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出門前，慕容澈所說，還真的把蘇言風和薛子靖一同誆了出來。可與其說是誆出來，倒不如說，習慣如此。每年慕容澈的路線都是如此，先去薛府，再去蘇府，隨后三人一同出門閑逛，直至晚膳的時分。

楚若璃和慕容潔并肩挽著手，左顧右看，走在前面。慕容澈和蘇言風、薛子靖并肩走在后面。

“這個場景，倒叫我想起璃姑娘剛嫁入王府的時候，”薛子靖道，“那日上街，也是這般走著，只不過與璃姑娘同行之人，是青荷，而非公主。”

“你是說寒山村之人挾持楚姑娘那日，”經(jīng)薛子靖一言，蘇言風也覺得甚是相似，“只可惜，最后沒有剿了寒山村。”

“不過司馬琦露了蹤跡，寒山村背后有慕容泱這個靠山，確也不太好動，”薛子靖又道，“可話說回來，寒山村之人如此為非作歹，難道真的不能收拾了他們嗎？”

“只是欠缺一個時機而已，”慕容澈開了口，“正是過年的時候，說這些做什么？還是想想一會兒去哪里才好。”

“母親已吩咐廚房備下晚宴，往年我們都是走累了，尋個茶樓坐坐，今年可不同了，還有楚姑娘和公主同行，”蘇言風道，“子靖還是快些想想，這個時候，哪里可以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紅樓，”薛子靖蹦出這兩個字，又一臉神秘的拉攏了身邊的兩個人低語，“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喝紅樓的酒了，上次去也是因為查朱放之事。不如，我們就去紅樓坐坐？小酌兩杯也是好的。”

“楚姑娘倒是無礙，只是還有公主同行，去紅樓怕是不妥吧？”蘇言風問。

“潔兒生性貪玩，倒也無妨，”慕容澈應和，“璃兒也許久不曾回紅樓了，正好趁著今日，讓她回去看看那些姐妹們。”

三人說話間，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紅樓門口，楚若璃帶著慕容潔就進了門。慕容澈不由得搖搖頭，原來，她本就打算回紅樓的。

“姑娘回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楚若璃才進門，就被圍了。

慕容潔看著撲上來的人，有些手足無措。心里不禁好奇，這些人看見九嫂，怎么感覺比看見恩客還要熱情。

慕容澈和蘇言風、薛子靖看到這幕也有些吃驚，便是面對客人，也沒見紅樓有誰這般，看見楚若璃，倒是個個都爭先恐后的往跟前湊。

“姑娘，你總算回來了，”青荷沖在第一個，“我不在落梅居，王爺可有派人照顧你？我怎么瞧著，半月不見，你似是清瘦了許多。定是下面的人不曾好好照顧姑娘，不行，我得回落梅居照顧你才放心。”

“姑娘，我這幾日做了新的糕點，正好你回來，可以嘗嘗，”紫鵑上前挽住楚若璃的一個胳膊，“若是覺得好吃，我多做一些，讓青荷送去王府給你。你不愛吃飯，多吃些糕點也好，免得挨餓。而且近來我新得了一批好布料，已經(jīng)做了好幾身衣裳了，就等著你回來試穿呢。”

慕容潔突然覺得，紅樓似乎不是一個尋歡作樂的地方，而是一個溫馨的家。

“好了好了，”楚若璃招架不住，“你們還是回去好生歇息，晚間還要迎客，累壞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都去休息吧。”

眾人紛紛行禮散去，就剩了青荷與紫鵑。

“九娘和藍綺，還有綠柳呢？”楚若璃問，“怎么不見她們？”

紫鵑把楚若璃拉遠了些，避著慕容澈等人，“九姑娘昨日夜間在紅樓門口救了個人，綠柳和藍綺都守著呢。九姑娘應是在查探消息。”

“救的是何人？竟要藍綺和綠柳一同守著，”楚若璃蹙眉，“青荷，好生招待著，我先去找九娘。”

青荷攔下了欲跟上去的慕容潔，“公主，還是請至別院喝茶吧。”

慕容澈拉過慕容潔，慕容潔這才作罷。

楚若璃找到花九娘時，花九娘正在暗室，看著來往傳遞的消息。

“阿璃，你回來了，”花九娘放下手里的字條，“你回來的正好，不然我也要尋個機會去王府找你了。”

“發(fā)生了何事？”楚若璃問，“方才紫鵑說，你昨夜救了個人，是誰？”

