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姑娘今天是生平第二次來鎮子上，哪懂得唐遙說的這些，還夾雜著那么多不知道的名詞。

又聽她說要關人，頓時以為自己真的犯了大錯。嚇得臉都白了，撲通一下給唐遙跪了下來，巴著她的褲腿哭著說：“姐，我錯了姐。我也是沒辦法，家里有五個弟妹等著我養活，實在是過不下去。姐，你可千萬別找人抓我，要不我弟弟妹妹在家里，就得餓死啊。”

唐遙只是想震懾她一下，本來是想著這年頭的人都怕警察，沒想到把她嚇成這幅樣子，也覺得有些過。況且街上人來人往的，都在往這邊看呢，于是語氣平和了些：“你先起來，我又沒說真的要抓你，這不是找你談話來了嗎。”

“真的，姐，你真不抓我了？”

這人簡直實誠的有些傻氣，唐遙不由心軟下來，把她扶起來：“真不抓你，但有些事，我還是得問清楚。”

“你盡管問，我都告訴你。”

“你別緊張，我這又不是審訊犯人。我就是想問問，你的花賣出去了多少？”

她擦擦淚，極其鄭重的回答：“從早上天不亮我就來了，到現在總共賣了八支花，賺了四毛八分錢。你看，全在這兒了，都給你。”

她把手里零零碎碎的一把錢塞進唐遙手中。

唐遙反手又還給她：“我不是要你的錢。這些花你是從哪兒來的？”

“全是在我們村前山的山洼里拔的。”

“你們村？叫啥，離這兒多遠？”

“我是響水村的，從鎮子東邊一路走，三十多里地就到了。”

唐遙看一根扁擔立在墻邊，便問：“你是走著來的？”

“嗯，我半夜就出來了，到鎮上的時候天還沒亮嘞。”

她倒是挺能吃苦，走那么遠的路，早上生意也不好，并沒什么怨言。又問起她家的的情況：“你剛才說，你家指望著你，那你爹娘哪兒去了？”

“我爹娘前年沒了，就留些我們兄妹五個相依為命。我是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妹妹和一個小弟。年前村里分地的時候，大伯一家說我家男娃太小，就把分給我們的地奪走了。告到村支書那里，也沒啥用，說是他們會給想辦法，可到現在也沒個結果。上個月我三妹得了病，我不得已到鎮上來給她買藥。就看見你支了個攤子，在街上賣花。我二妹說這花我們村旁邊也有，就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也來賣花賺錢。姐，我真不是有意要搶你的買賣，你要是不讓我呆這兒，我現在就走。”

唐遙有感于她身世可憐，心下便有了決斷，把她拉起來說：“我也不是一定要趕你走，畢竟你家里的確是艱難。這樣，我有個提議，你看如何。”

“姐，你說，我聽著。”

“我要是真想趕你走，直接把攤子擺在你旁邊就好了。你看你采來的花，新鮮度不夠，導致枝葉都卷曲了。再加上來的路途中沒有注意，花瓣一碰就掉，質量完全不過關。這也為什么你這里看的人多，買的人少。我把我的花擺在旁邊，一下子就能對比出來，你說客人會買哪個？”唐遙把花束拿起來一抖，果然花瓣掉了一地。“看到了吧，你這樣做買賣是不行的，人家第一次可能不了解情況，買了也就買了。可不會再來第二次的，那你就沒有回頭客了。”

見她聽得認真，唐遙繼續說：“再有，野百合的花期馬上就要結束了，等花一敗落，可就沒東西賣了？到時候讓你弟弟妹妹跟著你喝西北風啊？”

“姐，那你的意思是？”

“我看你是個踏實肯干的姑娘，今天叫我遇見你，也算是有緣。我正好在找零售商，我看你挺合適。”

“姐，啥叫個零售商？”

現在還是計劃經濟的時代，這個詞確實太新穎了些，唐遙耐心的解釋：“打個比方，現在你的花是從山里采來的，賣六分錢，一天最多能賣十支，也就是賺六毛錢。如果你做我的零售商，我就給你提供包裝好的鮮花，每支收你三分錢。這樣你賣出去后，每支花就凈賺三分錢，當然，最終賣多少錢，可以由你自己決定。我的花質量好，就和我現在賣的一模一樣。一天保守估計也能賣五十支，算下來你能賺一塊五。我還把我‘小英鮮花’的招牌給你用，包括招牌上的簡介。你賣花的時候，也不用躲著我了，一周想賣幾天就賣幾天，不止如此，等花期過去后，我還能保證供應別的貨物，你拿了貨，可以帶回你們村子賣，照樣有收入。你覺得怎么樣？”

她說的飛快，那姑娘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此時還在板著手指計算利潤。算了半天，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姐，那我是不是還要上你們村去拿花？”

“不用，你給我的花錢，里面就包括運費了。而且還專門給你提供我自創的泡花藥水，能保證花瓣和葉子，啥時候都水靈靈的。咱們只要定好時間，早上在鎮子里交貨就成。”

“姐，那我萬一賣不出去可咋辦呀？”

“這可就要憑你的本事了，既然讓你當零售商，那我在街心口的那個攤子就不擺了。整個鎮上也就你一家賣花的，而且還有那么多的老顧客，你嘴甜一點，態度熱情些，不愁沒有人買。不過還有兩點我要說清楚，第一，你賣不出去的花，是放在第二天再賣，還是怎么著，你自己處理，我沒法幫你的忙。第二，你只許售賣我給你的鮮花，不能在其中夾雜自己的私貨。要是讓我發現了，那我可就直接換人，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畢竟想做這個買賣的大有人在，許多人求我，我都沒答應。”

“姐，你的話我都記心里了，那我就先試試吧。”

“好，那就祝我們合租愉快。對了，你叫個啥名？多大了？”

“我叫韓萍萍，姐叫我萍萍就行，今年二十。”

唐遙笑著回她：“我比你還小一歲呢，你就別叫我姐了，叫我小英吧，我家里是楊柳村的。那我們就從下周一開始，我在主街的飯館門口等你。”

“好好，我一定準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