回去的時候。

村頭的老槐樹還在，但田園般的村落多少還是受到了城市發(fā)展的影響，很多土坯房失去灰白色的身影，原來的地址上，傍晚陽光下建起了很多兩三層的小洋樓。

程心家在村子里是個富戶，十年前就起了一座小洋樓，兩層帶個有鐵門的小院子，后來程心的父母覺得將來有一天總會搬去市內(nèi)，所以小洋樓基本沒怎么修繕，二樓陽臺的拐角長出不少青草，下雨天雨水流過就在那些草根處留下一道道痕跡。

程心走在前面，進(jìn)到院子喊一聲‘媽，我回來了’，就摘下背包往二樓走去。

“你這孩子，怎么一回來就往房里鉆，也不知道出來幫幫忙?！痹鹤永锏慕幺从行┍г钩绦幕丶液贸詰凶觥?

“就做頓飯而已，小弟不是在嘛，找他。”程心忽然從二樓陽臺探出來一個腦袋，四處瞅瞅然后疑問道:“我爸呢？”

“遛鳥去了，退休了一天天不干正事?！?

江徵鄞對程心父女兩完全不抱希望了。

老的老不正經(jīng)，退休后一天天的只知道遛鳥，跟那些八九十歲牙都掉沒了的老太爺們一胡扯起來，竟然能胡扯半天。

什么軍國大事？

不都是報紙上那些嘩眾取寵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嗎？

小的也不讓人省心，都26歲了還不著急結(jié)婚的事。

看到楊樂總算心情好了一些，趕緊過來接下他手里的東西:“樂樂，以前跟你說過回家不用東西買一大堆，想吃什么我去買，你剛工作不久要把錢存下來找女朋友?！?

楊樂有些哭笑不得。

“我總算是知道心姐為什么每次回來都立刻上樓了，媽，她這是怕你又跟她說相親的事。她這一上去你就只能說我，等我被說的差不多了，飯點差不多就到了，她也就下來了?！?

“這本來就不小了啊，你看一下東拐家的兒子，上個月帶個外地女朋友回來，我去瞅過，俊的緊，這會都商量著準(zhǔn)備結(jié)婚生怕女方跑了。再說說你，除了聽說大學(xué)談過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女朋友，這些年都沒什么女同學(xué)到家里來坐坐，今年12月也要滿26歲了，小的也開始讓人著急?！?

“好好好，我下個月就帶個女朋友回來。”

楊樂很清楚江徵鄞的性格。

雖然經(jīng)常抱怨程程國華不干正事去和一群老太爺商討軍國大事，但江徵鄞本人也一樣，經(jīng)常去聽那些七大姑八大婆說家長里短。東拐家的兒子楊樂有印象，智力發(fā)育的有點晚，小時候經(jīng)常被人欺負(fù)，這估計是東拐的老婆在江徵鄞面前炫耀把她刺激到了。

女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紀(jì)都一樣的小心眼。

正說著，程國華吹著口哨走進(jìn)院子里，偶爾用手逗逗籠子里的小虎斑，心情似乎很好？

然后就被江徵鄞用搟面杖趕到廚房揉面團，裝著虎斑的籠子轉(zhuǎn)到楊樂手里。

“樂樂，你姐沒跟你一起回來？”

程國華和程心父女兩的習(xí)慣一樣，干活的時候習(xí)慣穿背心。

程心習(xí)慣黑色緊身類型的。

這時候的她勁爽而英氣，特別是訓(xùn)練出點汗，汗水從她短發(fā)的發(fā)稍甩出去的時候，眼神凝視著前方，標(biāo)準(zhǔn)的格斗姿勢讓人感覺不到害怕，只感覺得到一種別樣的美感。

程國華則因為年紀(jì)大了，習(xí)慣穿白色的大號背心，松松垮垮的，從衣服里可以看到他早年緊繃的肌肉早已經(jīng)松弛下來。但揉著面團依舊龍精虎猛，不一會兒額頭開始冒汗，接過楊樂遞來的毛巾擦擦甩到肩膀上，就繼續(xù)賣力地揉起來。

江徵鄞則在一邊拌著餡，手指輕輕沾一下放到嘴里嘗嘗，就又往里加了點醋和鹽。

楊樂非常享受這樣的生活。

6歲前孤兒院的記憶依舊深刻，在那段夏天沒有錢買冰棒冬天沒有新棉襖穿的日子里，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包餃子，聽老院長說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便是僅有的心理安慰。

直到后來遇到程心和她父母。

……

“楊樂，你知道以前我最孤獨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嗎？”

“不……不知道?！?

“不用害怕，你現(xiàn)在是我弟弟，弟弟不用害怕姐姐。我以前最孤獨的時候，就是爸爸媽媽都去出差，家里只剩我一個人的時候。那樣的晚上我不敢關(guān)燈，不敢走出房門，但以后家里就不會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有你陪我，你呢，你最孤獨的時候是什么時候？”

“我……”

……

“臭小子，跟我說說你最孤獨的時候是什么時候?！?

“有個屁的孤獨，爸媽對我挺好的，我去上學(xué)了，對了我抽煙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的事你別告訴爸媽，不然你去上網(wǎng)的事別想我?guī)湍汶[瞞。”

……

“喂，別看書了好不好，我根本看不下去，放假了你還看一天書，不累嗎？我們說說話吧，不然我會瘋的，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最孤獨的時候是什么時候。”

“不累，還有1個月就高考了，必須抓緊時間，你要是分?jǐn)?shù)沒我高我不會跟你去同一所學(xué)校，把枕頭拿回去別躺我床上?！?

……

“今天很累？”

“嗯，那個教官很變態(tài)，讓我們在泥漿里泡了一天。”

“當(dāng)初勸你別去警校的?！?

“滾，你以為誰都能跟你一樣考676分？”

“576，也不少的?！?

“懶得理你，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你說點話，我聽著，讓我感覺一下自己還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