“紅蛛堂的朱媚兒，”花九娘回，“身受重傷，我看見時，她就只剩一口氣了。好在江堯昨日陪我守歲，才救回她一條性命。我讓藍綺和綠柳守著，以防是她的苦肉之計。”

“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楚若璃沒想到，花九娘所救的，竟是朱媚兒。

“在露秋閣的暗室里，”花九娘道，又問，“阿璃，今日你是一人而來，還是有他人同行？”

“慕容澈幾人都在，”楚若璃與花九娘并肩走出暗室，往露秋閣去，“我怕你在處理什么機密之事，便讓青荷先招待著。朱媚兒素來是極少離開紅蛛堂的，她既重傷，想必紅蛛堂也沒落到什么好，你可曾問過發(fā)生了何事。”

“朱媚兒一直昏迷著，我還沒有問過發(fā)生了何事，”花九娘道，“不過，或許是與唐涯所托之事有關。”

“唐涯？慕容溪的駙馬爺，怎么？也跟朱媚兒有關系？”楚若璃皺眉，“唐涯一個駙馬爺，能托朱媚兒一個暗娼之人做什么。”

“年前，朱府被滅門，慕容澈幾人來過紅樓，詢問過玉佩之事，”花九娘道，“云塵與江堯去了紅蛛堂，朱媚兒承認朱放一府是她所滅，緣由，是因為朱放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也就是唐涯委托朱媚兒辦的事。怎么？難道他們幾人不曾告知你此事？”

“當時我喝著云塵開的藥方子，極為嗜睡，想來因此沒有告訴我他們來過紅樓之事，”楚若璃折下一枝梅花，“還是紅樓的梅花開得好，不像落梅居的梅花，總覺得小家子氣。”

“朱媚兒之事，可要通知慕容澈幾人？”花九娘問。

“你我先去看看再說，”楚若璃又折下一枝，“朝堂之事，他幾人已甚是犯難。江湖之事，他們知曉了，也不能做什么。倒不如還是讓你我來處理，看看朱媚兒有此難，是不是與唐涯所托之事有關才好。”

花九娘還是攙著楚若璃，一如當初。卻覺得身邊的人，已不是當初的花魁了。曾經(jīng)的紅樓花魁，冷傲，殺伐果斷。而如今的楚若璃，更像自己最初認識的那個小女孩。愛笑愛鬧，可以說是心慈手軟，也可以說是對人對事都看得通透，知道什么對自己是最重要的。

露秋閣，藍綺和綠柳坐在屋內，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看見楚若璃進門，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錯覺。

“是姑娘，真的是姑娘回來了，”藍綺揉了揉眼睛，面前的人依舊笑意盈盈，藍綺就撲了上去，“姑娘你終于回來了。”

“姑娘，此次回來，可還要回王府嗎？”綠柳有些憂心。

“便是回了王府，不用多久，我也要回來的。”楚若璃一笑，“朱媚兒情況如何？”

“我和藍綺才給她換了藥，”綠柳道，“看樣子，是快醒了。”

“你們守在門口，除了青荷、紫鵑，其他人都不許靠近露秋閣，”花九娘說話間已經(jīng)打開了暗室的門，“若有鬼祟之人，盡管拿下就是。”

楚若璃點頭，便跟花九娘一同進了暗室。

說是暗室，卻也有正常房間大小，幾盞燭火跳躍，床上躺著面無血色之人。

看著此時的朱媚兒，倒叫楚若璃想起了當初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那時她雖然驕縱不講理，卻也有幾分惹人憐愛。卻不知她當年是經(jīng)歷了什么，竟一夜之間就轉了性子。且不說號召江湖人圍剿修羅，她竟還成立了紅蛛堂，做起了皮肉和殺人的生意。

“楚……楚若璃，”朱媚兒已經(jīng)醒轉，只是傷重不能動彈，“華倩雯。”

“我還是喜歡別人叫我作九姑娘，”花九娘瞥了朱媚兒一眼，“世間已無華倩雯此人，還請朱堂主謹記。”

朱媚兒嘴角一絲苦笑，是啊，世間哪還有什么華倩雯。華倩雯作為修羅，早已在三年前就被逼跳崖而死了。

“紅蛛堂如何？”楚若璃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向朱媚兒，“連你這個堂主都傷得如此之重，想來其他人，應該是在黃泉路上走遠了。”

“璃姑娘說得不錯，紅蛛堂，已只剩我一人而已，”朱媚兒說的面無表情，仿佛此事與自己并無關系，“倒多虧了當初，我尋了個好地方，我才能逃出生天，得九姑娘相救。”

