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流光帳卻緩和了不少亮光。

慕容澈一吻落在楚若璃額頭，楚若璃才緩緩醒轉。

“什么時辰了，”楚若璃習慣性的揉著眼睛，“你不去上朝嗎？”

“璃兒怕是睡糊涂了，”慕容澈淺笑，“今日起便休朝了，二十以后才會復朝。平時都擔心起身時吵醒你，這段時間，都可以陪你睡懶覺了。”

楚若璃一聽，又裹了被子，準備再睡個回籠覺。自生辰以后，這半個月雖沒有喝過云塵開的藥方，卻不知是身子愈發虛弱了，還是因為心思乏累，竟甚是貪睡。

“璃兒，用了午膳，我們去街上逛逛如何？”慕容澈輕聲問，“這半月，你都將自己一人鎖在落梅居，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悶壞了你，我可是舍不得的。”

“那等用了午膳再說，”楚若璃抱著被子，挪了挪身子，“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為夫只能陪著娘子再睡會兒了，”慕容澈往楚若璃身邊靠了靠。

還不等慕容澈尋到舒服的睡姿，門外就傳來了平凡的聲音。

“王爺，”平凡聲音微急，照平日，王爺此時應已在書房看書或是練字了，今日卻還不曾出現在書房，只能是在落梅居還不曾起，看來是要吵了自家王妃的好睡了，“王爺可醒了？”

楚若璃被平凡吵得睡意全無，兩個輾轉以后，便躺平了身體，對著空氣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連被子都掀了起來。

“何事，”慕容澈看著楚若璃不禁覺得好笑，身側的人，雖然已恢復了記憶，卻還是如此可愛，看來本性便是頑皮之態。怕她這一頓吵鬧后著涼，替她蓋好了被子。

“梧桐苑的丫鬟來報，說梧桐苑的那位出事了，”平凡回答，“想讓王爺過去看看。”

楚若璃看了一眼慕容澈，卷過被子，就當作沒聽見，裝著想要繼續睡覺。

“莫要貪睡了，你既身為本王正妃，就理應與本王一同前去，”慕容澈拉起楚若璃，“妙雪入府以后，還未拜見過你，于禮數甚是不合，你也該去梧桐苑見見人，挑挑刺了。”

“哪有你這樣的人，”楚若璃一時竟有些被慕容澈氣得說不上來話，隨后又緩了過來，“其他人，巴不得妻妾和平共處，你怕是獨一個，竟唆使正室去找側房的麻煩。大家和和氣氣的度日難道不好嗎？”

“想來，昨日你不曾細聽蕭卿之言，”慕容澈撩起了流光帳，陽光早已灑滿落梅居，“若你不去尋妙雪的麻煩，六哥哪來的機會，去幫蕭卿再續前緣？”

“上陽宮一事，妙雪被我逼到那般境地，”楚若璃抬手擋著還不太適應的強光，“我就算如何為難妙雪，她想來也不敢多說些什么。何況她又不知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我又何必給自己找事情，要去找她麻煩。”

“正是因為妙雪不敢頂撞你，所以你才要去，”慕容澈抱著楚若璃就下了床，“我不曾與妙雪有夫妻之實，可總擔著夫妻虛名，去梧桐苑看望過幾次。你尋她的麻煩，我護著她，你我之間的矛盾不就有了嗎？然后再尋一個合適的機會，你負氣出府，才不會惹他人猜想。”

楚若璃不情不愿的坐在鏡前梳妝，還不忘瞥幾眼一邊的慕容澈。這一夜小談，慕容澈的鬼主意倒是有了不少。不過也好，到時總不能平白無故的離開王府，給人以話柄。而且還容易被人拿了錯處，疑心不過是一出計謀罷了。

慕容澈一身墨綠色錦袍，頭戴銀冠，腰間綴著鴛鴦佩。給楚若璃選了一席淺碧色的長裙，腰間同樣是鴛鴦佩。正應了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過了除夕，春日也就不遠了，”慕容澈給楚若璃系上披風，“等開春，我們再去云霞鎮看許嬤嬤和那些孩子們。云霞鎮邊有一處桃林，想來春時，應是人間仙境。”

“那便等開春了再說，”楚若璃緊了緊披風，“現下還是去梧桐苑，看看你那進門已有半月的側王妃才對。”

