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去云霞鎮嗎，”楚若璃覺得氣氛凝重，很是不適，便開了口。

“差點忘了此事，”薛子靖起身，“阿澈，云霞鎮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此時去，快一些還能在宵禁前回來的。”

“倒是不急，明日歸也無妨，”慕容澈道，“許嬤嬤也一把年紀了，路上還是慢些的好。”

“那你們快去吧，”徐瑩瑩躍上馬，“我得回去向父親復命了。再耽擱，怕是少不了一頓責罰。”

“我和子靖也該回府了，”蘇言風起身，“你們路上也要小心一些。”

“師兄讓我翻曬藥材，出來得匆忙，還沒曬出去，”云塵一笑，“做了一早上的車夫也夠了，我還是適合看看醫書，琢磨琢磨奇病怪癥。”

“云兄，上車，”薛子靖手一揮，和蘇言風便上了馬車，“回去的路，薛三公子給你當車夫。”

蘇言風一笑，云塵起身上車，三人在一處，倒也稱得上是奇觀。蘇言風沉穩，薛子靖瀟灑，云塵神秘，皆是難得的英俊少年郎。

薛子靖駕車和徐瑩瑩并行，有說有笑的往城內而去。

“璃兒，我們也動身前往云霞鎮吧，”慕容澈扶起楚若璃，“這幾日云霞鎮有燈會，我們暫住一晚，明日再歸。”

“燈會？”楚若璃被慕容澈扶上馬車，“那會很熱鬧，有很多吧？”

“熱鬧非凡，”慕容澈暫做車夫，“云霞鎮素來以花燈出名，宮內有不少的燈都出自云霞鎮。燈會這幾日，各家各戶會拿出最好的花燈，供人觀賞。各地也有不少的商人慕名而來，好與做得好燈之人達成合作。”

楚若璃嫌一直挑簾麻煩，干脆就和慕容澈并肩坐在車外。慕容澈本想讓楚若璃進里面避風，可看她坐在外面晃著雙腿，一副開心模樣，便也不再勸阻。

“許嬤嬤好相處嗎，”楚若璃晃著手里的樹枝。

“自然是極好相處的，”慕容澈道，“此前，你與她見過。不過，想來你是不記得了。”

“是嗎？我幾時與她見過的，”楚若璃問，“是在王府相見的嗎？”

“開春以后，”慕容澈答，“你可還有印象？”

“不曾有印象了，”楚若璃撓了撓頭，“既是在王府相見的，許嬤嬤怎么又去了云霞鎮？”

“母妃去世后，許嬤嬤便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獨立開府以后，我將她接到王府，”慕容澈看了一眼楚若璃，“今年入夏，許嬤嬤互感身子不適，便想著回歸故里。我就在云霞鎮替她置辦了一處宅院，派了人手和大夫照料。往年去相國寺許嬤嬤都會同行，不知今年她如何打算。”

“原來如此啊，”楚若璃丟開手里的樹枝，“慕容澈，若你不是南慕王爺，我不是夜嵐公主，你說我們還會成婚嗎？”

“自然也是會成婚的，”慕容澈攬過楚若璃，“不管你我是何身份，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我們都是要成婚的。”

楚若璃倚靠在慕容澈肩頭，斜望著天空。不管是何身份，不管今生來世，都會成婚的嗎？聽來確是不錯。可世間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和不管呢？

“璃兒，若是困了，進去瞇一會兒，”慕容澈柔聲道，“外面風大，容易著涼。”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楚若璃轉頭望一眼慕容澈，“風是大了點，可是空氣新鮮。再說了，整日在王府，難得出來透透氣，我怎么可能老老實實待在馬車里，”說著，便挪了挪身子，挽了慕容澈的胳膊，“這樣更舒服一些。”

“我也覺得這樣好許多，”慕容澈側頭，一吻落在楚若璃額頭，“璃兒，生辰禮物，想要什么？”

