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自沉思，半晌沒聽見動靜。一抬頭，便見夜冥立在榻前手捧茶盞。我伸手接過溫熱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又遞了回去，拍拍身側的床榻。夜冥紅著臉放好茶盞，乖乖回來爬上床，將我摟在懷中。

我嘆息著枕著他的手臂，心不在焉地問：“下面怎么安排的？說來聽聽?！?

“契約完成當日已經快馬傳書給閣中首領及各部管事了。離得近的已經到了，屬下安排他們暫時住在轄下的客棧云來居了。其他人會在三天內全部到齊。是一次接見還是分批接見，還請主子示下?！彪m然是躺著，但說到公事，夜冥變得格外敬業。

“分批太麻煩，本姑娘忙著呢！”我撇撇嘴，手中把玩著夜冥的長發，“為什么是快馬送信？沒有飛鴿么？”

“是，屬下明白了。第四日會安排主子與這些人見面。”夜冥微側身子，將我更妥帖地護在懷中，“以前的確有飛鴿傳訊。不過鴿子有天敵，又怕人類將其獵殺錯過時機，更怕信息泄露。后來遠途的信息傳遞都是快馬，送信的也都是閣中好手。雖然慢了些，勝在安全。主子，見面倒也可以，不過……”

“怕他們不服管束么？”我低聲嗤笑。

“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币冠け晃艺碇直鄢吨^發無法起身，口頭上卻依舊請罪。

“這有什么好責罰的？”我揚唇一笑，“他們不服管束又不是你的錯，你為什么要為他們的錯受懲罰？”伸出纖細的小小手指點上夜冥的額頭。

“可是……”夜冥還欲辯解，我卻掩住了他的唇。

“人有貪念本屬天道，又何必強求？防患于未然也就是了。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行為都是笨蛋！”我嗔道，“況且，即使你請罪也不能改變現狀，還會讓我落個苛責屬下的罪名，多劃不來！以后遇事要冷靜分析，切不可沖動行事。知道么？”我囑咐道。對于自己人，我向來不會吝嗇。更何況只是動動嘴皮子講道理。

“是，屬下記住了?！币冠の⑽⒛樇t，我知道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御下不嚴給我拖了后腿。

其實我倒不覺得這事有多嚴重：不過是守著一畝二分地算計著過日子的小市民，再狂妄再貪婪總是有數的，再能蹦跶也不過是小魚小蝦，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反倒是璇璣閣內部的戰力，讓我不得不謹慎對待。如果有那么一顆老鼠屎存在，估計我會很頭疼很麻煩。

“主子放心，屬下和蒼一定會管束好內部成員，不會讓他們拖您后腿的。”

正在沉思的我忽聽得夜冥的急切表態，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圖，也想起來他是可以感應到我情緒的。

“我順便多說一句：從今以后，自你以下所有璇璣閣所屬成員無論內部外部，做錯了事先不要忙著請罪，而是要第一時間進行補救，不要等我的指示下達之后再去執行。快馬傳書不夠快，飛鴿傳書不安全，那就去馴養體型小巧飛行速度快耐力強的飛行魔獸；遇到重要信息多放幾只出去，沿著不同路徑傳遞，再將所傳信息進行加密處理，就不怕信息丟失延誤了……”

我這邊說的興致勃勃，卻感到夜冥攬著我的手臂微微顫抖，心跳開始加快，腦海中感應到他非常興奮的情緒。疑惑著抬頭，卻發現夜冥似驚似喜的眼神夾雜著難以置信和恍然大悟，激動不已地緊緊盯著我。

“呃……怎么了？”我疑惑不已。

“主子，您這辦法可解決我們的的大難題了！”夜冥驚喜道，“飛鴿傳書也好，快馬傳訊也罷，都是有很大的弊端。如今主子的主意正好解決所有問題。不過主子，若是我等未將信息上報二私下安排，未免有越權瀆職之嫌?！?

