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處不相逢(四)
- 不識不歡
- 多顆糖
- 3093字
- 2019-03-25 18:36:28
半晌,劉原見古瑾還不爭辯,便覺得她做賊心虛,冷冷地瞧著古瑾,道:“你果真無話可辯。”
劉原的聲音要比剛才還要沙啞一些,開口后喉嚨口也有些感到發酸發疼,他愈加氣結,既而覺得心口也有些發脹。
古瑾恭恭敬敬地跪著,聽了劉原的話,她也明白了,劉原這是懷疑她,他叫自己來只是來盤問,心下便涼了幾分,既而也不慌了,只規規矩矩地答道:“古瑾知道,空口自辯難以讓殿下信服,清者自清。古瑾感念殿下這幾日的照顧,現心下有一計可緩殿下此時之急,還請殿下一聽。”
劉原面色難辨,見古瑾老老實實地跪著,怒氣竟消了幾分,考慮到他的病情不宜伸張,例行檢查又要等到明日,點了點頭。
古瑾見劉原神色有緩,便道:“古瑾知道殿下無法直接邀軍醫前來,所以剛剛想了些法子。雖古瑾自己不通醫術,但在軍營五年,各類營中所犯之癥都略有了解。若是殿下不介意,可讓古瑾把一下脈,并將所患之癥告知一二,古瑾說不定也有自己的土辦法。再者,古瑾可以裝出殿下的病癥去軍醫那里,請軍醫開一貼藥。”
說罷,覺得不妥古瑾又解釋:“營內的軍醫對我們這群下人并不會上手把脈,只聽病開藥,并且只開一些無傷大雅的調理方子,對殿下來說,雖然不一定能醫治,但服用之后,可以緩解病癥,也不會傷到身體,這樣便可以熬到明日的例行檢查。”
古瑾知道軍醫每周都會為軍營里的大人物例行檢查一次,劉原沒有直接叫軍醫前來估計也是想直接熬到那時候。古瑾又想雖然劉原本人是可怕了一點,但身體總不能硬熬,以前呆在戲班子里時,她曾跟在略同醫術的宋阿姐學過一招半式,便想了這么些法子。
聽完,劉原倒是一愣,雖古瑾的方法有不少漏洞,但竟有幾分可取之處,耐不住身體愈加不適,便不作聲只講左手伸了出來,打算靜觀其變。
古瑾順勢上前搭脈,雖然她對自己的水平并不自信,但是這種情況她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還好劉原的脈象正常,可能只是因為飲食休息上沒注意,心中便有底了。
劉原瞧著古瑾認真的模樣,嘴上卻不松口:“你明明在戲班子里打雜,又怎會習得診脈之術。”
古瑾搭完脈,將劉原的衣袖小心地恢復原樣后,答道:“原先戲班子里的宋阿姐精通醫術,對我也照顧,她身子不好,除了上臺便不愿出門,我感念她的照顧便經常幫她去抓藥,后來她便教了我一招半式。”說完又問,“請問殿下可是喉嚨口發酸,嚴重時又會有燒心之感。”
劉原在查古瑾底細時,也將戲班子里的人查了一遍,知道戲班子里有一個姓宋的罪臣之女,祖上世代從醫,父親曾在太醫院當值,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
古瑾又明了了幾分,連對了幾個癥狀,見全說中了,便開口道:“殿下只因近日休息飲食不太注意,胃酸過多,故而身體虛弱。”說罷頓了頓,“敢問殿下隨行可備有普洱茶葉?”
畢竟皇子出行,雖然軍營條件艱苦,但劉原的近侍還是為他帶了幾種好茶,于是他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古瑾便道:“如此便好辦了,殿下只需即刻上塌歇息,派人將普洱和生姜同煮,煮完喝湯便可緩解。”
劉原略一沉吟,見古瑾不卑不亢的樣子,心下一計較,便說:“那此事便由你一并去辦吧。”
古瑾心底雖然奇怪,但只當他又要考驗自己,應下來,待劉原回到塌上,跟著近侍取了一小撮普洱茶葉便離開了。
一下從氣氛緊張的大帳回到吵吵嚷嚷的廚房,古瑾狠狠地舒了一口氣,心知米榮不好糊弄,便找了正在調餡的小米子湊到她身旁,以殿下要開小灶為的理由,要了幾塊食堂不常用的老姜和一口小鍋。
古瑾將老姜洗凈切薄后,放入鍋中熬制。待生姜的辣味竄出來了,古瑾就順著咕嘟咕嘟沸騰的泡泡,撒下了普洱茶葉。
到底是上好的茶葉,不多時,茶香就跟著飄了出來。眼見茶湯變得愈加渾濁,古瑾怕劉原受不了茶湯的味道,便又尋了些紅糖放入鍋中。
湯煮完,古瑾取了個碗和勺,便連鍋一齊送到劉原帳中。古瑾這一來一回不過花了兩刻鐘,卻見劉原已經從榻上起了身,倚在一旁看書。