慕容澈和楚若璃并肩去往梧桐苑，楚若璃看著如今的梧桐苑，有些不高興。自己來住時，此處甚是素潔安靜，如今卻是滿目的紅綢，窗上貼的大紅喜字都還不曾撕下。

梧桐苑的侍女遠遠望見兩個主子來，趕忙進去稟告。

才踏入梧桐苑的門，慕容澈和楚若璃就聽見里面的人呼天搶地，哭著自己的雙親。慕容澈不由得眉頭一皺，楊尚書還未行刑，妙雪怎么就先哭起來了？

“哭什么哭，”楚若璃抬高了聲音，看了慕容澈一眼，便往里走去，“年初一，喜慶的日子，怎么哭得如此凄慘？凄慘也就罷了，還哭得如此難聽，是哭給誰聽啊？”

慕容澈忍了許久，才憋住了笑。楚若璃果然是靈性第一人，戲說來就來。

“妹妹拜見姐姐，”妙雪擦著眼淚，盈盈下拜，又看見隨后進門的慕容澈，身子似要倒，又似站得穩，“妾身見過王爺。”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慕容澈去扶妙雪，“平凡說你遇到了些事情，本王和王妃便來看看。”

妙雪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慕容澈懷里，楚若璃毫不掩飾，剜了慕容澈一眼。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往年都與父親一同守歲，昨夜卻……”妙雪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眼淚汪汪，“妾身一夜未得好眠，早起時，吐了幾口的血。下面伺候的，怕是因此驚動了平凡管家，還驚動了王爺與姐姐。”

“可別，我擔不起你這一聲姐姐，”楚若璃一副高傲的模樣，“不就吐了幾口血嗎，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尋個大夫過來把脈看診就是了，難道平凡還克扣你院里的用度不成？”

“無故吐血，還是重視些的好，”慕容澈將妙雪抱起，置于床上，“說來，昨夜也是本王的不是。你初入王府，昨日又是除夕夜，本該與你一同閑聊守歲的。只是……”

“只是正室霸道，不許王爺叫側室一起，”楚若璃打斷了慕容澈的話，“我說王爺怎么一夜悶悶不樂，原是因為這個。”

“璃兒，”慕容澈并不去看楚若璃，“你明知本王不高興是因為宮宴之事，怎么扯到妙雪身上來了？”

“宮宴何事？”楚若璃反問，“我知道了，你疑心我與蕭遙之有奸情，是也不是？”

“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慕容澈起身，“本王是叫你一同來看妙雪的，不是來梧桐苑吵架的。有些事情，回了落梅居再說。”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說說側王妃，”楚若璃搬了凳子在床邊坐下，“側王妃好歹也是官家出身的小姐，怎么進府半個月了，也不知道到我這個正妃面前行個禮？莫非是覺得落梅居冷清，不值得你這一雙玉足踏入嗎？再有，這滿屋子的喜字，不知側王妃準備幾時才撕下？”

“姐姐教訓的是，我馬上就把這些東西處理掉，”面對楚若璃的盛氣凌人，妙雪有些發抖，卻又握住了慕容澈的手，“妹妹本該去拜見姐姐，可幾次到了落梅居，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來開，妹妹又怕擾了姐姐休息，便離開了。明日起，妹妹每日都去給姐姐請安。”

慕容澈被妙雪握著手，能察覺她在發抖，不由得贊嘆，不愧是嫻妃教出來的人，心機頗深。若非因為有上陽宮之事，自己或許也會覺得，這女子只是楚楚可憐的人兒，毫無城府。

楚若璃自然也看得見妙雪的所為，又剜了慕容澈一眼。妙雪既出身官家，有主母為難，又受教于嫻妃，裝可憐的手段，也算是一等一的。若換了其他男子，這時間，怕是已被妙雪吃得死死的了。

“晚些時候，本王叫平凡派些人打掃就是，”慕容澈撫著妙雪的手，“你也不必每日去落梅居請安，方便的時候去，即可。屋外天寒路滑，你又不熟王府的來往道路，還是莫要亂走動的好。等到開春，你再四處走走，也可常去落梅居與王妃閑聊。”

“多謝王爺體恤，”妙雪低眉垂眸，甚是惹人憐愛，“不過姐姐說的是，王府之禮，還是不可荒廢的，妾身還是每日去請安的好，免得惹姐姐徒生不快。”

