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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見公婆

夜已深,該說得都說了,該處理的也都處理好了,剩下的就是各自休息,養(yǎng)足精神,明日還有一堆事兒等著呢。今日累了一天,阮沅只想倒頭就睡,睡他個天昏地暗不知事,這些日子實(shí)在是累壞了。

滿床的紅棗、桂圓、紅綠豆、荔枝干,床榻上只放著一床被子一床褥子,這可如何是好?

要說兩人躺在一處湊合一晚,阮沅勢必不干。自己還是看重名節(jié)知分寸的,哪能隨隨便便同人躺在一起,蓋棉被純聊天也不行。就將也不是這個將就法,顯然裴珩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你去睡吧,不必管我。讀書困倦時,常趴在桌上小睡?!?

這如何好意思,自己如今同他非親非故,自然做不出這種自己享福委屈別人的事兒。

看著鴛鴦被和褥子,阮沅心中犯了難,看樣子裴珩勢必會趴在桌子上睡,若將被子給他,現(xiàn)下雖已是三月,但晚上還是寒涼,不蓋被子定是不成,凍出個傷風(fēng)寒癥,又是一番折騰不說,也叫他人笑話。但若將褥子給了他,阮沅已經(jīng)能想象到,核桃木木床的那股寒氣貼著肌膚滲到骨子里的那份涼意。阮沅苦惱不已,心中很想去抱床被子,只是外面賓客尚未散去,眾目睽睽之下實(shí)在沒法子抱床被子過來。

算了,現(xiàn)下別無他法,阮沅指了指床上的鴛鴦被。

“被子給你?!?

“不必?!币饬现械木芙^。

“裴公子,我最怕欠別人什么,你這樣叫我過意不去,我如何能休息好?!比钽鋽[明立場,教他如此受苦,自己可沒法心安理得。

“更深露重,姑娘身子弱,小心寒氣入體。至于我,自小習(xí)武騎射,姑娘不必?fù)?dān)心?!?

回想裴珩的身姿倒真是挺拔可比松竹,這話估計(jì)不假。但再不假也是客套話,人到底不是鐵打銅鑄的,哪能真不畏嚴(yán)寒不知冷熱。世家子弟習(xí)武,多是為了強(qiáng)身健體,有幾分底子是真,但真不會練成一副不畏寒冷的鐵身體。做不到自己騙自己,阮沅尋摸著看還有沒有別的好法子,忽然福至心靈:

“我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裴少爺,被子歸你。”阮沅抽出那床褥子,從中一折一卷,“我呢,就要這床褥子。你看,這一半當(dāng)褥子,一半當(dāng)被子,你我二人皆能睡個好覺,如此甚好。你說呢?”

裴珩先是有些詫異,想來是沒有想到金枝玉葉的人能想出這招,隨后又搖頭道:

“卷成一團(tuán)睡覺,豈不難受。”

“不難受,不難受。”反正就是湊合一晚,明日便叫人拿被子進(jìn)來,阮沅心道。

“窩在褥子中,動作受限,動也不能,太委屈姑娘了。與其二人歇息不好,倒不如緊著一人,好歹有個人能舒服些?!?

“姑娘,再這么糾結(jié)下去,天可快亮了??煨伞!迸徵駪B(tài)度堅(jiān)決,語氣倒是和善。

裴公子很是固執(zhí)啊,阮沅苦笑。確實(shí),現(xiàn)下并沒有更好的解決之策,再這么糾結(jié)下去也是白白耽誤了時辰。沒必要為了客氣做無用之事浪費(fèi)時間,阮沅不是磨磨蹭蹭之人,心中有了較量便不做糾結(jié):

“那便辛苦裴少爺了?!?

說是這么說,但到底心中掛念,睡不踏實(shí)。夜半醒來,也不知此時幾時,只見窗外漆黑,紅燭燃了一半。

看到裴珩雙目閉闔,手肘支著頭,知他也沒睡實(shí)。便拍拍他:“你去榻上睡吧?!?