“別沒事往自己身上套罪名！”我拍拍夜冥的臉頰，“事有輕重緩急，不能一概而論。若是想要避嫌，可以請同行的閣內成員聯名簽署報告，并將補救措施隨報告一同發出，這樣做既能盡快處理事情，大幅度減輕損失，還能充分鍛煉內部人員的辦事能力，更能為后續布置預留充分的準備時間。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反正璇璣閣沒了我又不是運作不下去，我又何必把自己搭進去勞心勞力累死累活不得清閑。況且，有了你在身邊……”我調皮地笑，執起夜冥的一縷黑發送至唇邊一吻，毫不意外地看見夜瞬間羞紅的俊顏，痞笑道，“從此君王不早朝??！”

“主子，不可胡說！”夜冥紅著臉，低斥也變了味。

我渾不在意地擺擺手，輕笑道：“璇璣閣之于我，不過是一個更快達到目的的工具。若非因為我是命定之主；若非因為有了你；若非因為要追尋生母下落，即使將璇璣閣解散我也不會有半分心疼的。向來瀟灑來去的我又何必要這許多的牽絆，沒得浪費時間！”我不耐煩地撇嘴，“又不是不能賺錢養活自己！”

“因為我么？”夜的低喃溜入我的耳朵，我卻只是握著他略帶薄繭的手輕輕撫摸不置一詞。有些話說過一次就夠了，說得太多未免膩歪。相信夜冥不會找不自在繼續追問。

“府里如何了？”沉吟片刻，我終于問出了口，“排出去的人手都收到些什么情報？”服過璇璣丹之后，我曾有過派人監視府中眾人的念頭。不過因為名不正言不順而不曾說出口。契約血佩之后，在夜冥的腦海里看到了相關的記憶，原來竟是他早已安排好，卻因為我的昏迷一直沒有向我報告。

當時我的心里暖暖的：有這樣的屬下真是省心呢！

府里的這些瑣事我是不愿意面對的，因為嫌煩。但是不愿意面對并不代表不需面對不會面對。因為這些雖然與我毫無關系的所謂家人，卻有原主的血脈親人。以后要追查生母的下落，必須面對更大的困難，我需要一個絕對穩定的后方，決不能在我面對外面的狂風驟雨時拖我后腿。若不是因為對原主的承諾；若不是因為那個聽說對我無限寵溺的父親；若不是因為我心底對親情的小小期待；我怕我會干脆滅了這些對我居心叵測的混蛋，又怎會容她們如此放肆？！

“老夫人仍舊一副潛心念佛的模樣；陳氏姨娘和瑄少爺晨昏定省之后便是窩在院子里不出門；瓊小姐每日出府與她的手帕交們玩樂；每隔三日，半夜時分會有一個男子入府與孫姨娘私會，偶爾會檢查瓊小姐的靈技；孫氏雖然有所收斂，卻仍在暗中活動，目前正積極接觸侯爺留下的老部下。其他一切正常?！?

我聽了輕輕一笑：孫氏的活動在我意料之中，可為什么還有一個陌生男子時常出入內院呢？

“那男子是誰？”

“是孫氏奶娘余嬤嬤的獨生子劉俊?！?

“那清瓊……”

“確實是侯爺的骨肉。”夜冥知道我的顧慮，解釋道，“當年孫氏確實一心愛慕侯爺，為了嫁給侯爺特意弄來了助孕的東西，雖說只……一次，也能懷上的。”

聽著夜冥磕磕巴巴的解釋，我終于知道原來真有這種東西。若是拿到現代去，估計就是不孕不育者的福音了。

“多久了？”想到父親被孫氏戴了一頂巨大的綠帽子，我心里就格外窩火。

“夫人消失那年就……屬下懷疑很早之前他們就有聯系了，夫人中的毒恐怕跟劉俊也有點關系?！?