“看來朱堂主是有先見之明的，”楚若璃笑道，“知道有一日，會有求于我紅樓，才將位置選得這么巧妙。外人看來，紅蛛堂與紅樓相隔幾個街道。可他們不知，紅蛛堂在紅樓隔壁的屋子里設了一條暗道。腳程快些的，一盞茶的時間便可走上幾個來回。”

“你早已知道了？”朱媚兒沒想到楚若璃竟知道密道之事，“那你為何不封了那條密道？”

“密道在別人的宅子里，我怎么好亂闖呢，”楚若璃繞著胸口的發(fā)，“好了，朱堂主還是說說，昨夜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吧。你紅蛛堂怎么說，也是江湖上有些名聲的，是何人竟在一夜之間能滅了紅蛛堂？”

“之前與紅樓，也有過交鋒的，”朱媚兒道，“是靈蛇宮的人。如今江湖，除了逍遙閣和無名山莊，排在第三的便是靈蛇宮。我小小一個紅蛛堂，又怎么是靈蛇宮的對手。”

“靈蛇宮？”花九娘看向楚若璃，“阿璃……”

楚若璃揚手，止住了花九娘的話語。靈蛇宮倒還真是個麻煩，當初以為李玉琴便是現(xiàn)任宮主，蛇谷之時卻發(fā)現(xiàn)她不過是個奉命冒名頂替的。看來是時候再會會李玉琴了。

朱媚兒卻以為楚若璃是怕了靈蛇宮的名頭，不由得一笑，“我還以為紅樓有多厲害，原來，也是懼怕靈蛇宮的。”

“靈蛇宮，為何要對你出手，”楚若璃問，“據(jù)我所知，紅蛛堂與靈蛇宮往日無怨，難道你近日與其結仇了嗎？”

“我想了想，或許與朱放有關，又或許與當今長公主有關，”朱媚兒嘆了口氣，“近來，我便只做了一樁生意。那就是駙馬唐涯所托，刺殺長公主慕容溪。”

“朱放所聽的到，就是唐涯要你殺了慕容溪之事，”花九娘沒想到這個平日看上去沉迷酒色的駙馬，竟有殺妻之心，“你滅朱放滿門，就是怕他將此事說出去？”

“是，”朱媚兒承認的不假思索，“畢竟刺殺的當朝長公主，若是消息泄露，別說我紅蛛堂，就是唐涯也只有死路一條。”

“看來你刺殺失敗了，”楚若璃一笑，“我昨夜還看見了溪長公主，好好的在宮里參加宮宴。”

“是，”朱媚兒也不遲疑，“慕容溪身邊有暗衛(wèi)，是我大意了，以為她身邊的護衛(wèi)不過是普通的府兵而已。我派去的人，只回來了一個，而且重傷不治。”

“所以你覺得昨日之事，無非是因為這兩個人，”楚若璃猜了個大概，“要么朱放是靈蛇宮的人，要么慕容溪是靈蛇宮的人。”

楚若璃更愿意相信，慕容溪是靈蛇宮的人。朱府被滅已兩個月有余，靈蛇宮要報復一個紅蛛堂，絕不可能會籌備兩個月之久。

“你幾時派人刺殺的慕容溪，”花九娘問，

“臘月二十八，”朱媚兒回答。

楚若璃和花九娘不約而同的瞇起了眼睛，朱媚兒臘月二十八動手刺殺慕容溪，除夕之夜就遭滅堂之災。快，太快了，自出事到還手不過一天一夜，看來靈蛇宮在京城已有不少的勢力，才能做到如此之快。

楚若璃有些擔憂，蕭遙之的行蹤，會不會也在靈蛇宮的監(jiān)視之內。可再一想，不論是蕭遙之，還是云塵江堯，都是一等一的身手，想要跟蹤他們，并非易事。

“你既已醒了，我讓她們送些吃的過來，”楚若璃起身，“你且在此好生休養(yǎng)，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起什么鬼心思的好。此處畢竟是紅樓，紅樓，自有紅樓的規(guī)矩。九娘昨夜能救了你，你要是壞了規(guī)矩，我今夜就能殺了你。”

朱媚兒不語，紅蛛堂被滅，自己能尋一棲身之所已是不易。何況這幾年，雖有無數(shù)男子捧著金銀珠寶圍在自己身邊，可自己真的快樂嗎？朱媚兒閉上眼睛，眼前卻全是四年前的那個晚上，那一幕幕，逼得她喘不過氣，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不被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