“無礙?!迸徵褫p輕淺淺得笑著。

“我上半夜已經(jīng)睡得很好了,該換你了?!比钽渥鍪乱回炛v究公平,如今兩人沒甚關(guān)系,也沒有苦著別人的道理。

“不必!姑娘好好去睡吧,”裴珩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此時應(yīng)是四更天,姑娘還能睡二個時辰,今天還要拜見父母,又要勞累,好好歇息去吧?!?

裴公子倒是個知道疼人的,只是裴公子如此客氣,阮沅心中真是過意不去,睡也睡不著了,閉著眼睛直挺挺得挨到清晨梆子敲響。

五更天,就有丫鬟叩門,想來是打水伺候梳洗的。磨難終于結(jié)束了,假寐的滋味可真難受。阮沅恨不得立馬躥起來給丫頭開門,可戲要做足,只得慢悠悠地睜眼,慢悠悠地起身,一副睡得極好剛剛醒的樣子。

“夫人,該起身梳洗了?!蔽辶鶄€丫頭魚貫而入,有打水奉盤匜的,有上前服侍穿衣的,有伺候梳洗的,還有理妝打扮的,分工明確,有條不紊。

“小姐,昨日沒睡好?”瑯初悄聲問。

阮沅搖搖頭,心中感慨瑯初到底跟在自己身邊久了,心真細(xì)。復(fù)又愁到,難不成自己滿臉倦容,這可如何是好?

“瑯初你為何這么樣說?我臉色是不是很差?”

“不是,只是剛見小姐小小打了個哈欠?!?

“小姐神色尚好,一會兒點(diǎn)上口脂,定然精采秀發(fā)?!爆槼跆嫒钽渫炝穗S云髻,簪上瓔珞,花簪。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這才心安,又偷偷瞥了瞥裴珩。

裴珩也是厲害,一晚上熬著,臉上竟然沒有一絲倦容,眼眉清俊,眼神清亮,不同于昨日的大紅喜服,今朝換上了一襲天青色衣服,上面繡著鶴鵲云紋,頂金絲白玉冠,方雅清勁,更顯君子之風(fēng)。

阮沅也不似昨日釵鈿禮衣,繁復(fù)隆重,今日打扮地端正得體,著纏枝牡丹紋上衣,蝙蝠暗紋茜色下裙。茜色喜氣又極稱膚色,顯得阮沅面若桃花,娉婷動人。

待收拾妥當(dāng),阮沅,裴珩二人帶著仆從往裴大學(xué)士住的院子去。

裴大學(xué)士住的院子亭臺樓閣俱全,鑿有清池,院中多種竹子,槐樹,如今剛?cè)氪?,葉子還未長全,想來到了夏日,這里定然枝葉茂盛,綠蔭如蓋,正是一番盛景。院中一棵椿樹生得極好,《莊子逍遙游》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秋。”椿樹是長壽之兆,這院中這棵長勢極好,看著有些年頭了,想來此地風(fēng)水不錯。整個院子綠植甚多,配上小橋流水,清淡高雅。

阮沅邊欣賞美景邊心下打鼓,自己父親同裴大學(xué)士勢同水火,不知,裴大學(xué)士會不會給自己臉色看。自己與父親甚像,從前就有人說過看見她便能想到阮相,不知裴大學(xué)士日后糟心不糟心,天天能看見個小阮煜在家里晃悠。念及此,打鼓之余又覺有些好笑。

畢竟做大家長的,哪能如此不顧臉面,同小輩置氣。阮沅如此安慰自己,心下也放松了些。

走過角門快到正廳時,就看外面立著丫鬟再等了。

“少爺?!?

“夫人?!?

丫鬟們見了,福身行禮。

“莫怕。”阮沅正調(diào)整狀態(tài),準(zhǔn)備笑靨如花時,忽聽身旁有人說道。抬眼看去,裴珩目視前方,神色如常。

“嗯?!迸徵襁@話,說來也沒什么,只是尋常囑托,但到真叫阮沅心中奇妙地安定了些。

應(yīng)了一聲,腳下不停,跟著引領(lǐng)的丫鬟進(jìn)了正廳。

裴大學(xué)士,裴夫人坐于主座。裴大學(xué)士偏瘦,五官周正,雖面相生得嚴(yán)肅,不茍言笑,但一看就是正直人。再看旁白的裴夫人就親切多了,三十有余,容貌不十分美,但面上眼里皆是笑意,溫柔可親,從容穩(wěn)重。

