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窗外的陽光正照在我臉上,暖暖的,很舒服。
我扭過頭,楊彧正坐在我身邊看書。
我慢慢撐著床坐起來,他扭頭看我,“你醒了。”
我點點頭,坐好,“能幫我拿些水嗎?有點干。”
看他起身去倒水,我便問他:“我這次又睡了幾天啊?”揉了揉心口,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將水遞給我,說:“你沒睡多久,事情是兩天前發生的。”
我喝了點水感覺好多了,剛想動一動,又覺得小腹那里在隱隱作痛。我有些奇怪,“我記得那個人踹的我胸口啊,怎么小腹這里也疼了?”
楊彧很明顯的僵住了,手里拿著的杯子也差點失落。我好奇地看著他,想問些什么,忽然間門開了,我扭過頭,是林逸。
楊彧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匆匆離去,林逸喊了一聲“楊先生”也不見他回應。
她問我:“怎么了?”
我搖搖頭表示不清楚,“我也沒說什么,他就忽然間很奇怪,話也不說了,就這樣走了。”
林逸坐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被子,說,“陸姐姐,你可嚇死我了。”
“沒事兒,不就是吐了口血嘛!”我毫不在意,問她:“你們那天跑到哪里楊彧出現的啊?”
林逸道:“還說沒事!哥哥說你的身子本來就不好,那混蛋又下那樣重的手,幸虧楊先生出現的早,給你渡氣引命,否則……”我看她說著說著大有要哭起來的意思,連忙攬住她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沒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沒想到我這么說居然讓她直接哭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捶我:“你說你瞎逞什么能啊?你嚇死我了!”
我向來不會哄人,她一哭我登時手腳大亂,趕忙給她擦擦眼淚,“好好好,是我的錯我的錯,別哭了,我下次不逞能了,不哭不哭,再哭可就不美了。”絲毫作用不起,她還是摟著我大哭不止。我無奈又無法,“小逸小逸,不哭了不哭了,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保證下次再也不逞能了,下次我……”
“你還想有下次?!”林源忽然間進來打斷我的話。我如遇大赦,趕忙示意他接住林逸。
林源拉過她,斥責道,“你陸姐姐身子還沒好,你怎么又跑過來瞎折騰了?”
我是想讓他安慰安慰他妹妹的,誰知道他這樣“安慰”啊。我趕忙又攔住他,“停停停,你別罵她,我可沒讓你罵她!”
林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看他嘆氣,心中嘀咕:我攔完你妹妹又攔你,我還沒嘆氣呢你瞎嘆什么氣啊!
他看我一臉幽怨,就讓林逸先回去。林逸不肯,我怕她再哭了,也跟著勸她先回去。好一通勸說之后,她才回去了。我看林源還不走,問:“把你妹妹勸回去了,你留在這里有什么要說的嗎?”
他坐下,“你也太不要命了!”
我搖搖頭,“不是我不要命,少東家覺得那種情況下如果我們三個一起跑,能跑掉嗎?”
林源看看我,“那你哪里來的信心覺得憑你一己之力能攔住三個惡匪?”
我攤攤手,“能攔一點是一點嘛,你們救了我的命,又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著我,我總不能什么都不幫你們做吧?再說了,”我朝他擠擠眼睛,“我這不是攔住他們了嘛!”
林源瞬間站起來,“你可知如果不是楊兄及時趕到,你會……”他說不下去,氣得狠狠甩袖子,“你什么時候能知道愛惜一點自己?!”
我仰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很惜命的。”可是我也怕我配不上你,你這么優秀,怎么會無緣無故心儀我呢?
他聽了,好久沒說話。最終離去時對我說:“你不需要為林家、為我做任何事,照顧好你自己就是為我做的最大的事。”
眼看著他離去,我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可是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心中記掛我看起來是真的,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待別的女孩也是這般上心。我這個人不僅惜命,還很惜情,我不知道愛錯人會有什么后果,不敢想,也不愿想。我畫了五年的漫畫,看了無數故事,腳本里的男女主角愛了恨、恨了愛,說到底最受傷的是那個不知深淺先愛上的人。我筆下的他們嘗盡了世間冷暖,我不想像他們那樣,也不敢。
林源恐怕看得出來我對他的感覺,我們,都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
小軟端著飯進來時,我還在久久地出神,以致于沒有發覺她進來了。小軟說,她眼看著飯菜都要涼了,可我還是沒有回神的意思,最終只能把我喊醒了。我感激小軟及時叫住我,一來是趕上了熱飯,二來,是把我從無用的瞎想中拉了出來。
小軟告訴我,她聽韓英說,少東家得知我出事了時,手上剛接了一樁生意。聽說我出事了,他立刻丟開手上的生意策馬趕到洛京林府。“那個急迫勁兒呦,小軟不開玩笑,真的是從未見過呢!”
