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請醫師！”俞雄已經亂了陣腳，幾步沖到兒子跟前，俯身試探是否還有氣息。

俞滄此時已是呼吸微弱，不省人事，渾身上下散發著燒烤的香味。

眾人趕緊爬上臺去，七手八腳地把俞滄抬到臥房。執家法前俞雄早已安排羽族醫官來到俞家，本想讓俞滄受完鞭刑后得以醫治，誰成想竟提前派上了用場。

羽醫師不敢怠慢，徑直到床前，開始施展羽術。

伴隨著陣陣白光，俞滄身上的傷口開始緩慢愈合，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施展羽術的羽醫官已經是滿頭大汗，可俞滄仍然是渾身焦黑，燒烤香撲鼻。

“醫官，我兒怎么樣了？傷勢何時能夠痊愈？”俞雄迫不及待地問道。

“俞大人，令郎身上的鞭傷已經基本治愈，可這雷電灼燒的傷口卻太過詭異，按說我羽族羽術對治療這種肌膚灼傷可說是十拿九穩，可這次好像我的羽術一點作用都沒有，他身上被灼傷的皮膚沒有一丁點恢復的跡象，俞大人，恐怕我無能為力了。”羽醫官搖著頭說道。

“那滄兒現在到底怎么樣？何時能夠醒來？”俞雄追問道。

“令郎剛受了鞭刑，身體已是極度虛弱時又遭此大禍，現在體內氣息紊亂，能否堅持住就看他的造化了。另外剛才他被那驚雷直劈天靈蓋，頭腦受損嚴重，即便醒來，也很難再像以前那般聰明伶俐了！”

“你是說，即便醒來也很可能變成傻子？”

羽醫嘆了口氣，輕輕點頭。

俞雄只覺血氣上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半個月后。

俞滄悠悠轉醒，雖然眼皮仍然重逾千斤，但已經能夠看到一絲絲的光亮。

這半個月中，俞滄一直沒有醒來，但他卻一直在做著些奇奇怪怪的夢。夢到一棟棟高樓聳入云霄，夢到海面上架起萬丈橋梁，夢到鐵龍在群山間穿梭而過，夢到鋼鐵巨鳥在天空中呼嘯盤旋，甚至夢到一只長劍拔地而起，刺入浩瀚的星空……

俞滄徹底睜開了雙眼，還是躺在熟悉的臥房里，可自己的四肢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動彈不得。俞滄發現現在自己像粽子一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房間里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

一個小丫鬟此時正端著水盆進屋，準備為少爺擦洗身子。俞滄掃了一眼，認出這是從小一直伺候著自己的丫鬟小翠，本想說幾句話調戲一下，奈何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而且嘴里干的發不出聲，只好睜著眼睛直直地瞪著小丫頭。

小翠剛關好門，正端著水盆往床前走來，猛然抬頭發現少爺兩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一下子嚇得不輕，手里端的水盆“咣”的一聲掉到地上。

小翠雙手捂嘴，眼睛瞪得溜圓，與少爺對視一陣后，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撞開房門往屋外跑去，邊跑邊喊道：“少爺醒啦！少爺醒啦！”

這一下俞家可炸了窩，大家都往俞滄的臥房趕來。

少爺昏迷的這段時間，俞家一直籠罩在壓抑的氣氛中。

俞雄當天氣急攻心昏死過去，醒來后便請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前來診治兒子，郎中們卻也束手無策，只能開些藥方，外敷內服，慢慢調養，誰也說不準俞滄到底能不能醒來，何時可以醒來。

現在聽說少爺醒來的消息，大伙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臥房內，俞雄、俞信等一眾家人圍坐在床邊，大家都在跟俞滄大眼瞪小眼。俞滄醒來了是不假，可也就眼睛睜開了，手腳不能動彈不說，連話都不說一句，俞雄想起當時羽族醫官的話，難不成真成了傻子？

俞滄嗓子渴得冒了煙，用可憐巴巴的目光向在座所有人討了一圈水，卻發現根本沒人領會自己的意圖，頓時覺得人生好寂寞。想張口說話，拼勁全力卻只發出了“啊、啊”的幾聲，于是俞滄放棄了，干脆仰正了頭，盯著天花板發呆。

俞雄見此情景，進一步確認了兒子變成傻子的猜測，不禁悲從心中來，早知道寧可由著兒子變成一個混世魔王，也比現在這個呆呆的樣子要強百倍啊。

“滄兒，天道因果！從前你多有頑劣，百姓對你避之不及，想不到這次竟受了這天雷之罰，看來是老天爺都對你看不過眼了。但此次你大難不死，從前造的孽也算一筆勾銷了，你年紀尚幼，若是這輩子真成了個傻子，為父也讓你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輩子，只求你從此無病無災，安心做個恬淡之人。”說罷，俞雄已是情不自已，潸然落淚。

俞滄心里有些感動，其實他的心里一直對父親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雖然自己天天惹禍、經常被父親訓斥，雖然大哥俞信文韜武略樣樣比自己強，但是他能感覺得到父親在自己身上花的精力遠多于自己的大哥。

可是俞滄卻對父親有種天然的排斥，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親生母親，那個在自己三歲時便離開家門，再也不曾見過的美麗女人。

在俞滄的心里，母親的不辭而別，都是自己的父親一手造成的，因為他依稀記得母親臨走前的一段時間，夜夜都能聽到房間里母親的怒吼聲和房間里的摔打聲。

“爹，別難過了，弟弟不會有事的，我們家就屬他最活寶，他肯定會恢復如初的。等弟弟痊愈，我來教他習武，日后我們兄弟倆一起參軍抗敵，建功立業！”俞信安慰父親道。

“希望如此吧！大家都散了吧，滄兒剛剛醒來，還需要好好靜養。叫郎中來，滄兒頭腦受損，一定要全力醫治！”俞滄原本帥氣的長發已經被燒沒了，俞雄看了眼兒子那亮的有些刺眼的腦袋，心里又是一陣難過襲來。

大伙三三兩兩地離開了臥房，俞雄也因為公務纏身不得不去了縣衙，房間里只剩下小翠，俞滄頓時覺得世界終于清凈了下來。

小翠今年十二三歲，她七歲就進了俞府做丫鬟，俞家的管事看她長得乖巧手腳又勤快，就安排她專門照顧俞滄，因而她算是陪著俞滄一起長大。這些年俞滄每次惹完禍挨了揍，都是小翠給清創抹藥，因而小翠在臨床護理方面積攢了豐富的經驗。

“少爺，你的嘴唇好干，今天早晨我去城南的海神廟給你祈福，回來的有些晚了，都忘記給你喝水了呢。”說罷，小翠倒了一杯水，緩緩送入俞滄的口中。

“少爺，他們都說你遭了雷劈，變成了傻子，家里人都很難受，我也覺得難受，這半個月我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現在你醒了，雖然傻了，但是我覺得挺好的。以前你總闖禍，總惹老爺生氣，現在這么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不用讓人天天提心吊膽地惦記，我反而覺得比以前好多了。現在想想，要是早點變傻該多好啊，就不用遭這罪了。”

俞滄喝了幾口水，干渴的嗓子得到了滋潤，聽了小翠的話頓時氣得差點吐血，他嘴唇微動，示意有話要說。

小翠見狀急忙靠近少爺的嘴唇，接著便聽到耳邊一個微弱的聲音顫抖著說道：“你才變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