“對哦，再有月余，就是我的生辰了，”楚若璃看著一路的風景，“倒也沒什么想要的。”

“那我就照著我的想法給你準備了，”慕容澈笑語，“到時候可莫要嫌不合心意。”

“……”

慕容澈低頭看，楚若璃竟已睡去。顧及楚若璃，慕容澈只能放慢了速度，好讓楚若璃睡得安穩一些。

午時，馬車停在了一處宅院門前。

“嬤嬤，是王爺來了，”大康聽見叩門聲，跑來開門，看見來人便朝里大喊。

“輕聲些，”慕容澈抱起還在熟睡的楚若璃，“你楚姐姐累了，讓她多睡一會兒。”

大康引著慕容澈往里走。

“王爺你找到楚姐姐？”大康看了看慕容澈懷里的人，果然是自己的楚姐姐。

“我不僅找到了你的楚姐姐，還與她成親了，”慕容澈輕聲，“只是你楚姐姐病了一場，可能暫時記不得你們。再過一段時間，等她恢復，就會記起了。”

“我知道了，”大康一雙眸子格外的亮，顯得整個人很靈秀，“我會把此事告訴幾個弟弟妹妹，不然他們定會去纏著楚姐姐的。”

“王爺來了，”許嬤嬤自正堂出，“這是……”

“嬤嬤你見過的，是璃兒，”慕容澈道，“還麻煩嬤嬤安排一間廂房。”

“這宅子都是你給老身置辦的，說什么麻煩不麻煩，”許嬤嬤臉上笑意甚深，“王爺與楚姑娘是在一處了？”

“嬤嬤，王爺和楚姐姐已經成親了，”大康也是高興的不得了，“嬤嬤，我領王爺去東廂房。”

“真是個好孩子，”許嬤嬤摸了摸大康的頭，“去吧，輕聲些。”

楚若璃醒時已是未時。床邊蹲著一個小女孩，眨著眼睛望著。

“姐姐你醒了，”小女孩站起身，“我去告訴王爺和嬤嬤。”

“你帶我去找他們吧，”楚若璃揉著眼睛。

小女孩點點頭，就小跑著出了門。

楚若璃跟著小女孩到了后院。亭中，坐著七八個小孩，慕容澈拿著書本的模樣儼然就是一個教書先生。一旁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手上納著鞋底，想必就是許嬤嬤了。

“嬤嬤，”小女孩跑到許嬤嬤身邊，“楚姐姐醒了。”

“王妃醒了，”許嬤嬤放下手里的東西，向著楚若璃迎了上去，“老身見過王妃。”

楚若璃忙扶住了許嬤嬤，“都是自家人，嬤嬤如此，倒是折煞我這個晚輩了。我扶嬤嬤坐。”

慕容澈嘴角一絲笑意，看楚若璃扶著許嬤嬤落座，便回身繼續教幾個孩子念書。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慕容澈念著，眼神柔情，望著楚若璃。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孩子們有樣學樣，同樣望向楚若璃。

楚若璃一臉驚愕的看著幾人，又悟出其中的意思來。

“孩子們年紀尚小，你怎么教他們念這個，”楚若璃嗔怪。

“書文至這一章，我也只是照念而已，”慕容澈將書本遞質楚若璃面前，已證自己清白，“不信你看，是不是到這一處啊？”

“誰要看，”楚若璃推開慕容澈的手，“還不好好教孩子們讀書。”

“這些孩子平時散漫慣了，今日能坐這么久也是不易，”許嬤嬤起身，“王爺，還是放他們玩鬧去吧。老身只想這些孩子開心，不求有什么功名。”

“既然嬤嬤發話，你們便去玩吧，”慕容澈放下書本，“還不快謝謝嬤嬤。”

“謝謝嬤嬤，”孩子們起身鞠躬，立時散盡。

慕容澈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水，又被圍上來的孩子們推去了院中，一同被推去的，還有楚若璃。