我不信,“你都是在家里跟著你們少東家的,他出了門什么樣,在外面見別的女子什么樣,你怎么知道?怎么就敢說他從沒有那么急迫過?”
小軟嘻嘻笑,“在家我跟著少東家,出了門不是有韓英嘛!陸姑娘莫不是吃了醋?”
我拿筷子打她,“去去去!整天沒事兒凈瞎說。我吃的哪門子的醋啊。”剛吃了幾口,忽然間意識到小軟剛剛的話里有東西,我邪邪笑著,“小軟,你是不是跟韓英……”我笑的尤其邪惡。
我沒想到小軟毫不在意,十分大方地說:“是的啊,小軟和韓英早已定了終身,少東家說等再過一段時間,生意不那么繁忙了,就給我們舉辦婚禮。”
我嘖嘖嘖了好幾聲,“沒看出來啊小軟,怪不得每天都紅光滿面的。到時候你們倆成親可要給我說一聲啊!”
小軟問:“陸姑娘就在府上,哪里來的通知一說?說不定姑娘會比小軟還早知道呢!”
我搖搖頭,“我也不能一直待在林府吧?”
小軟愣了愣,不說話了,我想逗逗她,她也提不上來勁。吃完了飯,也沒有跟我嘮嗑,簡單收拾了飯碗就離去了。我不禁奇怪,我今天是怎么了?
安靜又落寞的氣氛一直到夜里都沒有好轉,我一個人坐不住,便自己溜達到花園里去。花園里景致很好,透過花木還可以看到又大又圓的月亮。月光如水一般傾在地上,朦朧中透著亮兒。花木的影子落在地上,斑駁陸離,煞是好看。我想起來《記承天寺夜游》里的句子,不禁低聲感嘆,“果然是積水空明、藻荇交橫的好景色。”
“這般好的景色,還應該有一兩個閑人才相稱。”林源突然出聲,嚇得我直往后退。他看我嚇成這樣,笑出了聲。見我緩回來了就問我:“我有那么可怕嗎?瞧把你給嚇得。”
我拍拍心口,“大半夜的我沒提防會有人來,你走路都沒聲音,突然說話,能不嚇人嗎?”
他笑著看我,“現在還怕嗎?”
“只要別再突然出來一個人就成了。”
他微笑,“我知道哪里月夜賞景最好,要不要跟我來?”
我自然樂意,連聲說好,見他大步往一旁走,一邊小聲喊著“等等我”一邊跟了上去。跟上去之后,他問我:“你為什么說話這么小聲?”我小聲說:“這個點兒其他人都該睡了,我怕大聲說話吵到他們。”他笑,“不必不必,這宅子住的人不多,都集中在東邊晴云院那邊,你在這里多大聲那邊都聽不到的。”我半信半疑,“真的?”他笑,“我還能騙你不成?”我信了,心中放松了些。
正走著,林源忽然間拉住我的手。他的手溫熱有力,骨骼分明,我的手在他手里很快就出了汗。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甚至能聽見那聲音,不知不覺間呼吸越發急促。我怕他會聽見我心跳的聲音、大口喘氣的聲音,便想悄悄把手不經意地拽回來。他察覺到我的意圖,反而越發握得緊了,“這一段路有些不好走,你小心點。”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也就不再拽了。
七拐八拐拐了很多道彎之后,我們終于來到了他說的這個地方。這里是園里一座很大的假山的半山腰,有一塊平坦的地方,放了幾只石凳子。我撿了一個坐下,倚在身后的山上,“視野開闊,既能看到月亮,又能看到園里大多數景致,的確是個好地方。就是不好上來。”
林源說,“園子里本來沒有這一處地方。是我小時候在這里玩的時候不經意發現的。便在外面買了幾只石凳子,讓人帶到這里安置了。父親原本不同意我這樣做,說我這樣做會破壞這座山的景致構造。”
他說到這里就不說了,我不禁問他:“后來呢?你爹怎么同意了?”
