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華沙的街頭開始隨著夕陽蕭瑟,空蕩蕩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一條小巷子里一對男女正在與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軍人洽談,嚴格來說應該是談判。
這個看守是亞尼好不容易打聽來的,看守四下警惕的巡視著周遭,嘴巴不斷催促他們快點交代,蘇江抱緊了懷里的包裹,她對面前這個看守有些不信任:“如果我們能收到她的回信,我們愿意再額外多支付一筆”
那看守不耐煩的點頭,蘇江將信將疑的遞出懷里的包裹,看守正準備接過她手里的包裹時,巷口響起有節奏的掌聲,黑暗中那人穿著黑色的制服看不清,漸漸的那人走出黑暗,看守看清來人的面孔后頓時慌了神,立馬給來人敬了標準的納粹禮。
賄賂現場被當場抓獲蘇江和亞尼下意識的對視,人贓俱獲兩個人無可辯白,氣氛壓抑到近乎詭異,她也認出來人是赫爾曼。
此刻他的制服上掛著她看不懂的勛章,他拍著手,一步一步逼近他們:“你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優秀士兵”
看守只是想要賺點外快,沒想到第二次便直接撞到了槍口上,他張口想要解釋,但赫爾曼不打算聽他的解釋,依舊不咸不淡道:“這種事情已經明令禁止過很多次”
他看上去沒有暴怒,也沒有要原諒的意思,他淡淡的態度讓蘇江捉摸不透,看守不同與蘇江,他對這位上司的脾氣是非常了解的,錯了就是錯了,他吞下想要開脫的話。
赫爾曼望著一臉吃癟的看守道:“去你該去的地方”
他聲音剛落,看守轉身小跑去領罰,看守離去后,蘇江重新抱著懷里的包裹,赫爾曼盯著她懷里的包裹,看了一眼蘇江,又看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男人,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道:“我想德意志是不會教你使用這些不入流的伎倆的”
蘇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她謹慎的回復:“我們只是想讓里面的人過的稍微好一點”
他仿佛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一個中國人想讓一個猶太人過的稍微好一點”
“是的,只是稍微好一點”
他輕蔑的嘲諷道:“你難道不知道日本在東北建立了完善的猶太社區,他們貼心到連教堂會和墓地都建好了,猶太人正在盡心盡力的幫助他們完成東北工業化”
蘇江愣神,她真的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關于這個消息連她都不知道,他一個遠在歐洲的外國人怎么會知道?她想也許關于猶太人的動向,他們比較緊密關注吧。
“東北的猶太人我不認識,我只是想幫助一個朋友,沒有考慮過她是什么民族,什么國家”
“吸血鬼和亡國奴確實很搭配”他似乎已經失去所有的耐心抽出腰間的槍,拉開保險栓一氣呵成。
“我要糾正你的措辭,我的祖國還在浴血奮戰,守軍將士寸土不讓,我們沒有亡國”面對著那漆黑的槍口,她恐懼,但在這一點上她不愿意后退,不愿意隱忍,即使恐懼但也要糾正。
場面一片寂靜,半晌軍官好整以暇的看她一眼,好像對她剛剛的義正言辭并不在意,只是在羅列罪名:“通敵罪,你不是德意志人,”
蘇江抱著包裹的手緊了緊,蓋世太保殺她哪里需要編制什么罪名,他此刻的狀態仿佛只是在玩一場悠閑的游戲。
蘇江閉上眼,聽到一聲微妙的“咔噠”,槍沒有響。
“勞煩小姐,記住今天的感受,我希望這是你的最后一次”
蘇江不敢置信的睜開眼睛,赫爾曼收了槍退后一步,輕扶帽嶦。
她抱著包裹遲疑的望著讓出一條路的赫爾曼,他一動不動,蘇江怕他后悔顫巍巍的火速離開,經過他面前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來。
只是在她來不及慶幸的時候,身后槍聲忽然響了,走在她身旁的亞尼應聲倒下,電光火石一瞬間,亞尼連一句反抗都來不及說。
蘇江趕緊扶住亞尼,他頭部中槍,人已經沒有意識,失去大腦控制亞尼的身子猛地墜下,她沒辦法攔住那么一個失控的成年男子反而被他踉蹌著帶倒在地,她匆忙打開懷里的包裹,包裹里有很多準備送給安娜的藥物。
當她做完初步的急救措施后就停止了一切救援行動,因為一切都以徒勞無用,赫爾曼的槍法很準,亞尼死了。
蘇江無助的捂著亞尼不斷涌出的血液,這是一個瘋狂的年代,這個世界瘋了,他也瘋了,她從沒想過一個人的死亡竟然這么快,這么的猝不及防。
她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個軍官,因為只要對視上他的眼睛,她一定克制不了眼里的怒火,這樣的結果會造成下一個死亡的是她自己。
“提醒你,要宵禁了,地上的那本證明被發現,你應該很快就能進來陪你的小姐妹”赫爾曼對她的仇恨并不在意,既沒有幫助她的意思,也沒有要搜查她的意思,轉身離開。
那聲槍響會引來其他黨衛隊的成員,蘇江如果再不離開,會有新的麻煩找上來,她找來推車,拖著亞尼回醫院。
見到鮮血淋漓的亞尼很多人很詫異,詫異白天還在一起談笑風生的亞尼,怎么在晚上就死了。
只有蘇江知道她也差點死在那里,死在那個晚上,她只是幸運的撞到了一個心情還算不錯的蓋世太保,撿回半條命,他們在醫院后面的樹下挖了一個坑,將亞尼埋在了樹下。
亞尼和蘇江一樣也是被從別的地方調來的,所以她不知道亞尼有沒有家室,死亡的消息應該發給誰,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不那么的了解亞尼,但她知道亞尼是個很好的主刀醫師,如果在和平年代,他們一定會是很好的朋友。
自那之后,她對那個叫赫爾曼的軍官有了很深的恐懼,他那么輕易,甚至毫無緣由的便殺死了一個人,蘇江本來不明白他為什么單單放過自己,后來她整日夢魘,她才明白他正真的用意,比起簡單的殺死一個人讓一個人每日活在那一夜的恐懼和絕望中,時時刻刻記住自己當時的恐慌和無能為力更摧毀一個人。
在這里,在這個時代,死亡才是解脫,活著都是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