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志異》
作者：張一貧
第一百八十四章·神兵奇襲破魔道（下）
書接上回。
緣木州
瑯環城，早年曾是大莽王朝的國都，原名雍京城，大莽王朝覆滅后，青冥王朝在原址重新擴建，改造為瑯環城。
此時的瑯環城，護城河早干了，成堆成堆的尸骨都堆積在河里，在雨水的洗禮下，已沒了腐臭味。
城門前的吊橋已被燒的僅剩下個小半截，青石橋墩子斜插在淤泥里，像半截折斷的牙，龜裂的河床上曝露著曬干的魚骨，一踩就碎成粉末。
曾經氣派的城門樓，如今只剩個空架子。
屋頂上的瓦片已掉了大半，滿樓的箭矢密密麻麻釘在松木柱子上，箭尾早禿了，掛著幾縷褪色的紅綢，想是魔族大軍入侵留下的，城中沒有半個人影，已然是一座空城。
城門洞底下倒著半塊匾，“瑯環”二字只剩個“王”字旁，不知被什么野獸啃得全是牙印子。
曾經最繁華的中心街道，如今商鋪破敗林立，酒肆斷壁殘垣，到處彌漫著破落戶的氣息，梁木橫七豎八架在山墻上，野風吹過就嗚嗚地響，斷墻根下有只掉了色的破爛繡花鞋，血跡斑斑，金線還亮著，旁邊散著幾枚銅幣，綠銹爬滿了字，分不清是什么年代。
忽然聽見碎磚響，轉頭卻見只瘦貓竄過，嘴里叼著塊東西，看形狀像是人指骨。
黃昏時起了風，破窗欞子咔噠咔噠響。
鼓樓殘墩上，看烏鴉在坊市上空打轉，它們認得路，哪條街尸首多，哪條巷便黑壓壓地飛著鴉群，倒比戰時更熱鬧些。
內城里是一座氣勢恢宏的破敗宮殿。
門前唬人的石獅子少了個腦袋，脖腔子里積著雨水，泡著些黑糊糊的東西。
朱漆宮門半傾著，城門口堆滿了士兵的尸體，金釘早已剝落，千瘡百孔，像一排潰爛的牙。
門檻下破碎的石板積著血水，半浮著幾片碎琉璃，原是殿頂的鴟吻石雕，摔下來，粉身碎骨。
踏進去，丹陛裂作三截，縫隙里鉆出慘白的菌子，龍墀石縫里蔓出爬山虎，攀著蟠龍柱往上盤爬，龍頭不知所蹤，龍鱗早被風雨蝕盡了，只剩一副嶙峋的骨，盤在朽木上，像條垂死的蛇。
大殿里，藻井塌了大半，粗大的梁柱還矗立著，露出灰蒙蒙的天，御座斜垮在階下，雕金的螭首斷了一角，錦墊叫耗子啃得只剩一撮霉絲，屏風上的萬里江山圖，如今只剩一角殘山，墨色被雨水泡發了，蜿蜒流下，像一道黑色的淚。
偏殿的窗紙早爛光了，案上積著厚厚的灰，銅鏡碎在地上，照出無數片殘破的臉，不知是昔日受寵的美人，還是如今游蕩在此的孤魂。
后殿的槐樹倒活得精神，枝丫伸進了屋里，從沒有瓦的屋頂穿出來，開著白花，卻沒能帶來一絲生機，甜膩膩的香混著腐味，倒有說不出來的荒涼。
后苑的蓮池早涸了，淤泥里戳著密密麻麻的根枯荷梗，黑瘦如鬼指，假山石倒臥池心，被苔蘚吞吃殆盡。
“啊啊啊”
空曠破敗的大殿里，足有數百名斷手斷腳腸穿肚爛的殘兵，躺在地上大叫，看那些傷口，不像是刀砍斧劈造成的，而像是被什么人生生大力撕扯斷了，十分痛苦哀嚎，有的士兵胸口塌陷在叫罵中咬舌自盡了，有的士兵忍受不住腦殼破裂的痛苦，生生折斷了自己的脖子，有的士兵被開膛破肚，不停地用手捂著傷口不停漏出來的腸子，讓人最揪心的一幕是一個沒了下巴的士兵，用自己的腸子勒著自己的脖子，乞求搬抬傷員的同袍給自己一個痛快，場面十分慘烈。
穿過傷員，抬眼望去，一個身穿滿是刀痕血跡鎧甲的白發老將軍，斜坐在這破敗的大殿中央的石階上，身前一堆篝火照亮了他的臉。
這白發老將軍，正是率眾組成血肉長城死守緣木州的上將軍魁魃，近一個月的消耗，他成功抵擋住了魔界大軍的數十次進攻，但代價也十分巨大，一個月的時間，十萬大軍只剩下三千殘兵，不得不退守到這座廢城，那些魔卒似乎故意圍而不攻，要活活蠶食他們。
但見他眉頭緊鎖，雙目緊閉，血跡與汗水混合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很狼狽，很憔悴，泛白干裂的嘴唇大口喘著粗氣，緊咬的牙關滲出了血絲，胸腔極速起伏，肩胛處有半截古怪長矛透體而過，渾身鎧甲也破爛大半，露出了如同野獸撕咬而留下傷痕的前胸。
“將…將軍，忍著點！”
