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二年三月初六

晴空萬里，微風習習，空氣中彌漫著初春的香草氣息。

此時，京城內相隔五里路的林公館和顧公館內，均是張燈結彩，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今兒可是兩家的大日子，林家二少爺和顧家二小姐即將喜結連理，走進人生的新篇章。

顧公館，二夫人院落內一真嘈雜。二小姐顧婉心的貼身丫環小菊正在院內大聲指揮，“動作快一點，快把走廊這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掉，待會讓二小姐怎么走出去！”

幾個婆子正忙的手忙腳亂，見那小菊煞有介事的樣子，忍不住拿她打趣：

“小菊姑娘，您眼看著也要陪著姑娘一起去林家了。新姑爺生的是一表人才，您倒是可以比二小姐先瞧見，有眼福嘍。”

小菊羞得正要回嘴，聽見嚴素青房內掌事的宋媽媽叫她，“小菊，還不過來伺候二小姐上妝，迎親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

她趕緊往屋里走，見那幾個婆子的臉上忽然恭敬起來，回頭一看，竟是大小姐進來了。

小菊忙去門口迎接，緊跟著婉如的珍兒笑著對她擺擺手，“你快去忙，大小姐就來瞧瞧新娘子，馬上就走。”

婉如快步走進房門，見婉心已換上新娘服，正對著鏡子左右打量。見她進來，似乎有些吃驚，但隨即笑容滿面，

“姐姐怎么來了，快快請坐！”

婉如看得呆住了，這套新娘服真漂亮，襯的妹妹的臉龐像初升的朝陽。

她遲疑一下，慢慢走到婉心身邊。

“我來瞧瞧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謝姐姐關心，我這里都全了，人手也足夠，姐姐只要幫我看看，哪里還有什么不妥？”

“都好，都好，你今兒真漂亮。”婉如輕輕摸了摸妹妹的臉頰，“我這會子來，是想……想提前來看你，等會兒林家來迎親，我……我就不去了。”

婉心愣一下，隨即恢復了笑容，“姐姐隨意。待會都是些繁文縟節，我自己都覺得煩。我知你喜歡清靜，只管按著自己喜好來，你我之間不必拘禮。”

婉如感激地點點頭，囑咐了下人幾句，轉身準備離開。

宋媽媽趕緊跟著出來，“大小姐稍等，我們二夫人正在里屋盤點嫁妝，等我去告訴她您來了……”

“不用不用，謝過宋媽媽，你們趕緊伺候二小姐。我就是來看看，不能再打擾二娘了。”說罷，轉身離開。

宋媽媽見她走遠，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這避嫌避得也太明顯，親妹妹的大日子，居然躲起來。說來說去，是自己沒福，還是我們二小姐和林少爺有緣分。”

此時，顧家前廳也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顧老爺笑容滿面，就等著林家結親的隊伍過來，熱熱鬧鬧地把女兒迎出去。顧太太卻有些強顏歡笑，這番熱鬧喜慶，本該在五年前屬于婉如……

婉如昨晚已請示過她，說是今日妹妹出嫁，自己想在房中躲躲清靜，不出去了。

她心里明白，女兒是不想再見林家二少爺，不想再勾起傷心往事。

她不由得又嘆氣，難道女兒這輩子，真的沒有婚姻緣分嗎？

“太太，您看這喜字貼在這里如何？”

李媽媽的話讓她回過神。

今日是婉心的好日子，我怎能再唉聲嘆氣。顧太太暗暗責備自己，努力打起精神。

外頭傳來喧鬧聲，門房伙計笑容滿面地跑了進來，“回稟老爺太太，迎親的隊伍到了！”

顧公館門口已是鞭炮陣陣，鑼鼓聲天。迎親隊伍簇擁著新郎官，個個笑容滿面。

管家帶著幾個掌事的婆子迎了上前，一個眼尖的丫頭盯著新郎官左右打量，心里不由得犯嘀咕，“怎么他臉上一絲笑容都不見？”

面對著眼前的熱鬧喧嘩，林子英此刻竟有些恍惚。

五年前，兩家婚約取消。

開始那兩年，他如同行尸走獸般失魂落魄。無數次在夢中，他聽見婉如和自己哭訴，“子英，救救我，帶我離開這里……”

他用力去拉她，可她忽然換了一副面孔，“如此薄情寡義小人，為何一直對我糾纏不清！”

他起身去追，可她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拼命呼喚她的名字，可眼前只剩下漫天的迷霧。

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他渾身濕透，胸口仿佛針扎般疼痛。

終于有一次，與她在夢中再次相逢。她這次與他淚眼相望，“二少爺，我早已放下，你也不必如此苦苦糾纏，早日解脫吧……”

他再也抑不住眼角的淚水，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你尚未得到幸福，卻讓我如何解脫！”

去年年底，母親和他提起和顧家二小姐的婚事，他第一反應是憤怒，

“母親當我是林家和顧家的牽線木偶嗎？”

林太太苦笑一聲，“英兒，你這么說，為娘實在是覺得委屈……

幾年來，外頭說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你都不肯。我知道你有心結，可畢竟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我早有耳聞，婉如……婉如被那賊人羞辱之后，早已看破紅塵，終生不愿再嫁。難道……難道你也要終身不娶？

林子英緊閉雙眼，不忍再聽。

林夫人猶豫地看了兒子一眼，“英兒，那件事你并無過錯，沒必要犧牲自己的終生幸福。

顧家二小姐我見過，今年剛好18歲，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性子也好，很是活潑爽快。我的兒，我這么疼你，若是不好，怎會讓你娶進門。

“母親，我們林家當年對不起婉如，我哪有臉面再去求娶顧家的姑娘！”

“這個你放心，兩家早就和好如初。之前為了趙司令那尊佛像，你父親可是幫了大忙。顧老爺很是感激，這丟了幾年的師兄弟情誼又回來了。

這個主意是你父親先提的，沒想到顧老爺欣然同意，說是回去再同夫人商量一下。無奈顧太太堅決不允，我們也只能作罷，不再提此事。

誰知又過了幾日，顧老爺差人來回話，說是顧太太重新考量一番，現已欣然同意，請你父親擇日來商議婚事。

你父親覺得有些蹊蹺，私下問了顧老爺。原來，竟是婉如勸說母親同意了這門親事。”

“什么？”

林子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