許嬤嬤在亭中，納著鞋底的同時，還看著院中的慕容澈和楚若璃同孩子們一起玩著老鷹捉小雞的游戲。一個是王爺，一個是王妃，此時卻像是兩個孩子王，玩得不亦樂乎。

“娘娘，王爺如今有王妃在側，開朗了不少，你在天之靈，也可以放心了。”

歡鬧的時間總是過得快，院落中一下午歡聲笑語。

用了晚膳，慕容澈和楚若璃出門的時候，鎮上燈亮如晝。

出門前，許嬤嬤囑咐入夜天涼，要兩人都披上披風。楚若璃拉了拉披風，總覺得礙事。

慕容澈牽著楚若璃的手，緩步走在鎮上。越走，花燈越多，越亮，人來人往，皆是觀燈人。

各家懸在門前之燈，攤販攤前之燈，行人所執之燈，五花八門，火樹銀花，竟叫一座小鎮熱鬧的如同不夜城。而鎮中一株燈樹，數不勝數的小燈之間，飾以金銀，更是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各式各樣的小燈，同樣叫人歡喜在心。荷花燈，鯉魚燈，金蓮燈，芙蓉燈，鴛鴦燈，繡球燈，種類無數，皆栩栩如生，可見制燈之人的手藝高超。

楚若璃甚是開心，都想掙開慕容澈的手，走一些，可以看遍所有的燈。可慕容澈依舊走得不急不緩，也沒有讓楚若璃離身的打算。

“慕容澈，我想去前面看看，”楚若璃晃著慕容澈的手，“說不定前面的燈更好看。”

“燈會至子時才結束，璃兒不必心急，”慕容澈笑著，“要是走得太快了，怕是要錯過好些東西。不如慢些走，看得仔細些。”

“那好吧，”楚若璃就知是無望掙開慕容澈了，“我們可要給嬤嬤和孩子們帶幾盞燈回去？”

“回程時再買就是了，”慕容澈捂著楚若璃有些發涼的手，“今日青荷可是疏忽了？晨間梳洗換衣，不曾多給你添衣嗎？”

“我嫌日間熱，趁青荷不注意，偷偷又換下了，”楚若璃心虛，“還好方才出門時嬤嬤叫我披了披風，不然怕是要著涼了。”

“以后不許再如此不注意了，”慕容澈解下自己的披風，又披在楚若璃身上，“罷了，往后的衣裳，都由為夫給娘子更換。”

“那多不好……”楚若璃緊了緊披風，“我乖乖添衣就是了。”

“午后我問過嬤嬤了，她不與我們同去相國寺了，”慕容澈轉了話題，“一來她身子不好，不宜出行，二來她擔心她去了，府上這幾個孩子就管不住了。”

“這幾個孩子，是許嬤嬤的？”楚若璃問。

“許嬤嬤都這個年紀了，若是有孩子，也應與你我這般大了，”慕容澈輕刮楚若璃鼻尖，“那些孩子最大的一個，也不過十四歲，怎可能是嬤嬤的？”

“那也可能是嬤嬤的孫兒孫女啊，”楚若璃反駁，再一想，似乎也不對，“那她的子輩生子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是你記不得了，”慕容澈握著楚若璃的手繼續前行，“這些孩子本是孤兒，在京中一處破廟居住。我與你初識不久，你帶我去了那處破廟，就將這些孩子接回了王府，由嬤嬤教導。嬤嬤離開時，這些孩子舍不得她，便與她一同來了云霞鎮。不過也好，嬤嬤膝下無子，這些孩子正好與她做個伴。”

“竟是這樣的嗎，”楚若璃揉著太陽穴，“我的確沒有印象了。”

慕容澈不語，繼續前行。看見一處店面是售賣女兒家的用品，不自禁的低頭看身邊的楚若璃，她發間的玉梅簪，倒是時時戴著。

“出來一趟，也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慕容澈笑著，“去那家秀香閣瞧瞧，看有沒有什么東西入得了你的法眼，可好？”

