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而后動。

趙匡胤也是這么想的。

畢竟茲事體大，這一遭要面對的人不同尋常，事情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又是一場動蕩。

大宋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必須慎之又慎，偏生這樣的事情十分銘感，想要商量都不好找人。

趙普是心腹，可畢竟是臣子，至于自家兄弟……

也不知想起什么事，趙匡胤沉默了許久，好半晌才道：“去傳光美過來……”

趙光美從慈寧殿的靈堂，匆匆來到垂拱殿。

“皇兄，有事找我？”

“嗯，母后的身后事主要由光義操辦吧，你專心準備婚事便是。”

“皇兄，要不緩緩，待明年……”

“不必，這是母后遺愿，這是盡孝?！?

“是。”

“還有……”

“皇兄盡管吩咐?！壁w光美心里清楚，把自己找來，絕不單單為了叮囑幾句婚事。

“那晚……你守在宣德門外，都看見了，那些亂臣賊子都處置了，不過他們背后……你應該明白?！?

“是，臣弟省得?！?

趙匡胤輕輕一笑，自家三弟年輕，但絕對足夠精明。

“朕本來也想從重處置的，不過母后臨終遺愿，所以……朕不得不另做打算，想問問你有何主意？”

“這個……茲事體大，該由皇兄乾綱獨斷。”

“盡管說，不必忌諱。”

“是，皇兄是打算從輕發(fā)落嗎？”

“母后說的沒錯，冤家宜解不宜結，若真的鐵血手腕，或許能管得了一時，但長此以往……”

趙匡胤悠悠道：“這東京汴梁，血流的夠多了，朕不希望再……也不希望此事影響大宋社稷與朝廷顏面?！?

“臣弟省得，臣弟以為，剪除威脅，爾后化干戈為玉帛，最好不過?！?

“朕也想如此，只是不知道旁人會不會領情？”

“皇兄仁慈，不領情，那就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說得好?！?

趙匡胤輕笑道：“你說的沒錯，只是此事……該當如何行事，才能穩(wěn)妥呢？朕思前想后，都有些棘手?！?

“這……”

趙光美沉吟片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臣弟有個主意，沒準可行……”

……

建隆二年七月，杜太后去世后的一個月，靈柩運送前往鞏義皇陵，與宣祖趙弘殷合葬永安陵。

皇家守孝以日易月，算是告一段落，緊接著便是一樁喜事——趙光美與張含靈的婚事。

八月初一，趙匡胤做出了一個讓許多人沒料到的舉動，追封早亡的妻子，趙德昭的生母賀氏為皇后，與王皇后一道遷葬皇陵。追封幾個早亡的兄弟為王，陪葬永安陵。加封妹妹趙綺為燕國長公主，二弟趙光義為晉王，三弟趙光美為秦王。

皇帝的親兄弟，冊封親王是遲早的事情，但在這個時候加封，顯得有些特別。

于親，愛護手足，算是向杜太后盡孝；于公，經(jīng)歷過動蕩的皇室，需要宗親來拱衛(wèi)。

恰好趙光美成婚在即，也算是正經(jīng)成年了，封王便可順理成章地開府建衙，對婚事和聯(lián)姻的外戚也是喜訊。

趙光義的妻子符氏被追封為晉王妃，張含靈只要嫁入秦王府，王妃的身份便算是坐實了。

許是壓抑了太久，難得皇家有喜事，東京汴梁的氣氛松快了不少，多了幾分難得的喜氣。

既然是冊封親王，王府自然也很快準備一新，就在距離皇宮不遠處。秦王府邊上有條小河直通汴水，能工巧匠將河水引入府中，在后園形成一個小湖，水波蕩漾，景致甚是宜人。

伸入湖中的一片半島上，則修建了一座小亭，夏日里臨水而坐，清風徐來，荷香陣陣，簡直是莫大的享受。

但凡來過的人，紛紛稱贊，官家對自家幼弟還真是疼愛有加。聽聞婚禮當日，趙匡胤會親自前來主婚，婚禮請柬也已經(jīng)發(fā)送到了大宋幾乎所有的權貴大臣府上。

皇家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哪怕是近日閉門謝客，深居簡出的人物，也不得不前來道賀。畢竟就連前來為杜太后吊喪的各國使臣，聽聞消息也沒有立即離開，紛紛留在東京前來道喜，并且準備了價值不菲的厚禮。

八月初六一早，秦王府門口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賀客更是絡繹不絕，趙光義代表皇家在府門迎客，好一片熱鬧景象。

秦王府主簿呂蒙正則陪著趙光美前往張家迎親，一路上東京百姓夾道圍觀，紛紛表示祝賀與羨慕。

秦王殿下年輕有為，張三娘子則是東京出了名的美人，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著實讓人羨慕?。?

秦王府距離張家并不十分遙遠，趙光美到來之時，張含靈的諸位兄弟早已等候在門口，笑呵呵地迎姐（妹）夫進門。

聯(lián)姻皇家，對張氏而言是莫大的福氣，將來前程必定大有裨益，故而一個個對趙光美多有恭維。

往后都是自家親戚，少不得多有仰仗，趙光美自然樂得招呼。只是看到張家兄弟期待的眼神時，心中不免暗嘆，只怕他們要失望了。

進了張府，趙光美先去拜見了棣州郡夫人，張含靈自小乃是祖母養(yǎng)大，這份恩情非同尋常。

作為孫女婿，趙光美對老太太格外尊敬，張老夫人對孫婿也是格外滿意，滿面笑容，別提有多開心了。不過免不了對趙光美好一番叮囑，無非是善待自家孫女，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多家包容愛護之類的話。

若是孫女嫁入尋常人家，張家這等娘家為倚靠，夫家斷然不敢苛待，不必有什么擔心。但嫁入皇室，可就不同了，張老夫人難免有些惦念。

“好了，早些迎新婦去吧?！?

那廂一身嫁衣，美若仙子的張含靈已經(jīng)在嫂子姐妹的攙扶下出來，容光煥發(fā)，楚楚動人。

“秦王殿下，好生待我家含靈哦?！?

“放心，一定?！?

趙光美小心地牽起張含靈的手，一道拜別張老夫人，前后去前堂向張令鐸辭行。

張令鐸沒有在正堂之中，而是選擇了后堂一間小屋，獨自一人等候其中。熟悉的人都知道，這里曾是張含靈生母生前居所，張令鐸如此安排，也算是有情有義，煞費苦心。

“父親?！?

“岳父大人?！?

“嗯！”張令鐸仔細看了看女兒女婿，輕輕點點頭，甚是滿意。

“含靈，前去拜別你母親吧！”

張令鐸指了指墻邊，張含靈轉身看過去，母親的牌位正供奉在那處，頓時熱淚盈眶。

“謝過父親。”

張令鐸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光美當即牽著張含靈，前去岳母靈位前一拜，然后轉身走到張令鐸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岳父大人，有件頂要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