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技術科那場堪稱災難片現場的混亂中脫身，我和李大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鉆進他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其他零件都在交響樂般亂響的破舊吉普里。我捂著右下腹，那里面的鈍痛感絲毫沒有因為腎上腺素的消退而減弱，反而像是終于找到了存在感，一下下地往外蹦跶，提醒我才剛剛告別了我的闌尾。冷汗浸濕了后背，黏膩的感覺讓人格外煩躁。

李大普倒是精神亢奮，一邊把方向盤打得像在搖骰子，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仙人掌飛彈！看見沒布布？教科書級別的拋物線！那小子手上的刺兒，夠他繡一幅清明上河圖了！還有我那嗓子！《好漢歌》！關鍵時刻還得是民族的瑰寶！直接物理加魔法雙重攻擊，那倆黑衣悶葫蘆當場就宕機了！”

我沒力氣搭理他，只是把那個粉色的兔子零錢包又往懷里揣了揣。王博最后嘶吼出來的“夜鶯計劃”、“活體密鑰”、“最終樂章”，還有那個指向多肉盆栽的動作，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在我的腦子里。那個小小的存儲器就躺在兔子腦袋里，冰涼堅硬，卻感覺有千斤重。

“李隊，那個存儲器……”我喘著氣開口，“我們得想辦法……”

“想辦法？當然要想辦法！”李大普猛地一踩剎車，車子發出一聲垂死的呻吟，停在了一個偏僻的橋洞下。他轉過頭，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混雜著瘋狂和極端認真的光芒，“但不是現在！那玩意兒肯定加了九九八十一道鎖，比秦始皇陵的門還難開！咱們現在去碰，等于給人家送人頭！”

“那怎么辦？王博他……”提到王博，我的心沉了一下。他最后那絕望的眼神，還有被特工掐住脖子的瞬間，揮之不去。

“小王那小子……”李大普難得地沉默了幾秒，隨即又恢復了他那打了雞血的狀態，“他最后喊的，不光是什么‘最終樂章’，還提到了什么‘音樂盒’、‘核心數據’，還有……‘蛇’！對，就是那條祖馬龍蝰蛇！”他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那玩意兒叫‘祖馬龍’，肯定不是因為它聞起來像英國梨和小蒼蘭！這是代號！是偽裝！就像咱們管臥底叫‘風箏’一樣！這蛇，肯定有來頭！”

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在狹小的駕駛座上興奮地扭動：“王博提到了Q國西南部！那地方蛇多得能打麻將！我查過，有個寨子，幾百年來就跟蛇打交道，傳得神乎其神，叫什么……哦對，叫‘盤虺寨’！虺，就是小蛇的意思！聽著就有故事！”

我皺著眉：“你的意思是……存儲器里的信息我們暫時解不開，就直接去找那條蛇的老家？”這思路跳躍得像坐了竄天猴。

“對！源頭！找到源頭，一切就都清楚了！”李大普斬釘截鐵，“那存儲器是數字密碼，難搞！但蛇是活的！是生物！生物就有跡可循！咱們直接去掏蛇窩！找到那條‘祖宗蛇’，說不定比對著電腦瞎琢磨快得多！”

“可我們現在……”我看了看車窗外，總覺得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第三行動組的人肯定在到處找我們?！?

“所以，”李大普咧嘴一笑，露出兩排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咱們不能以警察的身份去。咱們得換個馬甲！”他從后座拖出一個巨大的、看起來塞滿了各種破爛的登山包，拉開拉鏈，里面除了幾件皺巴巴的速干衣，赫然還有頂帶著假發辮子的民族風帽子、一個看起來像從哪個地攤淘來的牛皮鼓，甚至還有一本封面花花綠綠的《西南地區民俗歌謠大全》。

“從現在起，咱們是‘民俗文化考察學者’！”李大普把那頂可笑的帽子往頭上一扣，還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模仿著紀錄片旁白的腔調，“深入探尋古老盤虺寨神秘的蛇圖騰崇拜及其獨特的‘蛇語’傳承，為弘揚民族文化、促進邊疆地區文旅融合發展貢獻力量！”

我看著他那副不倫不類的樣子，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還帶著消毒水味的病號服（沒錯，我跑路的時候太匆忙，直接穿著出來的），以及懷里那個與“學者”身份格格不入的粉色兔子零錢包，只覺得一陣陣眩暈，腹部的傷口也跟著湊熱鬧似的抽痛起來。

“李隊……就我這形象……是不是不太符合‘學者’？”

“哎呀，細節不要在意！”李大普大手一揮，“你是我的助手兼保健醫生！就說你對當地的草藥特別感興趣，順便研究一下蛇毒入藥的可能性！至于這兔子……”他指了指我的零錢包，“就說是你的吉祥物，專門用來收集珍稀植物種子的！藝術家的事，他們不懂！”

我還能說什么？跟瘋癲李搭檔這么久，我已經學會了放棄掙扎，并且在內心默默準備好一百種應對突發狀況（主要是他惹出來的狀況）的預案。比如現在，他頂著那頭可笑的假發辮子，唾沫橫飛地暢想著“蛇語傳承”，而我，懷里揣著個與“學術”毫不沾邊的粉色兔子，怎么看都像是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友，而不是什么鬼的“助手兼保健醫生”。

我默默打開兔子零錢包，確認那個冰冷的存儲器還在。保健醫生？行，到時候被毒蛇咬了，我大概能提供臨終關懷，順便記錄一下神經毒素發作的臨床表現，也算沒白來。至于收集“珍稀植物種子”……這兔子腦袋里除了那個要命的存儲器，就只有幾枚硬幣和一張皺巴巴的創可貼。

“好吧，”我嘆了口氣，認命地拉了拉皺巴巴的病號服，“那……‘李學者’，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現在！立刻！馬上！”李大普重新發動引擎，破吉普發出一陣拖拉機般的轟鳴，“趁熱打鐵！趁著那幫黑衣悶葫蘆還在滿世界找服務器碎片，咱們殺他個措手不及！去盤虺寨，聽蛇唱歌去！”

車子猛地躥了出去，顛簸得我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我緊緊捂住腹部，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燈火，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盤虺寨，蛇語者，祖馬龍蛇的起源……這趟所謂的“民俗考察”，恐怕比技術科那場混戰還要驚險刺激。而那個名為“最終樂章”的陰影，正像一條無形的巨蛇，盤踞在前方未知的旅途之上，吐著冰冷的信子。希望我這剛縫好的肚子，能撐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