古瑾邊盛湯邊用余光偷偷打量劉原。劉原的臉原本就粉琢玉砌的,此刻卻因為沒什么血色顯得有些蒼白,就連唇色也要比剛才更淺一點。古瑾想,果真是百種人百種命,百種命又是百種的不易,一下子便對劉原懷疑自己一事寬了心。
古瑾將茶湯往前遞,劉原見狀把書擱下,也不動作,仍只用探究的目光瞧著她。古瑾見了此景,聯想起了戲文里皇家的規矩,便拿勺從碗中舀了一勺,喝下后等了一小會,才把碗再次恭恭敬敬地遞給劉原。
劉原本只是試探古瑾,但見古瑾這般動作,心中竟生出幾絲好笑,倒也沒再說什么,接了碗一飲而盡。熱湯入腹,劉原的胃暖了,既而喉嚨口的酸澀也跟著少了幾分。
見身體癥狀確有緩解,劉原開口道:“這次是本殿冤枉你了。”
聞言,古瑾一驚,沒想到劉原會這么說,聽著他清清冷冷的聲音渾身都一抖,愣是沒想到答話。
劉原人好受了許多,有了精神,便打趣道:“你見本殿怎么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此次確實是你對我錯,本殿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古瑾沒想到劉原會說那么有人情味的話,當下更是不敢多言,忙不住地搖頭,又想起戲文里知情者不得不死的劇情,生怕劉原是給顆糖再打一巴掌,便跪了下來。
劉原見狀更是好笑:“本殿是要賞你又不是罰你,你何必如此害怕,你做得很好。”
古瑾跪著不吭聲了,劉原的笑聲輕輕的,像是在撓她的心,父母死后的這些年她是在罵聲中長大的,劉原這么說竟讓她臉紅了。
劉原道:“你且抬起頭來。”
古瑾原本已經不怕與劉原對視了,但猛地應聲抬頭,還是讓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看著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目光閃躲,又瞅到只正在桌上點來點去的手,視線也開始飄忽了。
倏地,古瑾想起滿臉血漬的劉原,又想起在懷里叮當作響的一百文銅錢。她想,那雙極冷的眼睛藏著笑意的時候竟然是那樣好看。想完,竟覺得做了件好事,心中也多了幾分滿足。
劉原又道:“說吧,想要什么賞賜,只要是本殿能力所及的。”
古瑾恭恭敬敬地答:“古瑾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能幫到殿下已經是萬分榮幸,不求賞賜。”
古瑾的聲音不大,細細柔柔的,劉原見她這乖巧樣,便說:“你既不要賞賜,那我便點你到我近旁伺候,也免去你在廚房做苦力。”
古瑾愣了下,摸不清劉原的意圖,但想起對自己多有關照的米榮一家,道:“多謝殿下好意,古瑾心粗手笨,照顧殿下恐有不妥。再者,廚房的前輩又一向對古瑾照顧頗多,古瑾心有感念,因此還想留在廚房里干活。”
劉原聞言,并沒有堅持,只道:“那你以后除廚房正常事務外,只需負責本殿的飯食,其他帳里的我會叫人安排其他人送。”說罷,便擺了擺手讓古瑾出了帳子。
金烏向西而沉,天愈晚風愈大,把古瑾的步子吹的輕飄飄的。
劉原的侍衛和古瑾前后腳回了廚房,侍衛將劉原的安排傳達下去后,米榮便不再讓古瑾做活計,只讓她在一旁等著。
古瑾本想上手幫忙,卻被一一避開,最后還是小米子叫住了她。
小米子道:“我可真羨慕你,不過你拿那老姜和茶葉煮的是什么湯啊?”頓了頓,附到古瑾耳邊道:“我剛才洗你帶回來那鍋子,聞著味道怪古怪的,就沾了點嘗了嘗,也沒什么特別的,就覺得有點甜。”
“對,就有點甜。”古瑾噗嗤一聲笑出來,沒等古瑾再說什么,米嬸便把小米子叫走了。
接下來幾天,沒事時古瑾便在一旁侯著,要送餐時米榮也安排了人輪流陪同。除此之外,古瑾的住所也變了地方,米榮將擺放廚房雜物的帳篷騰出一塊地,讓古瑾搬了進去。
雖然大家面上不表明,但除了米榮同小米子,廚房里的其他人都不和古瑾搭話了。
古瑾想,這總比原先在戲班子里挨罵挨訓要好很多,便忍了下來,白天乖乖巧巧地往那里一站,晚上自顧自地往自己的帳篷里一縮。
原先累的時候古瑾沒有力氣去想別的,這會閑下來了,過往的那些記憶卻夜夜來糾纏她。
那些記憶五分模糊五分清晰,她記得她在怎樣地逃,記得她在怎樣喊,卻記不清那些火星子是怎樣燃了起來,也記不清她所珍惜的人是怎樣一個個離去的。
古瑾夜夜被夢魘所困,夜里倒比白天還要累幾分,于是只當日夜顛倒,將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