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熊熊火海,背后是空曠的礦坑,由于黑石早已被挖空,因此礦坑并未被烈火波及。
全身籠罩在黑袍里的男子長眉緊皺,那女修士好生愚笨,竟把黑石點燃了,坑道中的濁氣遇火即爆,前方塌落的巖石將坑道出口堵住了,他只得退回廢棄礦坑來。
罷了,原以為可以借機隱藏在女修士身后靠近兇獸,最后還是得他自己出馬。
他皺著眉往來路走去,將自己的氣息抹得一干二凈。
此時日頭正高,西境天高日遠,涼風習習,不遠處的礦山正冒著濃煙,不時有碎石落下。
野鶴盤著腿坐在礦山前曬太陽,一邊嚼干糧一邊哆嗦。此時雖是五月末,北境卻相當寒涼,背陰處寒風刮骨。
她看了一眼被堵住的洞口,都說魑魅魍魎最懼日光,礦坑中的孤魂野鬼們果然沒有追出來。
她笑了起來,想不到閑云還會幾個驅鬼仙術,驚逐仙山盡是妖獸,也不知他從哪里偷來的仙術,倒是救了她一命。
她簡單吃了幾口干糧之后就起身了,御劍朝著圖紙西北方的鐵礦入口飛去,黑石礦已經塌了,鐵礦千萬不能再塌。
野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頭,一個撐著黑傘的紅衣女鬼從洞口處的石壁中冒了出來,望著西北方勾起了唇角。
鐵礦入口仍是一口斜井,與黑石礦不同的是,入口處血跡斑斑,仿佛這里曾發生過一場血腥惡戰。
野鶴皺著眉走進了斜井,撲鼻而來的陳腐味道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緊緊舉著明珠,長劍刀鋒森冷,鬼魂們但凡有一絲動靜就會被她削掉腦袋。
她已經明白這礦山并非地面那般風平浪靜,能在井口和鬼魂打得天昏地暗的只會是海外修士,北境城民沒有這個能耐。
礦山下有兇狠的鬼魂。
她有一絲疑惑,當世少有鬼魂出沒,以至于驅鬼仙術冷僻無人知,鬼魂莫非也有中高階之分?
珠光幽幽地照在漆黑的礦坑里,她的影子投映在坑中,莫名的氣流在暗處流動。
她跳進了礦坑,沿著坑道往前搜尋,心里卻念念咒語,金光覆蓋在劍身上,將長劍化成了一把斬鬼劍。
她淡淡地看著長劍,人在危急之時總能迸發出驚人天賦,她不過是試著將仙術用于劍上,果真成了。
坑道彎曲漫長,幽暗中有東西抬起了頭,血紅的眼珠盯著頭頂。
“嗤啦!”長劍將紅衣挑飛,野鶴冷冷地看著坑道盡頭的紅衣女鬼。
女鬼有些驚訝地說:“咦?你這劍……”
“哼,區區魑魅,也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長劍刺向了女鬼,女鬼咯咯地笑著揮出了衣袖,原本輕柔的衣袖瞬間僵硬如鐵,直直地朝長劍劈了過來。
“啪!”巖石被削飛了一塊,野鶴收起長劍避開了衣袖,女鬼以為她還會硬碰硬?她還沒有傻到再去炸一次鐵礦。
女鬼嬌俏地伸出食指說:“咯咯咯,你怎么不來了?來呀,來陪奴家玩呀。”
“轟!”衣袖將石壁扎出了一個大洞,女鬼微微側頭,野鶴已經閃到了她身后。
兩人對視一眼,飛快地在坑道中過起了招,勁風一陣陣襲過,將巖石彈出無數小洞。
野鶴心思轉得飛快,以小洞來看這女鬼絕不是井口大殺四方的惡鬼,這洞中有高階惡鬼,實在不宜久留。
“吱!”金光閃過,野鶴的身影消失在了坑道中。
女鬼放下了遮眼的手,朝著黝黑的坑道笑得意味不明。
她婀娜地轉過了身,神情嫵媚地撩著長發,發絲在她指尖打轉。
很快,她笑不出了。
石壁后走出了一個人,全身籠罩在漆黑的長袍中,人影朝她走來,一個青色暗圈籠罩了坑道。
人影逐漸走近,低沉的男聲落進她耳中:“它在哪?”
她?
女鬼動了動嘴,發覺自己發不出聲來,渾身沉重仿佛要匍匐下地,她臉上閃過一絲驚恐。
男子冷漠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女鬼眼珠往后轉了轉。
男子微微皺眉,她以為他說的是那個女修士?
