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萬里晴空，響晴薄日，文工團大院當中的景色與半年之前相比，全然是兩個世界。

放眼望去，一片嫩綠，道路兩旁鮮花盛開，夏意盎然。

秦真真一大早便聽說今日會有劇組來文工團拍攝電影，心中狂喜猜想導演會是何人，會是拍出《霸王別姬》名震華夏的大導演陳凱旋，還是拍出《活著》的國際名導張治謀。

問起戰友，戰友都說不知道是哪位導演，只知道來頭不小。

早早地便跟隨政委以及一眾男女文藝兵翹首以盼，當劇組進入大院時，詫異地發現為首的人居然是馬小超。

當時她心中詫異多過驚嘆，反復確認了好幾遍，生怕自己看走了眼。

半年之前，馬小超被她當做擋箭牌被開除部隊之后，她并沒有絲毫愧疚，反而是時常竊喜，得意在自己與民航局英俊小生的事情沒有被父親秦團長發現。

她又怎么會想到，馬小超搖身一變成為導演進文工團拍攝電影，如果不是聽到他那熟悉的聲音，還以為是活見鬼了。

回到排練廳當中，馬小超喝令劇組工作人員找來一個水箱，吩咐化妝將秦真真化好妝，旋即命令她蹲進水箱當中。

演員與燈光全部準備就緒，馬小超一聲令下：“第十五場，一鏡，二次！”

對于秦真真來說，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心中很是緊張，蹲在水箱里面很是興奮。

站在舞臺上面的男女主角針鋒相對，熱烈地對接臺詞，氣氛瞬間被營造起來。

秦真真蹲在水箱當中，非常好奇水箱外面的世界，可是她一丁點也看不到，而且全身都被水浸泡著，衣服、褲子、鞋全都濕透了，咬牙硬扛著。

這場戲并不算多么復雜，而且孫月靜與男主角都已經習慣場地，發揮得很是不錯。

馬小超認真地盯著監視器，很是滿意地點著頭。

“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我是有老公的人。”

“哼！讓我愛上你了之后，才準備告訴我你是一個有夫之婦。早干什么去了？今天你不從了我，我就把你勾引我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男女主角正在激烈地對接臺詞，突然舞臺邊緣的水箱當中“噗通”一聲，秦真真猛地從水箱當中跳了出來，渾身上下都是水。

場面尷尬極了，馬小超大喊一聲：“咔！”

旋即摘下耳機，冷著一張臉來到秦真真面前。

秦真真狼狽不堪，喘著粗氣對馬小超說道：“對不起，導演！”

馬小超并沒有責罵她，而是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想死啊？我們劇組正在拍攝男女主角的戲，你突然蹦出來了，耗費的時間與精力，浪費的膠片與金錢，你能賠得起嗎？”

在場眾人，屏息凝視，默不作聲。

秦真真的軍鞋里面溢出水來，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啞巴了？你丫的賠得起嗎！”馬小超猝不及防的一聲怒吼，聲音響徹排練廳。

秦真真嚇得一哆嗦，唯唯諾諾地重新蹲進水箱當中。

“演員就位！燈光、攝影準備！第十六場，一鏡，一次！”鏡頭當中的孫月靜神情憂郁，望著男主角的臉，唉聲嘆氣。

然而，吸引馬小超的卻是一旁的水箱，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神清氣爽。

婊子為何始終都是婊子？正是因為她做到了好姑娘一輩子也無法做到的事情，所以她一直都是婊子。

燈光師的功力非凡，深得馬小超的鏡頭語言套路，在男女主角激烈對接臺詞時，他不忘將光打至一旁的水箱上面，以表現出此刻女主角內心無比掙扎的意境。

馬小超沒有喊“咔”，蹲在水箱里面的秦真真就必須撐下去。

她一來對于方才馬小超的話語感到害怕，二來為了這一百塊錢她也是拼了，咬牙苦撐。

這場戲拍完之后，馬小超在半空當中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可以停下了，男女主角跑了過來，盯著監視器仔細看剛才拍攝的戲。

馬小超叼著煙連連搖頭，對男主角說道：“我知道你已經盡最大能力了，但是你的演技與月靜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月靜演出來好比是排山倒海萬河歸海，你看你呢？”

男主角心悅誠服地點著頭，馬小超心知對于一個年輕演員來講，自信心是最大的動力，所以沒有說什么重的話。

再者說，已經簽約了的男主角，臨時換人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馬小超對孫月靜說道：“月靜，你剛才的表演非常好，現在也就是巖爺沒有在場，他如果在場，勢必要為你喝彩的。”

孫月靜嫣然一笑，說道：“這部電影我越演越有感覺，估摸著也是馬導的功力強才造就的。”

接下來，馬小超便給孫月靜與男主角講戲。

到最后，秦真真已經在水箱里面蹲了至少四十分鐘了，她再也無法承受了，“啊”的一聲驚叫從水箱當中爬了出來。

她明顯感覺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撕裂開來一樣，而且皮膚也徹底被泡囊腫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站在舞臺邊緣望著臺下，只見劇組眾人吃盒飯的吃盒飯，互相打趣的互相打趣，水滴自發梢不斷滾落在眼前。

馬小超拍著男主角的肩膀，鼓勵一番，繼續往下拍。

“全體就位了啊，準備拍第十七場。”馬小超欣慰地望著孫月靜，重新坐回監視器前。

場記聽從命令，踩滅香煙開始整理現場，驅散看熱鬧的文藝兵。

秦真真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場記沖了過來，劈頭蓋臉地一通狂罵：“你這個臭跑龍套的沒長耳朵啊？馬導都已經發話了，你還站在這里是扮演僵尸嚇唬人呢啊？趕快滾回水箱！”

秦真真氣得嬌軀亂顫，繃著一張臉從舞臺之上一直走到馬小超面前，剛要說話卻又敢怒不敢言，直勾勾地盯著馬小超看。

馬小超沖著劇組眾人一笑，說道：“你們大家看這位龍套演員，藝術造型別具一格，既有傳統的東方邋遢美，又有現代的西方行為藝術，丫的是一好苗子啊。”

劇組眾人，前仰后合，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