人的感覺很靈敏,阮沅看著主位上的兩位,心中未感覺到一絲惡意,心下便也放松下來。行禮敬茶,舉止自然,毫不慌亂,恭恭敬敬,規(guī)規(guī)矩矩。

裴大學(xué)士果然人品一流,全程沒有絲毫為難,和和氣氣地接了阮沅敬得茶,還頗滿意得點(diǎn)頭。也許心中還會夸贊一句教養(yǎng)甚好。

裴大學(xué)士最重禮法,他都很滿意,裴夫人便更不用說了。憐愛得看著兩個孩子,句里句外皆是關(guān)懷之意,寒虛問暖,說要把裴府當(dāng)自己家,情真意切,給足阮沅面子。

“我有些事要同珩兒交代,你們娘倆在這兒說說話。有什么缺的,要添補(bǔ)的,只管跟你母親開口?!迸岽髮W(xué)士道。

“是?!比钽淦鹕碜鞲!?

裴珩對著裴夫人行禮后,又體貼得同阮沅交代:“你跟母親在這兒說說話。我一會兒便回來”

“哎?!比钽湟彩茄酆橐獾每粗徵?,語調(diào)軟軟地應(yīng)了。

“瞧咱們一雙新人,多登對。都說新人如膠似漆,我算是見到了。就算分別半刻,也是依依不舍的?!迸岱蛉松砼缘膵D人打趣道。沒了裴大學(xué)士,廳里都是女眷,氣氛也松快了很多。

阮沅不好意思得側(cè)了頭,似是聽了打趣,很是羞怯。心中卻想,若是此時頰上再有一抹緋紅那才叫真自然。

“好了,好了。”裴母笑道,“這孩子,我瞧著便心生歡喜,來,到我身邊坐。”

“阮兒,以后,裴府可交給你了。”

“母親,我初來裴府,對裴府諸事還不甚熟悉,怕日后有出錯的地方,想先在母親身邊學(xué)著?!?

“這你不必?fù)?dān)心,只管放手去做。”

“想來你母親也教過你持家事宜了。從前命婦聚會,我曾見過你母親,王夫人大家閨秀,說話做事既有本事又有風(fēng)度,我剛瞧你做事很合規(guī)矩,想來她在家已經(jīng)好好教過了。如今,將裴府交給你,我放心?!?

“只是你年輕又剛進(jìn)府,有些欺負(fù)你面薄心軟,遇見那些倚老賣老仗勢欺人的或是不聽你的,只管同我說?!?

“是,兒媳自當(dāng)盡心竭力,做事不周時,還望母親從幫指點(diǎn)一二?!?

“這是自然?!迸岣伺呐娜钽涞氖?,讓她放心。

“我只珩兒一個兒子,只盼你倆好好的。”說罷,換了一個口氣,頗無奈道:“也希望朝中那些事,不要影響你們,那是他們男人的事情。所以,你不要怕我,我不會為那些事與你生了嫌隙,你既嫁入裴府,那便是我裴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是我的兒媳。以后誰若欺負(fù)了你,我定為你討個說法。”

“母親?!比钽湫闹蓄H感動。

“我身子不好,馮嬤嬤是府中老人,府中一切事宜她都熟悉,料理府中事務(wù)可謂得心應(yīng)手。你若遇著問題不好出面,可尋著馮嬤嬤處理。”

馮嬤嬤便是剛才打趣的那位老婦人,馮嬤嬤跟著夫人吃齋念佛久了,看著也慈眉善目的。相由心生,想來性子不壞。

阮沅對著馮嬤嬤微笑點(diǎn)頭。

“我與你這孩子投緣,瞧著你,是打心眼里喜歡。以后得空,多來陪我說說話。”

“是?!比钽鋺?yīng)了。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兩人才回來,因著快到午膳時分,裴珩阮沅二人便留下來用了飯才離開。

“你母親挺喜歡我的。”阮沅心情甚好,邊走邊對裴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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