他聲音極低:“迦。”
女鬼的瞳孔猛的縮小,死死地盯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和怨恨。
男子伸出了手,青色的火光瞬間將女鬼吞沒,女鬼凄厲地慘叫起來,搖搖晃晃地朝他抓來,最終化成了一堆灰燼。
男子神情冷淡,她以為他是那個任她作弄的女修士?她不說他也能抓到迦,天下有他梅家之人抓不到的妖獸嗎?
他淡淡地走進了坑道,迦就躲在坑道的某處,女修士正好當作誘餌。
野鶴在坑道中暢行無阻,偶有三兩只孤魂野鬼見了她手中的金劍,飛快地跑得沒影了。
她氣急敗壞地大吼:“該死!你們跑這么快作甚?我到哪去封印!”
北境的懸賞令指明了要封印礦山下的孤魂野鬼,令之不得作祟。可一路行來碰見的鬼魂不是被她打散了,就是早早溜得沒影了,來了一整日她竟是收獲全無。
眼見著要白跑一趟,她將明珠掛在胸前,收了長劍悄悄地在礦道中摸索起來。
突然,她停住了腳步,眼前的礦道竟分出了許多細小的孔洞來,像極了妖獸的巢穴。
她食指輕點,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鐵銹味鉆進鼻子。
也不知眼前瘆人的孔洞是用來作甚的,她對采礦之事一無所知。
她繼續朝前走,前方是大片陷落的洼地,野鶴將明珠拋上空中,看清了下頭幽深的地洞。
陰森的礦底有無數瘆人的黑洞,摸不清黑洞究竟通往何處。
見此情形野鶴也明白了,這哪里是礦工挖出來的,分明這礦底有東西。
她拔出了長劍,緊緊地盯著底下蠕動的黑洞。洞里有東西,是妖獸還是魔物卻是分不清。
“噗!”一股水涌了出來,黑洞越發晶瑩,一層清水慢慢淹沒了洞口。
野鶴虛驚一場,還以為下頭是活物,不想是地下水,嚇了她一跳。
她御劍飛了下去,停在水洼上小心翼翼地查看著奇怪的洞口,她的影子投在了側方的礦壁上。
一個虛影瞬間刺向了她。
“鐺!”鋒利的匕首擋住了利爪,野鶴驚魂未定地瞪著眼前的惡鬼。
惡鬼長發覆面,看不清容貌,身手了得,電光火石間已經刺出了幾十爪,招招要命。
野鶴艱難地躲過鬼爪,這惡鬼好生厲害,逼得她連連后退,再往后她就要撞到礦壁了。
匕首上閃著淡淡金光,牢牢地將鬼爪抵住,惡鬼越發兇猛,竟張嘴朝野鶴咬了過去。
惡臭撲面而來,野鶴一腳踢出,整個人彈射到了另一側,腳下的長劍“哐當”一聲落入了水中,劍身很快冒出了水花,水下沸騰起來,眨眼間就將長劍腐蝕干凈了。
野鶴眉頭緊鎖,好生瘆人的水洼,掉進去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她雙腳緊緊踩著礦壁,心中暗念咒語,一道金光覆蓋在了她身上。
惡鬼瞬間消失了。
似有所感,野鶴瞬間躲開,礦壁被扎了個深洞,碎屑掉了下來。
她連忙躍回了礦道,在空中實在被動,詭異的惡鬼身形難測,將她打得四處逃竄。
她抽出了一張符紙,緊惕著四周。
礦道里十分寂靜,除了嗚咽的風聲再無別的,越是如此野鶴越是汗毛倒立,惡鬼不知到哪去了。
冷汗從額頭流了下來,背上一片冷意,無邊的死寂讓她動彈不得,只有兩只眼珠還在轉動。
突然,她感知到細微的風向,匕首朝天劃去,一坨黑氣被她劃下,惡鬼又消失了。
不用想也知道惡鬼在戲弄她,她既心驚又無奈,這惡鬼修為在她之上,今日她只怕是脫不了身了。她心頭微唾,賞金沒拿到,還把命搭進去,北境這張懸賞令真真要命!
突然,她反應過來,惡鬼明明可以輕易弄死她,為何遲遲不動手?難道它在拖延時間?為何?
