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江跛著腿逃得不快,好在阿諾一直不離不棄,兩個不同種族的生靈就這樣在炮火連天下相互抱團。
她的體力隨著血液的流失開始透支,炮火聲近在咫尺阿諾急的打轉,它看著搖搖晃晃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站不起來的蘇江,一口咬上她的衣領試圖強行拖拽著她走,蘇江很清楚繼續這樣下去她和阿諾誰也活不了。
“走,快走,快跑”她推搡著阿諾,阿諾不肯走依然咬的她衣領死死不松口,它不懂她為什么拒絕自己的拯救,被蘇江打疼了后背松口,改咬住她的袖子繼續拖拽,到了這個時候,她的阿諾竟然不逃離,并且試圖用生命無言的告訴她它絕不丟她一人。
它們不是一個物種,它們之間甚至言語不通,面對這樣一個毫不氣壘固執拖拽著她的阿諾,蘇江只有苦笑,她撿起地上的石頭瘋狂的砸它:“走啊!我叫你走!你聽不懂啊!走!”
阿諾聽不懂她的話,只是拽著蘇江的袖口不松口,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
“我說了我不要你了,快滾!滾啊!我教你滾!”
蘇江的咆哮一聲比一聲痛苦,一聲比一聲絕望,但凡有活路她絕不想走死路,她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在戰場上生機渺茫,她不想阿諾也把命丟在這,她猛然想起藥箱中的槍,翻出來。
“走,馬上走,你聽懂沒有?”
阿諾見過這個東西的威力,它的主人就是被比這個大的東西擊傷,它終于懂了,它明白過來,它的主人要殺它,它松口歪著腦袋兩只濕漉漉的眼睛盯著蘇江,它嗚咽著匍匐跳躍想要靠近她,他們有語言上的障礙,它不懂主人的意思,但它希望她的主人相信它,可它的主人卻將冰冷的槍口對準了它,阿諾原地嗚咽久不愿離去,最終它在蘇江兇狠的目光下掉頭逃跑。
阿諾逃走后,蘇江靠在墻角有些難過,她再一次掙扎著試圖站起來,可腿上的傷口撕裂著她的神經,她站不起來。
巷子里傳來腳步聲,諸多紛亂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呼嘯奔騰,很快她便看到一個端著槍的蘇聯士兵,他的眼神十分銳利,他端槍的手青筋崩顯,戰爭讓他的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
此刻的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所謂的仁慈與善良全部崩塌在身后的硝煙中,烽火下只有活人才有資格說話,她快速的反應過來舉槍對準士兵,但她卻一直沒有扣動扳機,她沒有殺過人,她不敢。
同樣被槍口指著的士兵目光森冷,雙眉緊鎖,如臨大敵十分緊張,他們舉槍無聲的對峙著。
“我們…都不要開槍好嗎?”蘇江聲音哽咽試圖解釋,這句話她從中文說到英語再到波蘭語最后到法語,求生的欲望讓她的聲音撕裂朔風。
對方聽到她開口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看到她緊張的神情后他也有所凝滯,就在蘇江以為事情會有轉機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寒芒如利劍,那是一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姿態,她看到他身上的冷冽。
槍聲響起。
僵持中,蘇江感覺到胸口有尖銳的東西鉆入,沒多久胸口傳來炸裂的絞痛,她不敢置信的捂住胸口,她中槍了,她的胸口正源源不斷的流出猩紅。
士兵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蘇江,是的,他毫不猶豫的開了槍,作為戰士他知道戰場上的每一個猶豫,都是在給敵人殺死自己的機會,他不會讓這樣的機會出現,他不管那女人到底是不是平民,他必須為在家鄉苦苦等待自己的女友活下去。
蘇江伸出手想要夠旁邊的急救箱,她拼盡全力卻只挪動了一點,她的口腔里泛起一陣腥甜,她記得比爾的死狀,她不想死,她試圖吞下腥甜,好像這樣做生的幾率就會更大,但涌上來的腥甜與她吞下的腥甜一齊從她的口腔里吐出,她根本控制不住。
在這樣的狀態下蘇江沒辦法搶救自己,她也沒有赫爾曼重傷之下奮勇殺敵的意識,她凝視空中的硝煙,硝煙彌漫扭曲了天空,她仿佛看到了時空的閥門,她看到自己正站在歷史的軌道上,子彈在她的頭頂呼嘯。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不清,槍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卻是那個士兵應聲倒地,失血過多她已經看不清到底又發生了什么,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赫爾曼的身影,她感到自己被人一把扛起,槍聲一直震動著她的耳膜,她非常的冷,明明今天艷陽高照。
“我看見了比爾…”
“…也是這樣明媚的天氣…我在學校種了藍色矢車菊…也不知道它開花沒…不開花也挺好…至少它也看不見被轟炸的柏林…”
“琴聲…是艾希的琴聲…若她來日能站在維也納演奏…替我折了送她…還有…不要告訴瑪麗我死了…我要回家了…”
“花開了”赫爾曼不知道她口中的花有沒有開,他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同她說些什么,她真的會死,蘇江沒有想到會收到他的回復,她想再聽一些詳細的:“好看嗎?”。
“藍色的”赫爾曼一邊扛著她,一邊警惕著敵人,沒有時間想到其他的詞匯。
“猶余雪霜態,未肯十分紅”
“什么”
“梅花,你沒見過吧”扛著自己的肩膀堅硬厚實,一路的震動告訴她,他們正在火線下前行,恍惚間她看到他的下巴,汗水一滴一滴從下巴墜落,打在她干涸蒼白的唇上,咸咸的。
蘇江知道或許他能帶自己穿越逃離這片火線,但她已經失血過多,很可能他千方百計帶出去的只會是一具尸體,她的這點可憐運氣終于被自己揮霍透支干凈,她沒能改變什么,赫爾曼是對的,以她的狀態不管是去哪個戰場,都只有一個結局。
扛著他的人好像在說什么,她一個字也聽不清,她只能感絕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蘇江以死亡會將她帶離這個時代作為理由安慰自己,于是她漸漸的能接受自己將會死亡的事實。
“這個破爛的年代…我…終于…終于…要死了…真好…”
她的意識在炮火聲和槍聲以及流民四逃的呼救聲中模糊,她太累了,這一次,她要休息很長時間呢……
“可…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