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們計劃般，子石成功地入了牢房。她笑瞇瞇地送走官爺后，悠閑地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

這回的心態跟先前大有不同。她這是在做好事呀~而且又沒損失。

得虧她聰明，知道讓阿楚將她送往府衙分府，這里的人沒見過她，自然不知道她是石頭精啦~

嗯哼，等帝君來將她領走后，她再跟阿楚換一個分府。雖說麻煩了點，但賺取82積分簡直輕而易舉！

……

她沒料到的是，時間緩緩地流逝，她從信心滿滿變成了憂心忡忡。

怎么回事，都過去了那么久，帝君怎么還不來救她？

哦，他好像被大帝君召喚去了，應該還不知道她在牢房吧？

不急不急，再耐心等等。

……

都快過去五個小時了！帝君怎么還不來啊！

耐心盡失，她焦急地趴在牢房門口叫喚：“官爺？在嗎官爺？我不是野鬼啊，我是石頭精！你們抓錯了！”

無人回應。

多么熟悉的一幕……沒想到竟在過去十小時后再次重演。

……

啊！十一小時了！

十二小時了！

她不會要在這里關上一年吧！

在第十四個小時，她終于聽到門外有動靜。

子石快速趴在門前，見到熟悉的身影，激動地叫道：“黑霧！我在這呢黑霧！”

……

官爺解開手銬，子石張望著黑霧的身后，問：“帝君呢，還沒回來呀？”

黑霧晲了她一眼：“主君在大殿等你呢。”

這是……剛回來了？所以才派黑霧來救她？

?

子石以為石無厭真的被耽擱了，卻不曾想，見到他的那一刻，就聽到他這么問：

“喜歡牢房嗎？”

“啊？”

“我瞧你剛出來，又迫不及待地再進牢房，估摸你是喜歡的。怎么，我特意給你十四個小時感受，覺得如何？”

“……”

竟是如此！

“你故意的！”

“你不也是？”

“我……我是為了做好事！”

石無厭雖然知道她故意進牢房，卻不知來龍去脈，問道：“是何好事？”

子石將阿楚的遭遇娓娓道來，末了義正言辭地抱怨道：“地府的制度太嚴苛了！只要走錯了一世，也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就要被迫遭受殘忍的對待！”

“子石。”

這是第一次，他正經地喚自己的名字。

激昂的情緒似乎有所收攏，子石呆呆地應下。

“錯便是錯，沒有借口可循。他生前作惡，入地獄便是活該，這不能成為你給府衙添麻煩的理由。”

“可是……可是周先生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呀，若他后悔了呢？”

“后悔，能彌補他人的傷害嗎？若有人給你一巴掌，再誠心地向你懺悔，你臉上的掌痕便不復存在了嗎？”

“……不會。”

“我甚至降低了標準，讓平等王將每個入地獄的人近五世的經歷公布于眾，是非曲直鬼魂們自有判定。若他真性本善，自有鬼魂自組請愿饒恕他。或者，由親屬贈予積分解救他。可若兩者都行不通，只能證明，這個人，不過如此。”

積分可贈予沒錯，但必須是由府衙認證過的“親屬”關系。若不然，豈不是滿大街均會發生搶劫的行為。

子石沉默了。

“雖說你出于好心，但我仍然不能理解。你可曾想過，府衙的官爺每日工作如此繁忙，還得因為你，浪費多少時間？”

子石一滯，她的確是從未沒想過這方面，她只是，自以為在做“善事”……

“若壞人得不到相應的處罰，對于好人而言，豈不是太不公平了。”見她一臉被顛覆世界觀的模樣，石無厭不忍將話說得太重，只輕嘆一聲，收尾道，“周先生在學堂等你，你過去吧。”

“……是。”

?

子石心不在焉地聽完課，神不附體地飄回了寢宮。

電視正播放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她的眼睛雖盯著電視屏幕，思緒卻仍然停留在方才的對話中。

周先生將她魂不守舍，便問了幾句，她也沒打算隱瞞，將今天所發生的事全盤托出。周先生耐心地聽完，也沒急著發表意見，只是收起了課本，向她詳細描述陰間的現狀與制度。

東府由東岳大帝主管，五方鬼帝在他麾下鎮守陰司五方。因他一心忙于科技創新，鮮少來到酆都城，城內的一切事務均由酆都大帝主管。再下來，便是十殿閻羅了，他們各司其職，維護陰間的秩序與和平——

秦廣王：人間世。鬼魂若掛念陽間的親朋好友，可來此“探望”。

楚江王：供養閣。類似陽間的郵局，將人間的供養物品轉化為積分。

宋帝王：尚書院。鬼魂在完成一輪轉世后，根據善惡清算積分。

五官王：鬼界堡。管制鬼魂在陰間的住所。

閻羅王：閻羅府。陰律司判官判別善惡，再由黑白無常牽引亡魂。牛頭馬面捕捉惡鬼，地藏王菩薩感化惡鬼。

卞城王：醫療署。若鬼魂的魂魄不穩，可來此尋醫。也可整形、可變性。

岱山王：府衙。維護治安秩序，以及處理糾紛、辦理認證等。

都市王：城中城。負責商業、娛樂等事務。

平等王：阿鼻地獄。緝拿積分低于100的鬼魂，根據積分高低分別打入十八層地獄，以儆效尤。

轉輪王：轉輪殿。顧名思義，鬼魂投胎之地。

十殿閻羅的主殿均在酆都城城中心，而每隔兩千米，便有一座分殿，以方便鬼魂。

末了，周先生問道：“你覺得，這其中可有不妥之處？”