“既然王爺都說了，不必每日問安，你又何必惺惺作態，要故作堅持，”楚若璃起身，“昨日宮宴，倒叫我想起當初在揚州的快活日子了。生辰時，師兄和云塵送的曲子，我還不曾編舞，就先回落梅居了。免得打擾你們這郎情妾意的氛圍。”

楚若璃拂袖而去，慕容澈依舊握著妙雪的手，一動不動。等看不見楚若璃的身影了，慕容澈才緩了動作。

“璃兒便是這樣的脾氣，你也知道的，”慕容澈柔聲，“無故吐血，還是要注意。本王這就讓平凡去找京城最好的大夫來府上。”

妙雪倚靠在慕容澈懷里，心有疑慮，卻面無異色，“想來應是不礙事的，若王爺可以多陪陪妙雪，定是比天上的靈丹妙藥還更有效果。”

“王爺，”平凡在門外，“公主來了，已在書房等候王爺了。”

“知道了，”慕容澈撫過妙雪的發，“潔兒想必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你在梧桐苑好生歇息。本王先走了。”

慕容澈起身離開，感慨慕容潔來的正是時候。

妙雪坐起身，看著慕容澈離開的背影。心里不禁猜想，慕容澈和楚若璃之間，莫非是有了什么隔閡？否則以慕容澈的心性，定不會為自己說話，更不會訓斥楚若璃。

“去給妙雪找個大夫，說是吐血了，”慕容澈出門，便對平凡道，“找人把這些紅綢喜字撤了，甚是刺眼。梧桐苑伺候的丫頭，可有機靈的？”

“怎么會沒有機靈的呢，”平凡噗嗤一笑，“王爺你就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亂子。”

“潔兒來了多久了？”慕容澈問。

“有一會兒了，還帶了不少東西來，”平凡回道，“王妃已經先去了。”

慕容澈到書房的時候，楚若璃和慕容潔正竊竊私語，好不開心的模樣。

“說什么呢，”慕容澈邁入書房，“潔兒，正月初一，你怎么就出宮了？”

“怎么？出宮還要挑日子嗎？”慕容潔反駁，“何況昨日宴席上，就跟長姐說好了的，今日去她府上找些個好玩的東西。我才從安邦苑找了這些出來，就想讓九嫂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東西。”

“我倒要看看，你從長姐府上找出什么好東西來，”慕容澈看著慕容潔帶來的盒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怎么就入了你昭德公主的法眼了？”

“是九哥不懂而已，”慕容潔瞪了慕容澈一眼，“先不說這些東西了，還是說說你與九嫂之間的事情吧。我九嫂如此好，九哥你為何還要再娶側王妃？還是什么麗妃的表侄女，麗妃在父王身邊那么多年，幾時又冒出個表侄女來了？”

“原來是來替你出氣的，”慕容澈拉過楚若璃的手，“你們姑嫂的感情倒是深厚，這開年的第一天，潔兒就上門問責來了。”

“怎么？許你做，不許我問啊？”慕容潔拍桌的樣子格外可愛，“老實交代吧，你看上那個側王妃哪一點，我叫她改過來，然后你就休了她。九嫂，九嫂，你看我這個主意怎么樣？”

“有這個時間叫她改，你還不如直接殺去梧桐苑罵呢，”楚若璃甚是喜歡慕容潔的性子，“說不定，她受不了這般的委屈，就自己走了呢。”

“九嫂說得很有道理，”慕容潔說著就往外去，卻被楚若璃一把拉了回來，“九嫂，你拉著我做什么呀，我這就去梧桐苑，替你出氣。”

楚若璃笑得更歡了，就連慕容澈也被逗笑。只有慕容潔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夫婦為何笑得如此開心。前有九哥迎娶側王妃，后有九嫂宮中遇舊情，兩人應該爭持不下才對，怎么看來，還是恩愛如初呢？

“我方從梧桐苑回，也算是尋釁滋事了，至于她如何應對，便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了，”楚若璃看向慕容澈，“王爺且想想要如何安慰新婦才是。我啊，還是看看潔兒帶了什么好東西來。”

“九哥你……你怎么還要安慰啊，”慕容潔更生氣了，“你不再對九嫂好一些，九嫂萬一跟別人走了，你可如何都哭不回來了。”

楚若璃在慕容澈懷里笑得花枝亂顫，慕容潔，當真是可愛得緊。

慕容潔看著面前摟在一處的人，皺起了眉頭，覺得自己是不是擔心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