“好，真好！”我聽得咬牙切齒。但我知道這不是最重要的，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這些事慢慢來不遲。況且操之過急容易打草驚蛇，影響我的計劃反而不美。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翻滾的怒意，“孫氏打算收買的可是早年追隨父親捕捉靈獸抵擋獸潮的那些老部下？”

“是的。因為早年的舊傷提前退出部隊，雖然有帝國給予補償但終究杯水車薪。侯爺將這些人留在府中充作護院，又分了院子遣人照料。這些人手中不僅有一部分侯爺給的產業，還有各自的門生，手中是有幾百人的隊伍的。雖說不過橙階高級上下的靈力水平，不過整合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力量?！币冠し治龅?。

“看來孫氏也是看上了這些潛在的力量了。不過孫氏一個身居侯府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婦人，會想得那么長遠么？恐怕是背后有什么力量在給她當參謀?！?

“主子說的是。孫氏雖然是老夫人的外甥女，但畢竟只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靈力星級只有三星，自然沒見過什么世面。倒是這個劉俊值得注意，閣中傳來消息，說他跟德妃的娘家上官世家走的很近。他還是黃階高級靈師呢。”

“果然跟宮里有牽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蔽胰嗳囝~角，苦著一張臉，“皇宮里的事錯綜復雜波譎云詭，牽一發動全身，不是那么好應對的。況且誰也不知道當今會不會選女子為帝。馨姑姑生有峰哥哥和沅姐姐，也都是皇儲候選人。唉，搞不好會很麻煩。”

“目前主子還不用擔心宮里的事，除了馨貴妃在宮里之外，我們的人也有在宮里的。各種消息都會不定期以各種渠道送出來，不會誤事的。”夜冥安慰道。

“話雖如此，可父親此舉雖是善意，卻也容易惹人猜忌。尤其是里面那位……”我朝皇宮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必須想個穩妥的法子一勞永逸才好?！?

“那主子的意思是……”

“你回頭布置下去：這些人以及這些人的家眷所有詳細資料盡快給我整理出來，包括進府以后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和誰走得近又跟誰有仇等等，事無巨細不可遺漏半點?！蔽翌D了頓，“不過這事不忙，你明天再去安排。”

“是，主子！”

“還有其它事么？”了無睡意，索性把其他的事一并都解決了。

“有個笑話講給您聽聽?！币冠ぽp輕一笑，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老夫人聽說您醒來后把孫氏擋在屋外，第二日就在孫氏去她院子的時候不輕不重地提了幾句。孫氏回屋之后便把之前很多明面上的東西轉到的暗處，又將二小姐的月例恢復成原來的數額，二小姐氣得大鬧了一場，還摔了房里好些之前的擺件呢?！?

“是么？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呀！”

“可恨的是府里的人依舊在觀望中。”

“呵呵，這是人之常情！若是他們都巴巴的跑來宣誓效忠，我才要頭痛呢！”我呵呵一笑，毫不在意，“侯府姓納蘭，不姓顧，更不姓孫。看不清現實的人總要付出些代價的，世上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至于清瓊和清瑄……總是要經歷考驗才會成長。經受不住的，便棄了吧。畢竟是父親的骨血，好好照顧也就是了。

不過子嗣還是要有的。納蘭氏畢竟出了個貴妃，以后難免不會有兒女進宮或者當官經商，家大業大的總不能都靠我一個人，我可不想被套住脫身不得每日里案牘勞形！世界之大，總要出去轉轉才不枉此生??！說不得本姑娘要到靈界走一遭呢！”

“不管主子去哪，屬下生死相隨！”

耳邊聽著夜冥斬釘截鐵的話，心中泛著暖意卻不接話，只是徑直翻身下床，順手拍拍他的臉。夜冥也連忙起身相隨。

“本姑娘要去凈房，你也要跟么？”我輕佻一笑，看著夜瞬間通紅的臉頰，好心情地大笑著轉向后廂，空中留下我含笑張揚的話語，“你且好生躺著給本尊暖床，知道了么？”

徒留夜冥紅著一張臉在床上進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