他看看我,道,“是我娘,她說本來我就沒什么玩耍的,今天好容易有了喜歡的,哪里管他壞不壞景致呢?又說我們本來就不是在這里長住,只是偶爾來住一下,能有什么大不了?父親這才同意我留下這幾個石凳子。”
我看他神情有些哀傷,只道:“你娘對你很好。”
他倚在我旁邊,握住我的手,沒有說話。
我再次渾身緊繃了起來,本能的想抽回手,可是又想到他現在心中定然在思念他娘,我在這個時候跟他強調這些,總覺得不太好。便狠了狠心,心道:“這是看在他心情不好的分上。”就這樣任他握著了。
過了好久,他說,“聽小軟說你想走?”
我點點頭,“我在你家里待了三個多月了,總不能一直待在你家里吧?”
他扭頭看著我,“為什么不能一直在我家里呢?”
他話里有話,我只裝作聽不懂,“我來你們這里這么久了,你們的大好山河我還沒去看看呢,總不能一直讓我待在一個院子里吧?”
他說:“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我笑笑,“可我想自己一個人去。”
他愣住,問,“你會回來嗎?”
我想了想,“可能會回來吧。不過,”我看向他,“也可能不回來。”
他沉默不語。
我說,“我聽說世界上最好的旅行不是說走就走,而是當你心中不再清明時,可以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所到的每一處陌生的地方,都是最好的風景。當你孤單時,有想要一起并且能夠一起的人一起出發。即使只是去不遠處走走,也是一場心靈的旅途。”
他問我:“那么,你現在是心中迷茫,還是有想要一起的人?”
我搖搖頭,“都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
他握著我的手沒有松開,反而越抓越緊,“可是,你還沒有報我的救命之恩呢。”
我瞬間呆住,報,恩?完了,我把這事兒給忽略了。剛剛說了一通的心靈雞湯,瞬間就糊了。我干笑著,說:“這個,這個……”
結巴之際,天空中忽然炸開一朵煙花,嘭的一聲,壯烈而美麗。一朵炸開,緊接著又炸了數朵,一時間煙花滿天。我驚喜地跳起來,哇出了聲。
林源緊著站起來,拉住我說小心別滑下去。
我問他,“這是哪里放的煙花啊?”
他道:“是云舫。這些天里云舫還會再放的。你喜歡嗎?”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煙花的?”我忍不住雙眼冒光,“那個,少東家,我們明天可以去云舫玩嗎?”
他似乎在猶豫,我趕忙保證:“我保證不會再有前兩天那樣的事兒了。”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想去便讓逸兒帶你去吧。只是,”我等他的只是說了好趕緊保證,誰知他卻停在了這里。我問:“只是什么?”
他看我一眼,說,“只是你呀,無論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再逞強了!讓白慕跟著你們。”
能出去玩就是最好的了,管她什么白慕跟不跟著呢。我連聲答應,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似乎還是擔心,又問我:“你現在可覺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我搖搖頭,“我好的很,胳膊腿兒樣樣都好!”
他說:“楊兄說那人一腳踹你的確狠,但萬幸他只有蠻力沒有武功,給你渡了氣引了命之后多加休息就能好。只是你受那一腳,身上其他的傷都被牽連,這才是我最怕的。”
我寬慰他,“我那兩個月的傷可不是白養的,現在我已經全好了。你不必再擔心了。”
他說:“即使全好了,你的藥還是不能停。我會告訴小軟,你不要想著能逃掉。”
我此時因去云舫的事不能頂撞他,便連連答應了。他看我這時候答應的快,就笑著又說:“每日的練字,也不能丟了。”我連聲答應。
他笑出聲來,道:“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嗯了一聲,就準備沿著來時的路拐回去。林源搖搖頭,一把拉住我,撥開一旁的花木,一條明晃晃的路出現在眼前。肉眼可見那路不僅好走而且近,他拉著我從此下去,簡直是片刻就回到了我們出發的地方。
我瞪大眼睛,“你知道這里有一條近路還好走?”
他微笑著,道:“這是我命人修筑的,自然知道。”
我難以理解,“那你還帶我走、走那條又遠又不好走的路?”
他依舊微笑著,轉身就走,“還回不回去了?小軟可要著急了。”
我恍然大悟,追過去要打他:“你誆我?!”
他一邊笑著一邊跑起來,我大喊著讓他站住,發誓要他好看。
一直追到我住的地方,他才停下來,“好了好了,到了,趕緊沐浴更衣,休息吧。”
我抓著他正要修理他,小軟從里面把門打開了。看我抓著他們少東家胸口的衣服,她立刻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笑起來把頭縮了回去。我愣了愣,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一個激靈松開了手。訕訕地沖他笑了笑,趕忙鉆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