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見慕瑾歌前，陸馨兒沒想過她會答應，甚至聯想到她會一臉不屑地將支票撕碎在眼前，吐出許多難聽的字眼。

順利得有些不真實。

病床上的瑾歌將支票擱在枕邊，抬眸去看仍立在那里的陸馨兒，“還有別的事情？”

陸馨兒的思緒被拉回，她對上那道涼涼視線，“不，沒事，我只是覺得你變了。”

變得太多。

以前的慕瑾歌高高在上，永遠抬著下巴做人，不會對男人送的香車鉆戒施舍任何注意，特立獨行到極致，以一種傲寒姿態立世于安城。

現在呢？

陸馨兒愈發想笑，現在的慕瑾歌，居然是一個會為了金錢就輕易妥協的人。

“人都會變的。”

慕瑾歌說這話時，語調平淡且涼，“何況，陸大明星管好自己就行，不用分心來在意我這種市井百姓。”

字字不留情，說的話連標點符號都是帶刺的。

陸馨兒冷笑出聲：“你還是你，嘴巴毒這一點，一輩子都不會變。”

說完便戴上墨鏡拎著包，徑直出門。

瑾歌則是將那張支票，拿起來反復看了又看，最后嘴角露出一抹譏誚得很的微笑。

......

翌日，天陰，降雨率為25%。

慕老的手術安排在上午九點，預計用時為五個小時不超過七小時，屬于胸外科難度最大的左心室重建術，屬于SSS級別。

除了陸西辭，真沒人做的了。

聽說陸西辭要做這臺難度系數極高的手術，院長消息一放出去，便有不少醫院派出胸外科醫生來南雅，在現場的二樓隔著玻璃以及大屏幕觀看學習。

患者又是安城曾經百年慕門的家主，可小覷不得。

早就醒了的瑾歌在手術門外等著，看著護士們將昏迷不醒的爺爺推進手術室，雙目忍不住模糊，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百忙中的傅年深抽身不得，卻還是親自給陸西辭打電話，字字嚴肅地對他說：“西辭，我要娶瑾歌是勢在必得，所以你看著辦，慕老只能活著。”

眼下的陸西辭眸光漫越，落在窗外，一只飛鳥迅速劃過，將透明的空氣扯開一道口子。

他說：“知道。”

手術室內——

一眼望去，有近十人之多，全是南雅醫院頂級的醫護團隊：第一助理，首席麻醉等等。

陸西辭脫下外套，修長雙手舉平抬起，身后的巡回護士熟練地替他穿上橄欖色手術服，協助其提拉衣領內面并，系好在頸部、以及背部內側衣帶。

巡回的小護士系好后，怯生生地說：“好了，陸教授。”

男子輕應了一聲算是回應，然后轉身走到洗手臺處開始用肥皂洗手消毒。

陸西辭轉身，竟發現那巡回的小護士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站在那里，口罩上方兩個滴溜溜的眼盯著自己。

“怎么了？”他微微蹙眉。

“沒......”

陸西辭的目光一掃，覺察到女孩兒燒紅的耳根，心中瞬間明了幾分，從小到大他對這樣子的事情，早已經見怪不怪。

倒也沒給護士臉色看，只是冷淡提醒：“手術馬上開始，別走神。”

伴隨著男子低沉嗓音的落下，小護士的三魂七魄都飛了，只是磕磕絆絆地回答：“好......陸教授。”

無影燈的光源充沛，呈圓形在燈盤上排列著。

手術室內部有個二樓，此刻二樓玻璃前圍滿身穿白大褂的人，四面八方，視線要么匯集在陸西辭身上，要么落在那投放的屏幕上，屏幕上是患者清晰可見袒露的胸口。

陸西辭斂著長睫，那低沉又醇厚的嗓音透過綠色的口罩傳出：“手術刀。”

他朝旁邊伸手，隔著無菌手套接過一助遞過來的手術刀，視線焦點卻聚在患者腹腔上。

“左心室重建術，開始——”

伴隨著男人沉如暮鼓的嗓音，泛白光的手術刀利落地劃開那血肉軀體。

自胸骨處，刀刃嵌入。

對半張開，露出里間猩紅，外部卻無任何異樣。

見此異狀，二樓站著的外來胸外科醫生已震驚不已，忙朝四周同僚發問：“切開了為什么不出血，啊？不可能，難道是給尸體做手術嗎？”

附議聲四起，一時間嘰嘰喳喳，吵鬧得南雅醫院的院長忍不住站出來說：“人體內的左右對稱，如果是臨床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切開胸部重心的話，可以做到無出血。”

此話一出，周遭寂靜。

三秒后，無人再議論，哪怕其中有經驗老道的醫生，可從醫二十年，也做不到無血切割。

原來，胸外科的傳奇人物，真真是名不虛傳。

在切掉壞死的心臟部分后，開始重建整個左心室，相當于將一顆破碎殘缺的心臟進行二次修復。

成是命，敗是殞命。

陸西辭沉沉眸光里，始終有著專注謹慎，手里每一個動作在細節中都透露著專業。

重頭戲部分——

用3—0Prolene線連續吻合左心房，繼續用4—0Prolene線連續端吻合主動脈、再用4—0Prolene先連續端吻合肺動脈。

說來容易，做起復雜。

預估五小時的手術，陸西辭用時三小時四十七秒，成功完成患者的左心室重建。

那一顆，掌聲如雷響徹二樓。

盡管手術室的陸西辭聽不見，就算聽見，按照他的性子，理應也是不會有什么反應的。

完成最后一步后，陸西辭緊繃的神經緩和下來，長吁一口氣后朝一助吩咐：“你來做，收尾工作。”

“好的，陸教授。”

陸西辭摘下口罩，下手術臺，身后正在收尾的幾人忍不住議論起來——

“我真的只能用牛逼來形容。”

“陸教授就是個神，速度真的很快。”

“不止是快，也很精準，手法驚為天人。”

在他人眼中，陸西辭如此的人物，令人贊嘆佩服，也令人望而生畏，如古希臘時期的神靈，可遠觀而決不可褻瀆。

剛出手術室的陸西辭，帶血的手術服還沒來得及脫下，目光卻看見走廊盡頭處的一個女孩，眉眼熟悉得令他心驚肉跳。

江綰音？

瑾歌剛迎上去準備問爺爺的情況，卻被陸西辭一把推開，完全不理會，大步朝另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