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李大普在那張皺巴巴的化驗單背面奮筆疾書，時不時發出“嘿嘿”的怪笑，嘴角還沾著剛才甜甜圈的糖霜，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出現了某種“后遺癥”，才會同意參與這種荒謬絕倫的計劃。

他最終為自己選定的ID是“聆聽宇宙屁語者”，而那篇提交上去的“聽后感”，據他自己吹噓，是“一篇濃縮了后現代解構主義與農業重金屬風格的靈魂獨白”。我沒敢細看，只瞥到諸如“昨夜，我在馬桶里聽見了宇宙的第七套廣播體操，預備節充滿了對生命起源的哲學思辨，帶著隔夜火鍋的麻辣鮮香”以及“歌者的低語，是高維文明試圖教會我們用鼻孔演奏莫扎特G大調小夜曲的引子”之類的句子。

我默默地將申請鏈接點擊了提交，心中祈禱著對方的管理員至少是個心智正常的人，能一眼識破這種胡言亂語，直接把這個ID永久封禁。

然而，李大普卻顯得信心滿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說：“布布，等著瞧吧，他們會把我奉若神明。我這種瘋癲，正是他們渴望的獨特。”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只是將監控軟件的日志等級調到最高。

等待的時間并沒有太久。大約半小時后，我的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個通知——“聆聽宇宙屁語者”的引薦申請通過了。

我幾乎以為是系統出了BUG。“通過了？”

李大普得意地湊過頭來，指著屏幕上那個簡潔到只有“準”一個字的回復：“你看，我就說，我的才華是無法被掩蓋的。”

他迫不及待地登錄了“回響之地”的論壇。界面幽暗，背景是不斷變幻的抽象圖案，像是深海的怪異生物，又像是扭曲的聲波圖譜。論壇里的帖子標題也大多神神叨叨，例如“昨晚的潮汐，你們感知到了嗎？”、“低語告訴我，我們是下一個紀元的選民”、“誰能解讀那段破碎的旋律？”。

李大普搓著手，像一只誤入米缸的老鼠，用他那個令人不忍直視的ID開始在論壇里“傳道受業解惑”。

他先是回復了一個帖子，標題是“我聽到了星星的哭泣聲，它在訴說什么？”

“聆聽宇宙屁語者”回復道：“它在說：‘孩子，該交電費了。’或者，更深層次一點，它在暗示宇宙通貨膨脹的必然性，以及及時行樂的重要性。下次再聽到，記得問問它比特幣的行情。”

我扶額，幾乎能想象到對面樓主看到回復時那張扭曲的臉。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那個樓主非但沒有發怒，反而回復了一句：“大師所言極是！我竟未曾考慮到如此現實的層面！感謝大師點醒！”

緊接著，下面一堆人附和：

“大師果然聽到了我們聽不到的深層含義！”

“是啊，星星的哭泣，不就是能源枯竭的預兆嗎？電費，太有道理了！”

李大普見狀，更是來勁，又找到一個名為“歌者的低語是否預示著人類的進化方向？”的帖子，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大段：

“進化？不，那是宇宙級KTV的試音環節。歌者只是在清嗓子，順便看看哪個文明的DNA序列比較適合當伴舞。我們聽到的，不過是祂不小心漏出來的幾個滑音和破音。真正的樂章一旦奏響，我們的腦電波會直接變成蹦迪的節拍，身體不由自主地跳起最炫民族風。所以，別想什么進化了，趕緊找個好點的音響，跟著嗨就對了。記住，最終解釋權歸宇宙版權方所有。”

我眼睜睜地看著這番鬼話下面，迅速積累起一片“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先知”、“大師受我一拜”的回復。

甚至有人開始稱呼他為“屁語者先知”，說他用最戲謔的語言道出了最深刻的真諦，能從“宇宙的排泄物”中解讀出神諭。

李大普咧著嘴，在鍵盤上敲得飛快，不時發出得意的哼哼聲。他顯然樂在其中，將他那些“瘋癲哲學”傾瀉而出，比如“我昨晚夢見自己吞下了一整個黑洞，然后打了個嗝，吐出了彩虹糖和量子泡沫”、“真正的歌者其實是個口吃的結巴，所以我們聽到的都是片段和重復”、“你們以為是幻聽？那是異次元生物在用超聲波給我們做足底按摩！”

每當他發表一段新的“高論”，論壇里便會掀起一陣小規模的騷動和膜拜。一些原本只是潛水的“回響者”也紛紛冒泡，向這位橫空出世的“先知”提問，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引”。

“布布，”李大普轉過頭，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興奮，“我感覺，我快要觸及這個社群的核心了。他們比我想象的……還要容易被引導。”

我看著屏幕上那些狂熱的留言，心中卻升起一股寒意。李大普的瘋癲言論，像是一面扭曲的鏡子，照見了這些“回響者”內心的空虛、迷茫和對任何“啟示”的盲目渴望。他們太容易相信，太容易被操控。官方將他們的癥狀歸為“群體性癔癥”，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并沒有完全偏離事實。他們確實生活在一種集體的幻覺和自我暗示之中。

李大普的“瘋癲”在這種環境下，竟然陰差陽錯地成了最有效的保護色和最鋒利的調查工具。他不需要偽裝，他只需要做他自己，就能輕易獲得這些人的信任。

“先知大人，”論壇里有人@了“聆聽宇宙屁語者”，“您能告訴我們，歌者的低語，究竟想讓我們做什么嗎？”

李大普摸著下巴，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光芒。他對著我挑了挑眉，那意思仿佛在說：“看吧，魚兒上鉤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洋洋得意，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記錄著每一個可疑的IP地址，分析著論壇成員的發言模式和活躍時間。李大普這條鯰魚，已經成功地攪動了“回響之地”這潭死水。現在，我需要觀察，水底究竟會浮現出什么。

李大普清了清嗓子，開始回復那個提問：“祂想讓我們……在周二下午三點之前，把拖欠的宇宙網費續上。否則，斷網。”

論壇再次沸騰。

“周二下午三點！這是重要的時間節點嗎？”

“宇宙網費？是指某種能量的交換嗎？”

“先知果然掌握著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我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這群人，沒救了。但同時，我也隱隱有些期待，李大普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癲先知”，究竟能從這個光怪陸離的“回響之地”挖掘出什么驚人的秘密。他那瘋癲的外殼下，偶爾閃現的刑警直覺，或許真的能帶我們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