一個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年輕士兵，滿頭大汗，從魁魃身后握著穿體而出的斷矛尖端，用力的拔了出去，他痛的咬碎了后槽牙，打著牙顫，咯吱咯吱作響，那傷口處頓時血涌如注，年輕士兵連忙用一截旗布堵住后背傷口，可血又從胸前流出。
那士兵手忙腳亂抓起一把草木灰，哆哆嗦嗦灑在傷口處，刺激感讓魁魃汗如雨下，他卻愣是一聲沒吭，看著被嚇得魂不守舍的年輕士兵，叫罵到：“你看你那完犢子樣，他娘的傷的又不是你，你他娘的怕個屁，把那火里刀給老子拿過來！”
那年輕士兵連忙從火堆中取出一柄前端被燒的通紅的斷刀，遞給了魁魃，魁魃接過斷刀，等斷刀冷卻一些，直接按在了傷口處，瞬間皮肉燒焦的味道傳來，傷口處的皮肉被灼燒粘在了一起，暫時止住了血，魁魃大汗淋漓，扔掉了斷刀，直挺挺躺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
“報”
一個滿身是血跡的中年蠻將沖了進來，癱跪在魁魃面前，這人正是西莽部土司耶律拔都。
“講”
魁魃強撐著坐起身來。
“將軍，魔族大軍殺到沖破外城，直奔內城而來了，慕容土司和完顏土司還在拼死抵抗！”
魁魃閉目嘆了口氣，道：“耶律土司，通知赫連土司與拓跋土司，讓你們的蠻族士兵撤回來吧，此戰你們五個部落死傷慘重，此時離去那些蠻族也斷不會為難你們，給各部落留點種子。”
“將軍，我耶律一族世受皇恩，怎么能在此時離去，其他部落我管不著，但我西莽部只有光榮戰死的勇士，沒有臨陣脫逃的孬種！”
“耶律土司，你什么意思，我西羯族難道都是膽小鬼？我西羯族死的人不比你們西莽少吧！”
“就是，我北猐族殺的魔卒也不比你們少吧！”
說二人，二人到，西羯族土司赫連哲別與北猐族土司拓跋速不臺二人互相攙扶，渾身都是刀傷，像從血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大殿。
“將軍，容我二人喘口氣，這就殺出去，拉幾個墊背的，與那魔卒再決生死！”
赫連哲別與拓跋速不臺癱坐在殿中央。
“沒錯，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就是下去見了列祖列宗腰桿子也硬氣，老子沒給他們丟人！”
“哈哈哈，老夫此生還能遇到幾位真英雄也算死而無憾了，黃泉路上有你們幾位重氣節輕生死的豪杰做伴，不寂寞啊不寂寞！”魁魃朗聲笑道，言下之意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我耶律拔都愿做先鋒，老將軍，保重，我先走一步！”
說罷，耶律拔都抄起手中拼沒了刃的戰刀，沖向殿外，卻與一道踉蹌身影撞了個正著。
來人正是北猛族土司完顏木華黎，只見他一臉狂笑，顧不上喘口氣，嘴里大叫道：“魔族大軍退兵了，老將軍，魔族大軍退兵了！”
“什么，你再說一遍？”魁魃用刀杵地，艱難站起身來問道。
“魔族大軍剛剛殺到城下，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兵了！”
“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而且方圓百里皆不見魔族蹤跡。”
“天佑我軍，天佑我青冥。”魁魃閉目大喊。
“蒼生天保佑”赫連哲別與拓跋速不臺臉上掛著笑意。
“報”
還沒等眾人高興，又一聲報告傳入眾人耳中，讓眾人的心佑提到了嗓子眼。
來人是東羝族土司慕容拖雷。
“援兵來了，老將軍，援兵來了！”慕容拖雷大笑著稟告道。
“援兵來了？怎么回事？”
“據來使上報是二殿下，仁王宇仙造極派人攻破了率土州各部落土司，打通了補給線，此時五萬援軍已經據此不足十里，請老將軍調遣！”
“請我調遣？仁王殿下呢？”
“聽來使說，仁王殿下去了離火州拒魔要塞，直搗魔族后方去了。”
“什么，仁王殿下去了拒魔要塞，難道魔族大軍此番退兵，竟是仁王以身入局，營救老夫，吾皇如此待我，萬死難報！”
魁魃熱淚盈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子救將軍，亙古未有，天下奇聞！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