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置身于這種場合，婉如有些局促，正想著該如何應付，身旁的楚良替她解了圍：

“沒錯，正是在下新娶的夫人，六姨太好，鄭參謀好！”

“少將，莫怪我說你，”那位鄭參謀語氣有些惶恐：

“何時娶了這么一位風姿綽約的夫人？也不請我們去喝杯喜酒。我還以為是……夫人恕罪，鄭某人無理了，我自罰一杯?！?

他端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鄭參謀不必放在心上。”楚良面帶笑容：

“我自然是想請諸位來喝喜酒，只是我這位夫人，行事低調，最不喜熱鬧，執意不肯宴請賓客。就連這次參加宴會，也是被我硬生生拉過來的?！?

婉如有些難堪，一抬頭，見那六姨太太已經走到跟前，正在細細打量自己，

“楚夫人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連我祝紅珊都自愧不如。怪不得，少將當日親自來求我家司令，幫他上門提親。

只是之前有所耳聞，顧寶坊顧大小姐發過誓，此生絕不嫁人。沒想到，最后竟也答應了了這門婚事。這要怪，也只能怪我們楚少實在將太招人愛了！”

她一邊說，一邊給旁邊的楚良拋了個媚眼。

“六姨太金口玉言，莫再拿在下取笑了。

也虧得司令瞧得上我，幫我美言一堆，岳父大人才愿意將女兒許配給我”

幾人正在說笑，一抬頭，見那趙司令走了過來。眾人趕緊立正，行軍禮。

趙司令擺擺手，“今日私宴，不必拘束！”他悄悄走到六姨太身后，猛地掐了一下她纖細的腰肢，

“小浪蹄子，人家顧夫人，那是足不出戶，養在閨房的千金小姐，哪禁得起你這般打趣。”

六姨太嬌嗔地叫了一聲，“司令輕些！我知道，我比不了人家尊貴?？墒牵玖钚睦?，還不是只有我這個小妖精？”

趙司令哈哈大笑，同眾人喝酒聊天，很是盡興。聽著遠處有人恭敬地叫他，便摟著六姨太，轉身走了過去。

婉如心中總算松了一口氣。誰知，那六姨太猛一回頭，像是換了一張臉，全然不見之前的輕佻，目光溫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楚良。婉如尚未來及反應，見她目光忽然來到自己身上，竟是帶著一絲敵意。

婉如吃了一驚，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她愈發覺得難熬，希望時間快一些，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一名青年軍官走了過來，后面跟著的應該是太太。他面對楚良，恭敬地行了軍禮，“在下魏崇海，見過少將、夫人！”

楚良默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向婉如介紹：“這是我手下戍衛隊魏隊長，這位是夫人。“

婉如正要問好，楚良卻有些不耐煩：”我和魏隊長有事情要商量，你和魏太太去別處逛逛吧。”

魏太太笑著迎了上來，婉如見她容貌普通，衣著樸素，面相卻十分寬厚溫和，頓生好感。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牽著魏夫人的手，走到了大廳另一側。

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楚良正和魏崇海低頭小聲交談，時而眉頭緊蹙，時而笑逐顏開。魏太太遞過來一杯果汁：“夫人請用。我家魏隊長是楚少將手下心腹，近來邊界戰況吃緊，說是又要開戰，他們應該是在商議軍務要事?！?

婉如點點頭，魏夫人見她臉上似有不快，上前問她：“夫人難道還在生六姨太的氣？”

婉如正要回答，魏太太忽然壓低了聲音，

“那六姨太其實就是司令放在外頭的交際花。她對男人一向甜言蜜語，很會籠絡人。對我們這些軍官太太，從來都是愛理不理的。就算開口，從來也不會有一句好話。我們早就習慣，離她遠些就是了?！?

婉如感激地笑了笑。大廳忽然安靜下來，隨即，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她抬起頭，見趙司令已經走到大廳正中央。臉上很是嚴肅，沒有了之前的笑容。

“弟兄們，那奉系的龜兒子，兩年前被我們打得潰不成軍、落荒而逃?？伤锏倪€是賊心不死，屢屢挑釁！明日，我們就要上戰場，這次，一定要打到他們跪地求饒！

這仗不是為我們自己打，是為我們父母而戰！為我們家中夫人而戰！今日，我們一醉方休，等打贏勝仗回來，必當論功行賞，到時，我們再徹夜狂歡！”

大廳里又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掌聲落下，樂隊繼續鳴奏。這支舞曲，婉如從未聽過。她和魏夫人站在角落，看著大廳里的人忽然整齊排列，隨著曲子舞動。

她看見六姨太正穿梭在人群中間，笑容滿面地著牽著楚良的手，直奔大廳中央，她默契地把雙手搭在他肩上，二人隨著音樂邁起舞步。

那楚良完全換了一副面孔，他面帶微笑，與眾人談笑風生，一看就是這種交際場合的熟手。婉如有些吃驚，“素日聽聞，有人笑里藏刀，人前人后兩張面孔，說得莫非就是他？”

不知又過了多久，夜已深，婉如早已疲倦不堪。終于，最后一首樂曲結束。

汽車在夜幕中前行，今晚不見月光，外面一片漆黑，偶爾聽到幾聲蟲，還有風吹樹葉的窸窣聲。

她困得有些迷迷糊糊，忽然聽見他低聲說話：

“明日一早，我就要去前線了?！?

她有些驚訝，困意去了大半，正想著該如何回答，聽見他又冷笑了一聲：

“我對你粗暴無禮，昨日又出言不遜。這一次，我如果戰死沙場，你心中應該會很暢快吧？”

這話刺得她有些心痛，沉默了片刻，她的語氣有些冰冷：

我沒你想得這般狠毒。刀槍無眼，請你保重。“

車子停下，婉如起身下車。那一刻，她希望他一次能夠跟過來。她想在他走之前，揭開心中的諸多疑慮。他為何一直是這般口氣態度？即使他不喜歡她，至少也該維持表面的和平，卻為何總是對她惡語相向？

她轉過身，見車子已經遠去。樓上亮起了燈光，她心中感到些許溫暖。在這個萬般不由人的世界，有了燈光，似乎心中就能燃起些希望。

前方的路在哪里，她并不知道。此刻，她只希望他能夠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