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嘶啦……”

那聲音在死寂的基地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種沉重的物體拖曳著金屬鏈條，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摩擦。回音在狹窄的通道里來回碰撞，帶著一股令人牙酸的質感。

李大普猛地收起臉上那副“考古學家”的做派，握緊了手里那根滑稽的雞毛棒子，壓低聲音，語氣卻異常興奮：“布布！聽！這是‘大型爬行類動物飯后散步，兼思考蛇生哲學’的獨特音效！”

我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右手緊緊攥著那本實驗日志，左手下意識地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右下腹。日志上關于“巨大化變異”、“模仿人聲”的記錄像針一樣扎著我的神經。

“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我指向通道深處一個半開的、標著“生態模擬倉-03”的巨大金屬門。門縫里透出微弱的、忽明忽暗的紅光。

李大普貓著腰，踮著腳尖，像個蹩腳的偵探，率先朝那邊摸去。他的雞毛棒子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嘴里還念念有詞，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山神爺，土地婆，路過寶地，不拿東西……呃，盡量不拿……”

我跟在他身后，盡量放輕腳步。越靠近那扇門，空氣中那股化學試劑和霉菌的味道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烈的、類似于爬行動物身上的腥臊氣。

走到門邊，李大普側耳貼在冰冷的金屬門上聽了聽，然后沖我比了個“里面有大家伙”的口型，表情夸張得像是在演默劇。

我皺了皺眉，輕輕推開一點門縫，朝里面望去。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如同體育館內部的空間，穹頂很高，布滿了已經熄滅的模擬日光燈管。只有角落里幾個紅色的應急燈還在工作，投下斑駁詭異的光影。空間中央，矗立著一些模擬山石和枯樹的布景，但大部分區域是空的，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暗色的有機物，像是某種苔蘚或菌毯。

而那“嘶啦”聲的來源，就在這片菌毯上。

一個男人，或者說，曾經是男人的生物，正背對著我們，跪趴在地上。他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白色研究服，頭發像鳥窩一樣糾結油膩，正用手……或者說爪子，在地上緩慢地爬行，發出那種令人不適的摩擦聲。他的身體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扭曲。

“喂！”李大普大概覺得對方沒什么威脅，大大咧咧地喊了一聲。

那人影猛地一僵，然后極其緩慢地、用一種非人的姿勢轉過身來。

他臉上布滿了污垢，眼球渾濁，布滿血絲，眼神渙散又帶著一種狂熱。他看到我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種扭曲的、像是狂喜又像是憤怒的表情。

“誰？誰讓你們進來的？！”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這里是禁地！是圣地！是……是‘她’的家！”

“‘她’？”李大普向前一步，舉起雞毛棒子指著他，“你是誰？這里的看門大爺？”

“看門……？”那人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聲音尖利，“我是‘蛇父’！！我是創造者！是守護者！你們這些……褻瀆者！”

蛇父！實驗日志的記錄員！我心頭一震，日志最后記錄的那個被模仿聲音的“爸爸”……就是他！

“你們不該來……”蛇父喃喃自語，眼神飄向我們身后的黑暗角落，“‘她’不喜歡陌生人……尤其是……帶著‘那個味道’的陌生人……”

他指的是實驗日志？還是我們身上的氣味？

就在這時，基地深處，那片黑暗的角落里，傳來一個聲音。

“爸爸……”

那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詭異的、不屬于人類的粘膩感，卻又清晰地模仿著人類的腔調。

我和李大普同時頭皮發麻。

陰影緩緩蠕動，一個龐然大物從黑暗中滑了出來。

那是一條蛇，一條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蛇！它的身軀比水桶還粗，長度目測至少有十幾米，盤踞在那里，像一座移動的小山。最駭人的是它的鱗片，并非普通蛇類的角質，而是一種暗沉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在微弱的紅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它的頭顱巨大，三角形的蛇頭上，一雙沒有瞳孔、如同熔融黃金般的眼睛，正漠然地盯著我們。

“爸爸……餓……”那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正是從這巨蛇的喉嚨里發出來的，模仿著白啟的聲音，卻又帶著非人的空洞和冰冷。

這就是日志里提到的……失控樣本！祖馬龍蛇的“母本”！

李大普也驚呆了，手里的雞毛棒子都忘了揮舞，張著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乖……乖乖……這得吃多少只雞才能長這么大……”

蛇父看到巨蛇出現，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癡迷的狂熱：“看啊！我的孩子！我的杰作！她是完美的生命！超越自然的藝術！”

巨蛇似乎對蛇父的贊美毫無反應，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們身上，或者說，是我手中的實驗日志上。它緩緩地、無聲地向前滑行，巨大的身軀在菌毯上留下深深的壓痕。

“嘶——”它吐著信子，空氣中腥臊的氣味更濃了。

“別……別過來！”李大普終于反應過來，把雞毛棒子橫在胸前，色厲內荏地喊道，“我……我可告訴你，我這棒子沾過雞屎！劇毒！”

巨蛇顯然聽不懂他的威脅，只是速度更快了。

“李隊！日志！”我急忙提醒。

“對對對！日志！”李大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個自認為很瀟灑的姿勢，對著巨蛇喊道：“大妹子！別沖動！咱們是老鄉啊！還記得盤虺寨后山的歌謠嗎？我唱給你聽啊！”

說著，他竟然真的扯開嗓子唱了起來，調子是盤虺寨那邊流傳甚廣的一首山歌，但歌詞被他改得亂七八糟：

“高高山上一條蛇哎喂~鱗片閃閃放光澤~扭扭屁股下了坡~見了帥哥你別躲~跟我回家生一窩~哎嗨咿呀嘿~！”

他一邊唱，還一邊揮舞著雞毛棒子打拍子，動作滑稽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