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照水聽到動靜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yīng)。

“我進(jìn)來了？”

“......”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他握著門把手輕輕向下一壓，門咯吱一聲開了。

衛(wèi)生間內(nèi)，沈晴柔一手拄著墻，一只手掌攤開，掌心是一張潔白的紙，顯得紙上的殷紅肉狀物尤為突兀。

他不禁蹙眉，走上前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接過她手中的紙。

“好了下午拿去醫(yī)院，現(xiàn)在你先歇一會。”

“這個我先幫你收好，你別看了。”

沈晴柔雙眼空洞，眼神雖是落在他身上，卻無對焦。

她點了點頭，沒有掙開他的手，就這樣任由他攙扶著，回到床上。

意識逐漸模糊，朦朧間，她夢到，一個孩子向她跑來，張開雙臂等她抱。

她蹲下身，溫柔的笑著對著他，小孩放聲笑著，孩童般的笑聲突然一轉(zhuǎn)變得尖銳，面部五官逐漸模糊。

是血肉模糊，鮮淋淋的血順著血肉模糊的臉流淌到地上。

她想大叫，但是喉嚨像是被人扼住，只是張嘴卻沒有聲音。

周圍是白色的背景，純凈又美好，和這孩子一點也不搭。

暮然，她鬼使神差轉(zhuǎn)身，見一個細(xì)長的身影向她走來。

一步一步，從遠(yuǎn)處的光亮中走來，周身來著光暈，讓她睜不開眼。

池照水嗎？

不對。

何歡啊。

她站起身，控制不住的眼眶一濕，顫抖著捂著眼，從手掌間緩緩淌出兩行熱淚，哽咽著，“何歡。”

來人依舊悠悠邁著步子，神情依舊，走到沈晴柔旁邊，張開手臂。

沈晴柔心一緊，撲到他身上，卻抓了個空，眼看著自己從他身上穿過。

她跌在地上，楞楞地看著何歡眉眼帶笑，抱起那個孩子與她反方向走遠(yuǎn)。

突然她感到身子好像被什么壓住。

鬼壓床？！

嚇得她從夢中驚醒，臉上濕濕的眼角還有液體流出，鼻息間是熟悉的香味。

“你干嘛呢？”沈晴柔看清楚是池照水在放下心。

“看你做噩夢想抱抱你。”

剛剛他突然聽到房間內(nèi)大叫一聲，他跑進(jìn)來發(fā)現(xiàn)她側(cè)身躺著緊閉雙眼，嘴唇被咬的充血，他掰開她的牙，把她的唇從牙齒中解救出來，她也沒有醒，只是從緊閉的雙眼中流出潺潺淚水，順著眼角向下流，劃過鼻梁打濕了枕頭。

他很想抱抱她，她一定有很多的委屈，小小的身體顫抖著。

明明天天大骨湯鯽魚湯喂著，還是這么瘦，好像更瘦了，原本圓潤的臉頰兩邊有點凹陷，肯定酒窩更加明顯，只是她很久沒笑了。

他每天不厭其煩的撥通何歡的電話，但是不是無法接通就是關(guān)機(jī)狀態(tài)。

他也發(fā)過短信，但都杳無音訊。

沈晴柔嘆了口氣，唇間呼出的氣打在池照水的發(fā)間。

突然頭皮一麻。

沈晴柔推開他，“沒事，下午不是要檢查，我起來換衣服。”

池照水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后還是點了點頭，走出房間順便關(guān)上門。

她表現(xiàn)的越冷淡，越讓他揪心。

她越拒絕，他便越忍不住對她好。

到了醫(yī)院，醫(yī)生看著他們，重重嘆了口氣。

“年輕人，做事不要沖動，這也是生命啊。”

池照水一臉愧疚，點頭道，“您說的對！”

沈晴柔依舊是木然的一張臉，眼中沒有任何波瀾。

好像看淡生死，看淡人世間大起大落。

只是打了個胎，只是被男人拋棄，只是......她不想繼續(xù)想下去，微微仰頭，深深閉上眼，做完檢查就等接過了。

要看流沒流干凈，流干凈是好事，流不干凈應(yīng)該怎樣，她不知道，她也沒問。

隨便他們吧。

“沈晴柔！”護(hù)士出來喊名。

卻是池照水蹦了起來，揉了揉她的頭。

“我去吧，你在這等我。”

“嗯。”

等你。

池照水看著那張圖文并茂的單子，點了點頭，這就是流干凈了吧。

他把那張紙折好，塞進(jìn)兜里，想了想又拿出來，走到沈晴柔面前，把折好的紙攤在手心。

“看嗎？”

“不看。”她淡淡開口，轉(zhuǎn)身往出走。

她知道，他這個表情，開玩笑的姿態(tài)，一定沒事了。

但是他怎么笑得出來？那嘴角的笑，是在嘲笑她嗎？

是啊，她確實很可笑。

池照水見她依舊這幅表情，蹙緊了眉頭回憶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對了？我笑著遞給她，笑？難道要我哭嗎？

其實這幾天他沒少哭，夜里是沈晴柔看不到，他躲在黑暗處，看著一箱子的收藏。

小豬儲錢罐是她送他十歲的生日禮物，十五歲的生日禮物是一大包糖，所有的糖紙被他壓在最下面，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是她省吃儉用好幾個月買的古龍香水，但是他一下也沒噴過，一個筆記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筆記，還有他寫給她的情書，一年一封，從八歲字還沒認(rèn)全，四個字兩個字是拼音代替的，一直寫到二十三歲洋洋灑灑的幾百字，像作文一樣，訴說著這么多年，我喜歡你，但是二十三歲之前不知道什么是喜歡，現(xiàn)在知道了。

我喜歡你，就是想跟你每天討論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喜歡。

我喜歡你就是看著你下班窩在沙發(fā)追番吃零食，而我在廚房為你絞盡腦汁想一日三餐的喜歡。

我喜歡你，是想成為沈晴柔的新郎的喜歡。

最后一句他借用了《未聞花名》里面碼說的一句話，那是她最愛的動漫，面碼也是她最愛的一個人物。

如果能不長大就好了啊，她還是用較弱的身體擋在我前面為我出氣保護(hù)我的沈晴柔，她還是高冷的拒絕一切想靠近她的男人的沈晴柔，她還是面冷心熱不會表達(dá)內(nèi)心的沈晴柔。

她還是只會跟我在一起的沈晴柔。

他時常看著這一箱子“寶物”流淚，抱著它們就像抱著沈晴柔一樣。

他不愿去美國，一是因為她，二是因為這里滿滿的都是他與沈晴柔在一起的回憶。

一切都因為她。

從他抗拒搬家，抗拒出國留學(xué)，抗拒家里的一切安排，他就這樣倔強(qiáng)著，死皮賴臉的跟在她身邊，像影子一般，走在她后面或是旁邊，小心翼翼的陪伴著。

時光再美，也抵不過與你在一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