一聽說是要去看東西，楚若璃一個勁的點頭。

慕容澈和楚若璃一進門，掌柜的一張笑臉就迎了上來，“二位貴客好眼光，我這秀香閣可是云霞鎮數一數二的店。女兒家的胭脂水粉，發飾耳飾項鏈手鐲手鏈配飾那是一應俱全吶。團扇折扇也是有的，只是這眼看就要入冬，擺著也是占地方就收起來了。”

“掌柜的且去忙，”慕容澈有些不喜這樣的人，“待有我夫人看的中的，再知會你。”

“哎，”掌柜的見人甚多，一眼就知道這兩位身份不一般，自然不會得罪，“有什么，吩咐我就是了。”

楚若璃挑了許久，挑出來好幾件東西來。慕容澈看著，東西雖是好看，卻與楚若璃不符。

“這個玉鐲給嬤嬤，這幾支銀釵呢，就給府上那幾個小丫頭，這盒胭脂給青荷，”楚若璃算著東西，“對了，還有徐姑娘。不如……”楚若璃看著琳瑯滿目的珠寶首飾，“不如給她買個穗子，我看她劍上并無劍穗，就買個穗子，”又一臉狡黠的望向慕容澈，“我挑好了，你付錢吧，再讓掌柜的包起來。”

“不給自己挑些什么嗎，”慕容澈摸起一支金簪，“挑個簪子也是好的。”

“哎呀，府上那么多東西，我用都用不過來，還買什么，”楚若璃奪過慕容澈手上的簪子放回原處，“不過等會兒回去的時候，你可要給我買幾盞花燈。”

“好，”慕容澈的語氣里滿是寵溺，“你要幾盞，我便給你買幾盞。”

“你說的，可不許耍賴，”楚若璃伸出手，“蓋章。”

“還能賴了你幾盞花燈不成，”慕容澈撇開楚若璃的手，走向柜臺，“掌柜的，這幾個包起來。”

“好嘞，”掌柜的應是，“公子，一共五十兩。”

楚若璃還在想這掌柜的是不是坑人的時候，慕容澈就已經把銀票付了。

“公子，都包好了，”掌柜的弓著腰，提著東西自柜臺而出，“您拿好，下次記得再來。”

慕容澈不做聲，只是接過東西，牽著楚若璃便走。

一路走走停停看看，等回府的時候，已近子時。

推門而入，卻發現許嬤嬤和孩子們都在正堂，不曾入睡。

“嬤嬤，怎么還不去休息，”慕容澈拎著東西，提著花燈，“時辰不早了。”

“王爺和楚姐姐回來了，”孩子們一擁而上。

“孩子們吵著要等你和王妃回來才肯去睡，”許嬤嬤慢步而來。

“怕是這些小機靈鬼知道我們給他們買了東西吧，”楚若璃被女孩子圍著。

“大康，和弟弟們把這些燈掛起來，”慕容澈道。

大康和三四個男孩子接過慕容澈和楚若璃手中的燈，便跑開去掛燈了。

慕容澈將盒子放在桌上，分發著銀釵。幾個女孩子都樂得開懷，視如珍寶。

轉眼間，男孩子也把花燈掛在堂前，堂內格外明亮。

不曾去街上觀燈的孩子們望著花燈格外開心，竊竊私語。

“時辰不早了，王爺和王妃也已回來了，”許嬤嬤發話，“你們是不是該去睡覺了？”

“嬤嬤，我們這就去睡覺，”孩子們跑跑跳跳，笑著一起往后院去。

“王爺和王妃也該早些休息，”許嬤嬤道，“老身疲憊，先去房中休息了。”

慕容澈和楚若璃目送許嬤嬤去后院，又坐在堂下石階，望著花燈。

楚若璃靠在慕容澈肩頭，覺得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