子石低頭沉思片刻，繼而搖了搖頭：“好像缺一不可。”

“正是。”

“或許，你以為帝君對你的懲罰過重，讓你白遭了十幾個小時的罪。但你可曾知道，帝君為了維護酆都城內各方面的平衡，耗費了多少心力。”

“在六百萬年前，世間僅有神界、冥界，但兩界均想統治彼此，導致動植物們苦不堪言。因此，女媧神為了和平，捏出了泥人，并賦予他們生命，而后，促使兩界約定和平共處，共同掌管陽間——

神界主掌陽間生存，如命格、姻緣；冥界主掌死亡，如投胎、地獄。

三界和平共處了許久許久。

但，鬼魂逐漸不滿在陽間的一生均由上神操控，因此發動了幾次大革命。三方的勢力勢均力敵，就這么鬧了許久，女媧神也無計可施。

直到五千年前，酆都大帝站了出來，他力頂壓力，游說陰間另外三個領域，在他的主張下獲得陣線統一，因此冥界聯合鬼魂，與神界做抗爭。而神界見大勢已去，才不得不妥協。

協議后的神界與冥界，均不可擅自干擾人類的一生，是福是禍均有各自的機緣，可由神佛點化，但不可過分干涉。”

“在帝君率領的改革下，陰間不再有階層之分，也取消了金銀珠寶與錢幣的流通，城內只認由善惡轉化的積分。”

“帝君好惡分明，他決不允許，有人擅自破壞他辛勞維護的世界，哪怕只是一丁點。”周先生意有所指的看著她，“更何況，那人是他府內的。”

子石這才終于明白，她是多么的幼稚，自以為是。

她耷拉著肩膀，求助地問：“帝君應該很生氣吧……怎么辦，他不會將我送回泰山府吧？”

周先生沒有回答，只是輕嘆了聲：“你自求多福。”

按他對酆都大帝的理解，這種可能性極高。他將今天看做與子石最后相處的一天，因此才會耐心地跟她解釋其中的緣故。也算是，盡了老師最后的職責了。

……

子石頹廢地癱在沙發上，幽怨地想，她好像，讓他失望了。

都怪自己，太自大。在什么都沒了解清楚的情況下，冒冒然然做錯了事。

她喜歡這里的一切，不想再回到冷冰冰的泰山府了。她甚至感激五彩石來到地府，才讓她有幸得到酆都大帝的教導，也因此才能真正享受生活，并且認識了那么多的新事物。

原來她的世界，并不是只有尋找五彩石。

所以她該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諒呢……

耳邊不住傳來電視的聲音干擾她的思緒，子石煩躁地坐起身，平時異常感興趣的電視劇，在這一刻只覺得十分煩人。

她抬起手想用法力關掉電視的那一刻，目光恰好看到孫悟空與唐僧重歸于好的一幕。

腦海中靈光一閃。

有了！

?

石無厭剛踏出寢宮的門，就被等待許久的子石攔下。他蹙眉看著她，不料下一秒她便撲騰跪在了地上，磕下頭并高舉起手中的茶杯，大聲說道：“帝君，我要拜你為師！”

“……”

沒聽到回應，子石重新喊了一聲：“帝君，請收我為徒吧！”

仍然是寂靜的沉默。

子石緩緩抬起頭，對上面無表情的石無厭，心里開始打起退堂鼓。

怎么辦，她不會弄巧成拙更惹他生氣了吧！

幸好，石無厭總算舍得開金口：“最近可是看了什么電視劇？”

“就西游記……”見有希望，子石重復道，“帝君，你收我為徒好不好？嗯……”她絞盡腦汁回想自己練了許久的話，用極其不標準的粵語磕磕巴巴地說，“尋日發生呢啲事，我都唔想……你唔好嬲啦，好唔好？”

石無厭：“……”

子石尷尬地扯扯嘴角，討好地問：“okay？”

看著她笨拙地討好自己的模樣，石無厭終是憋不住，他輕笑著接過子石手中的茶杯，一口飲盡。他知道她的天真懵懂，本就沒生氣，只是有點無奈。眼下看到她這么費盡心思，終還是不忍心讓她失望。

他的手指把玩著茶杯：“誰教你的。”

雖然茶水他喝下了，但他還沒同意呢，子石不敢掉以輕心，誠心地回答：“我反省了一宿，覺得愧對于您，才拜托周先生教我這幾句粵語。帝君，我真的知錯了，您原諒我好不好？”

“嗯？不是該改口了嗎？”見著子石傻乎乎的小臉，石無厭忍不住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拜師茶我喝了，你該叫我什么？”

“……師傅！”子石歡喜得差點蹦起來，她激動的雙眼閃閃發光。

石無厭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周先生呢，你也拜他為師了？”

子石搖頭：“周先生是老師！”

“哦？不該是一樣嗎？”

子石下意識地反駁：“不一樣！師傅只能有一個！”她沒說出口的是，她希望他們能跟西游記里的唐僧與孫悟空一樣，無論爭吵過多少次，最后總能重歸于好。

這個回答倒是挺出乎他的意料。他將茶杯遞還給她，不自在地換了個話題：“你想怎么幫你的朋友？”

“哎呀！我只顧著怎么讓您消氣，把她忘了！”子石匆匆收起茶杯，跟他告別，“師傅，我晚點再來跟您請安哈！”

石無厭目送著她手忙腳亂地飄遠，眼底滿是無奈。

怎么剛才他就一時心軟，同意收她為徒呢。

明明，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

或許……因為她有一顆赤誠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