身后的礦壁突然開始震動,野鶴連忙閃到了前方。
兩只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她,接著一個龐然大物從礦壁中鉆了出來,巨大的尾巴將礦壁砸開了一角。
整個礦山開始晃動,野鶴將匕首扎入了礦壁,艱難地穩定著身形。
眼前是一只巨大的火紅狐貍,冰冷的眼神粘在她身上,仿佛她已經是個死人。
野鶴臉色慘白,這是高階妖獸。
這礦山下不是只有孤魂野鬼嗎?這只妖狐又是哪里冒出來的?
強大的威壓幾乎將她壓在了地上,她艱難地喘著氣,死死盯著妖狐。
妖狐冰冷地走了過來,血光從它眼中閃過。
尚不及使出符紙,野鶴已經被吸向了猙獰的狐口,她腦中一片空白,她要被高階妖獸吃掉了。
“轟!”青色的火光沖天而起,瞬間將礦山燒穿,日光直直落進了幽暗的礦底。
妖狐咆哮起來,地上的斷爪已經燒成了黑灰,它張嘴噴出了一道道熔漿,將四周的礦壁熔化,巨大的尾巴飛快地掃過四周,將礦山擊塌。
“轟隆隆!”礦山開始塌陷,塵土漫天,一只巨大的妖狐站在山尖上,惡狠狠地盯著對面的灰袍男子。
男子全身籠罩在灰袍中,并不言語,緩緩舉起了手。
一個長發覆面的惡鬼瞬間躥了出去,與妖狐打了起來。
野鶴有些呆滯,這惡鬼不是在礦坑里襲擊她的那只嗎?
她黑了臉,憤憤地看著男子,敢情是他唆使惡鬼襲擊她的。
男子恍若未覺,并不理她。
突然,惡鬼從虛空抽出了一把長劍,一道金色符紙在他手中閃過,化作了金色封印籠,朝妖狐罩下。
變故突然,野鶴吃驚地看著惡鬼,這……這惡鬼會使劍?還會使符紙?
她滿臉疑惑,鬼怎么能觸碰仙器?
惡鬼與妖狐打斗起來,招招致命,大有撕碎對方的架勢,奇怪的威壓在礦山上蔓延。
野鶴微微休整,學著神秘男子的樣子觀戰,心頭暗暗稱奇,這惡鬼只怕生前就是高階修士,與高階妖獸打斗完全不落下風。
日頭正高,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坍塌的礦山上,遠處山脈上積雪熠熠生輝。
隨著惡鬼右手飛出,妖狐怒吼了一聲,被縛靈繩死死捆了起來,在碎石上掙扎起來。
碎石上血跡斑斑,螢綠妖血濺得遍地都是,一股濃重的腥臭味彌漫開來。
野鶴忍不住捂鼻子,看了一眼神秘男子說:“你這惡鬼倒是厲害,竟把礦山的高階妖獸封住了。”
神秘男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說:“廢物!枉我千里過來。”
“轟!”惡鬼身上燃起了青色火焰,很快變成了一堆灰,一道黃色的印記緩緩飄起。
男子冷淡地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妖狐,竟打不過明公子的奴隸,此次他又輸給了明公子。
妖獸消失在了他指間,男子背對著野鶴站在山巔。
野鶴聳了聳肩,她眼拙,以為惡鬼是這男子的,不想這妖狐才是這男子的。也不知他是哪座仙山之人,竟有狩獵妖獸的嗜好。
男子轉過身,看著野鶴灰頭土臉的樣子突然說:“海外當真墮落了。”
男子一言不發地跳下了礦山,冷冷地朝城里走去。
野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大喊:“豎子狂妄!”
男子分明在嘲諷她仙力低微。
她嘆了口氣,她修習仙術不過三十年,又身在荒僻仙山,身旁無人教導,僅會的幾個仙術都是偷學的閑云的,其余的盡是從實戰中領悟的近身武道。
她沒有別的法子提升仙力,只能依靠懸賞獲取賞金,再去換取丹藥符紙,以此提升修為。
她跳進了礦山,舉起匕首朝前走去,她雖打不過妖狐,這礦底的低階孤魂野鬼卻是手到擒來,她要把他們全部抓起來換北境王的賞金。
神秘男子站在城樓上,遠處的悲迦神山已經坍塌,一眼就能望見遠天處圣潔的雪山。
他低頭看了一眼華貴的戒指,里頭關著北境悲迦神山的山獸,迦歷來被視為北境山神,今日他把迦獵走了,沒了迦坐鎮西方,荒漠上的妖獸此后便能長驅直入。
他這是破了北境西部的風水了。
他勾起了唇角,這次狩獵比賽他輸給了明公子,下次定要贏回來。也不知哪里有高階妖獸,他再去看看。
男子消失在了城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