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莊內已是快入睡的時辰，但依然熱鬧。為了送行即將遠方的大伙，殷家莊飯廳內猶如除夕那晚那么熱鬧。

她不想去太多人的地方，但不知怎得，最終還是停留在這口冰湖之上。

湖邊小亭這邊只有寥寥幾盞紙燈籠，其余是一片又一片的黑暗籠罩，呼吸著寒氣，驅趕著胸口的悶熱。

有什么就說什么，這樣才是她才對。

她呼出一口氣，肩上的氅衣有些松落，快要掉在地上時，有人接住了它，將它穩穩蓋在她的背上。

“太冷了，你該在房間休息?！?

她回頭，是殷疏狂。

他站在她旁邊，和她踩在冰湖上，看著冰面之下的漆黑。他看起來和沒什么事一樣，這幾日又不見，他神態越發沉穩了。

即使身子還未抽長，殷疏狂看起來仍然是挺好看的，高挺的鼻梁，劍眉朗目，捉弄人時傲氣凌人，正經時冷漠決然，年紀小小，已經能覷得未來之態。

“你干嘛一直看著我？有話就說?！彼戳怂谎?。

怎么今晚的她看起來傻楞楞的，雙頰紅彤彤的，臉上一絲茫然一絲迷糊。這么說來，她這個模樣才像個她這個歲數的人。

“你怎么來了？”久久的，她才能找到說話的聲音。

見她沒戴氈帽，露出沒有束起來的長發，他順手將氅衣的寬帽給她戴上，不讓雪落在她的頭上。

“找你?！?

“……”她不知怎得臉上更熱了?！澳恪?

“明天早上我就要走了，今晚想見見你，之后很久都不會見面了。”

“嗯?！?

……

兩人之中又是寂靜無聲。

她滿臉不知是病容的紅還是怎么的，倒是讓他看不出情緒，怎么看都像是一副害羞的樣子。

不過，殷良害羞的樣子，也是難得一見。

“我第一次見你，以為你只是個孤僻的啞巴，為了好玩還捉弄你，沒想到，你其實很聰明，我的確小看你了?！?

她比他小幾歲，明明一個鄉下出來的丫頭，面對險境時都能處事不驚，經?？诔鲶@人。與他對賭也是，能在短短時間內突破難關，還在棋藝上贏了他。不得不說，她的天賦真的很好。

被夸了，她看了他一眼，雙頰更是發燙。

他看著冰湖之外燈火繚繞的人聲，沒想在這能感覺到片刻的安寧。

“我不在，你要多多留心了。”

她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血樓嗎？”

他搖頭?！岸暪右蛔?，血樓不會針對殷家莊，而且，殷主子也絕不會將禍延至殷家莊。”

“看來你知道很多?！睙o論是和敵人對峙，還是現在，他作為最接近殷主子的人，掌握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有些是我自己調查的，二聲公子并不會多說?！?

“他在訓練你，那天你碰上高修夏那晚，他提醒你責任，讓你思考面對血樓的辦法，他是個聰明又很嚴苛的師傅?！彼f道。

聞言，他看著她，頗有意外?！澳隳菚r候就看出來了？”

“當然，一眼就知?！?

“哦？那你還看出什么來了？”他問道。

她看了他一眼?！澳阏娴囊艺f？”

“為什么我不敢聽？”

“二聲公子對你很嚴苛，應該是對周圍人都很嚴苛，對自己更嚴苛，他教你責任，教你計謀，教你冷靜，但他，卻不教你該怎么面對你自己……你能將那些學得很好，但在將來，我擔心……你未必能保持你自己?！?

她看著他。

“二聲公子是個很好的師傅，他可以教出你，甚至接替他都可以，但你……永遠也不是他，所以你可以沒必要成為他。”

他聽得有些愣，面上看起來沒什么事，但實則心中……她句句都說中了。

他不由得笑道：“我沒說要成為他。”

她搖頭?！八诮棠愠蔀樗?，現在如果你沒察覺，未來你一定能發現，我只是多嘴，比起別人，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做你自己?！?

說到最后，她看著冰湖之外的喧囂。

久久后，他才慢慢說道：“你不會希望我成不了他的，那這樣，怎么樣可以像他一樣守護殷家？”

“方法多的是，沒必要成為別人?！?

“你有辦法？”

“……有，你要聽嗎？”她看了他一眼。

他察覺到，靜靜看著她，最后是不屑別過頭?！拔易约壕湍苷遥恍枰愕慕ㄗh?！?

“太可惜了，這可是千古名計?！?

“你是在夸你自己聰明嗎？”

“我本來就聰明?！彼湴?。

她本是平色相貌，皮膚蜜色，怎么看都是個鄉下來的小孩子。

論美貌是遠遠不及殷云仙，甚至她總是一副隨便打扮，如果不是細認，都會以為她只是個普通的鄉下小孩。但她每當這副驕傲模樣的時候，就好像有光從她身上發出一樣，令人側目。

殷疏狂笑了一下?！澳阒斑€說自己愚鈍?！?

她的確有這么說過，她摸摸耳朵?！疤熨Y愚鈍，聰明是后天修煉出來的?！?

“我看不出什么天資愚鈍，太過自謙就是虛偽了，殷良，你是虛偽的人？”殷疏狂挑眉。

“我像是虛偽的人嗎？”她指著自己看向他，她一直是個很直接表達自己情緒的人，哪里縮頭縮尾了。

他笑著?！安幌瘢闶莻€狂傲萬分的人?！?

什么形容詞，這是形容女性的詞語嗎……

“我是溫文儒雅，瀟灑自如的小公子?！彼傺b手里有把扇子，像三曲公子那樣扇風。

見她病紅的臉，驕傲的神情，有模有樣的樣子，他低笑出聲。

“笑什么?！彼粷M看他一眼。

他卻將手搭在她肩膀上，將她拉近自己。

突來之舉，讓她發懵了一下，只見他那張笑臉逐漸靠近，轉而變得認真，接著，一抹柔軟的薄涼貼在她的額頭上。

她在原地，整個身子僵住。她已經完全在他懷中，溫熱氣息撲面而來，徹底包圍了她。

他、他、他居然在……

像是還不夠，他將唇移下，輕抬她的下巴，直到密密覆住了她的唇。

死一般寂靜……

“殷良，未來再見了?！彼N著自己的唇，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