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日，馬車繼續北上，沿途盡是殘垣斷壁，眼前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寸草不生，尸橫遍野，干涸的血液將整片土地染成褐色，成群的豺狼、禿鷲，享受著此刻只屬于它們的戰利品，狂風四起，卷來嗆人的尸臭味，讓兩人不由皺眉。

“萬國盡征戍，烽火被岡巒。積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眼前場景，無法讓人體會那戰爭的焦灼，亦無法感受對壘的豪邁，只剩無限凄涼……這便是戰爭，無論輸贏，只是權欲者的棋局！

柳無痕觸目驚心，死人他不曾少見，亦親手殺過眾多，可這戰爭的慘狀，卻超乎想象。

曾幾何時，只是耳聞，心想不過夸大其詞，不以為然，直到親眼所見，才切身感受這般絕望。

回想自己那弒母之仇、滅門之恨，在這遍地尸骸前，又能算何？可倘若忘記仇恨，自己又能作何？僅靠一人之力，便能改變現狀，終結戰亂？

這無疑是癡人說夢，他沉下心思，不再去想，暗暗下定決心，此生罷了，豁出性命，也要手刃仇人，若有來世，定當終其一生，終止這亂世紛爭。

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圣人，甚至連善人亦不算，仇恨讓他陷入瘋魔，讓他記憶混亂不堪，除了母親那笑容的片段，還有絕天命那猙獰的笑臉，他已記不任何事情，仿佛從那刻起，為仇恨重生，除了復仇，別無意義。

那不斷閃現的夢境，讓他更加混亂，沒有絲毫頭緒，或許，只是夢吧！

他未曾幻想，面對絕天命，尚能存活，最好的打算亦不過是，與其同歸于盡，所以，他從未想過，去尋求幫手，縱使絕天命曾樹敵無數，血衣屠夫這名號更是聲名狼藉，人人得而誅之，他也只想獨自一人，終結這場噩夢，這便是屬于他自己的善良。

直到沐夕冉踏入他的心坎，帶來那一絲讓他活下去的渴望，或許，能活下來，也是極好！如此奢侈卻又矛盾的想法，不停糾葛，可眼下豈能容他多想，只能置于腦后。

馬車加速，遠遠甩開這片凄涼之地，北上而去……

許久，已接近黃昏，眼前，已無道路，馬車在沙碩中艱難前行，忽然，天色開始昏暗，風沙四起，馬兒受驚之下，頓足不行，柳無痕無奈，下車牽著馬匹，頂風而行，隨風而來的沙石，不斷敲擊馬車，發出聲響。

沐夕冉翻起門簾，朝四周望去，只見左前方一片城鎮在黃沙之中若隱若現，便匆匆朝他喊道：

“先去左邊城鎮躲避一番，風停之后，再行上路。”

柳無痕聽罷，抬頭朝左看了眼，確認方向，調轉馬車，直沖城鎮而去。

風勢越來越猛烈，越來越難以行進，沐夕冉亦下了馬車，在風沙中隨柳無痕一起步行，幾經周折，終于來到那城鎮之前。

柳無痕定睛一看，眼前只是一片廢墟，不知早已荒廢了多少年，延綿的破爛石屋，連一面完整的墻壁都未曾見到。

狂風肆虐，不容他多想，就近尋了一間尚算完整的石屋，柳無痕將馬車停靠在一堵石墻，搬了幾塊大石，將馬車壓住，解開套繩，將馬匹牽入破屋之內，沐夕冉從車廂中抱出一條棉被，亦匆匆入了破屋之內。

狂風呼嘯，飛沙走石之聲，不絕于耳，不知這殘垣斷壁，是否支持得住這般沖擊。

兩人靠在屋內一墻角處，蹲坐在地，沐夕冉用棉被將全身遮起，遮擋碎石，靜待這風暴停息。

“轟隆”

遠處石屋倒塌之聲，不斷響起，兩人心里皆有些慌張，倘若石屋倒塌，雖不至有性命之憂，卻也難免受傷，縱使人未受傷，萬一傷到了馬兒！

路途尚遠，無處更換馬匹，只怕會耽擱行程。

兩人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周圍動靜，做好隨時逃開的準備，忽然隱隱而來的金戈交擊之聲，讓兩人滿臉驚異，四目相視片刻，默契的甩開身上棉被，循聲而去。

廢墟深處，石屋成排倒塌，發出不斷轟鳴之聲，兩條身影不停閃現在風沙之中，刀劍碰撞在這昏暗的天色下迸發出刺眼的火光。

柳無痕隨著沐夕冉靠著破屋的遮掩，摸到兩人交手不遠處，風沙太盛，只模糊的瞧見一身白袍的白發老者與一身黑衣勁裝的黑發男子，打的不可開交，。

只見白發老者一個虛招，手中長刀本是迎面接下對方斜劈下的一劍，雙鋒將觸，手中長刀卻忽然卸力，虎口一松，刀身隨撞擊沿手腕旋轉一周，同時身體向左一側，閃過余勁未消的長劍，再次握緊刀柄，順勢用刀尖上撩，仿佛精心計算過一般，從揮劍的手臂下方，斜刺里直沖咽喉而去。

黑發男子措手不及，劍勢未停，已是避無可避，未加思索，猛地低頭，用額頭抵住刀背。

白發老者一擊不中，向后掠去，拉開距離，持刀而立，刀鋒微撇，寒光隨鋒游移。

兩人相視而立，矗立風中，黑發男子一臉嚴肅，此刻他心境已敗，無法再與白發老者對戰，不甘心的轉身，飛掠而去，片刻便消失不見。

白發老者見他離去，面帶輕松，忽然，在狂風中，暢快的演練起刀法，白袍在風中飄蕩，正如他那刀法一般靈動，刀鳴之聲，破開風聲，片片寒光，照亮昏暗，刀鋒所向，無可匹敵，仿佛連狂風亦會被斬斷。

柳無痕偷偷瞧著，已被這絕妙的刀法吸引住，目不轉睛，默默記在心底。

老者一套刀法演練完畢，仰天長笑，豪氣沖天，持刀緩緩走到一面斷墻旁，用手中長刀，在墻面上下翻飛，灰塵碎石將一剝離墻面，便隨風飄散，刀鋒不停游弋……

終于，最后一刀劃下，老者順勢將長刀扔向天空，“哈哈哈”大笑三聲，轉身負手離開……

伴著消失的人影，長刀破空而下，直直的插入地面，散出陣陣鳴叫。

柳無痕有些激動，不僅是被眼前這套刀法震驚，他隱隱感覺這刀法居然同自己所練劍法有些相似。

兩人躲在墻后，半響之后，見無人再出現，起身來到那墻壁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