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忠孝成山:一個家族的四百年家國夢
- 馮飛
- 13122字
- 2020-09-01 18:04:04
“唐家頂子”探識
詮釋孔子所著《春秋》的著名編年史《左氏春秋》中有很多精辟的論斷,其中《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記曰:“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意為“最高的是樹立德行,其次是樹立功業(yè),再其次是樹立言論,能做到這樣,雖然死了也久久不會廢棄,這叫做不朽”。
天地乾坤,五行運轉,子子孫孫,世世代代,400年間,家族繁衍。成山唐氏與天下所有家族一樣,遵循著平凡的人世規(guī)律。在貴州黔北、黔中一帶,從17世紀中葉至今,400多年一直流傳著“唐家頂子”的一段史實。這是一個怎樣的史實故事?為什么會有如此久長的歷史流傳?
從已獲知的清國史館資料《清史稿》、《清史編年》、《清實錄》等國家級史料,到《貴州通志》、《山西通志》、《陜西省志》,再到《貴陽府志》、《遵義府志》、《廣州府志》、《四川直隸綿州志》、《綏定府志》、《陽江縣志》、《陽山縣志》、《達縣縣志》、《清遠縣志》、《南溪縣志》、《長壽縣志》、《監(jiān)利縣志》、《個舊市志》等地方史志,記錄了從明末清初逾晚清、民國至當今這400年間成山唐氏的史實。加上同時代大清重臣林則徐、曾國藩、左宗棠、丁寶楨、張之洞、胡林翼等人與成山唐氏主人公相關的朝廷奏折、書信來往、詩詞傳誦的佐證,還有同時代巨儒湖北王柏心、湖南吳敏樹、貴州鄭珍、莫友芝以及黃彭年等為成山唐氏主人公所寫的詩文、碑銘、評價,兼之唐氏后人保存的老祖宗遺作、家譜、信件、詩賦、照片等家傳資料的現世,更使得以唐源準、唐樹義、唐炯為代表的成山唐氏先賢在歷史長河中風采再現、栩栩如生。
古人云,富貴傳家不過三代。史料告訴我們:成山唐氏從一世祖唐一元算起,到第十代傳人唐爾錕、唐爾鏞、唐爾銅(瑞銅)等人,這個家族清官循吏、忠孝傳家、詩書傳代;自清代康熙年間以來,歷代取得可任知縣、教諭以上官職資格而有“頂子”功名者達27人之多(未含貢生),且每代有人。這在貴州這樣一個經濟文化發(fā)展相對落后于全國的省份來說,是不多見的。而且,成山唐氏世代為官者,皆為盡忠職守、為民謀利的清官循吏,其中多人在史志中被百姓贊譽為“廉吏”、“唐菩薩”、“白面老包”、“富青州”、“唐青天”。正因為如此,“唐家頂子”之說才卓然而起,跨越了一個家族的范疇、跨越了一個地區(qū)的疆界、跨越了400年的時光,在世間傳揚開來。
一、唐家頂子
遵照少保公唐炯的囑咐,成山唐氏后人把陽山公唐源準之前的唐家祖宗稱為湘川唐氏,陽山公之后的唐家祖宗別稱為成山唐氏。湘川、成山唐氏獲功名者有:
唐 廉,湘川唐氏二世祖,康熙十一年(1672)壬子科舉人,先后任湖南酃縣、山西曲縣知縣。
唐羲伯,湘川唐氏三世祖,拔貢,先后任四川廣元縣教諭、廣東陽江縣知縣。
唐惟明, 湘川唐氏四世祖, 雍正元年(1723)癸卯科舉人,先后任山東觀城、菏澤、河南永寧縣知縣。
唐惟安,雍正四年(1726)丙午科舉人,先后任安徽涇縣、歙縣知縣。
唐惟克,乾隆六年(1741)辛西科舉人,先后任福建石碼場監(jiān)大使、湖北光化縣知縣、武昌府同知、宜昌府知府。
唐惟欽,雍正元年(1723)癸卯科拔貢,任普定縣教諭。
唐惟被,乾隆六年(1741)辛酉科拔貢,任施秉縣教諭。
唐 鈺, 湘川唐氏五世祖,乾隆九年(1744)甲子科舉人, 先后任陜西褒城、河南浚縣知縣。
唐 銖,乾隆三十九年(1774)甲午科舉人。
唐 金,乾隆三十三年(1768)戊子科舉人。任山西屯留縣知縣。
唐 钖,乾隆五十一年(1786)丙午科舉人。
唐,乾隆三十九年(1774)甲午科舉人。先后任廣東大浦、新會、順德、南海縣知縣、連州直隸州署高州府知府。
唐 錕,乾隆四十二年(1777)丁酉科拔貢。
唐源澤,湘川六世祖,乾隆三十九年(1774)甲午科舉人。
唐源準,成山唐氏始祖公。嘉慶三年(1798)戊午科舉人,先后任廣東英德、清遠知縣、欽州知州、廉州海防同知、陽山縣知縣。
唐源陽,嘉慶九年(1804)甲子科舉人。
唐樹義,成山唐氏二世祖,嘉慶二十一年(1816)丙子科舉人。先后任湖北咸豐、天門、監(jiān)利、江夏縣知縣、漢陽府同知、甘肅鞏昌府知府、蘭州府知府、陜西按察使、湖北布政使、護理湖北巡撫。告病還鄉(xiāng)后,60歲奉旨以湖北按察使銜領兵再度出山。賜謚威恪。
唐 敏,道光八年(1828)戊子科舉人,任四川冕寧縣知縣。
唐 炯,成山唐氏三世祖:道光二十九年(1849)己酉科舉人。先后任四川南溪知縣、綿州知州、夔州知府、綏定知府、四川鹽務總辦、署川東道、建昌道、云南布政使、云南巡撫、巡撫銜督辦云南礦務大臣。賞太子少保銜。
唐 煒,四川布政使司庫大使。
唐我圻,成山唐氏四世祖。先后任四川遂寧、長壽縣知縣、酉陽直隸州知州。
唐爾錕,成山唐氏五世祖。襲騎都尉世職。先后任廣西新寧州、宜山縣、臨桂縣、靈山縣知縣、全州知府、鎮(zhèn)安府、潯州府、郁林知州、南寧府、云南軍械局局長、省巡防隊統(tǒng)帶、貴州鹽務局局長。1916年2月,北洋政府任命其為貴州護軍使,督理貴州軍務。
唐爾鏞,光緒二十九年(1903)癸卯科舉人,貴州教育總會會長,曾出任北洋政府教育司司長。
唐瑞銅,(即唐爾銅),光緒二十九年(1903)癸卯科金榜題名二甲第七名進士。先后任戶部、禮部員外郎、河南財政監(jiān)理官,大清銀行清理處總辦,1912年任中國銀行總行行長、民國第一屆國會一、二期常會眾議院議員。
唐爾銘,曾在云南擔任順寧縣知事。民國初年在貴州思南縣、安順等縣任縣長。今云南鳳慶縣第一中學始創(chuàng)始人之一。
唐積福,民國初任興義、安順縣長。畢業(yè)于京師大學堂(今北京大學)。黔中名醫(yī)。1937年曾任貴州國醫(yī)館館長。
唐積忠,赴日本留學歸國生,1923年4月任貴州省財政廳廳長。
二、清官循吏
湘川、成山唐氏為官者皆盡忠職守,不貪不腐,為民造福。其中具代表性者有唐廉、唐羲伯、唐源準、唐樹義、唐炯、唐爾錕等。
湘川唐氏二世祖唐廉,康熙壬子年中舉后,時吳三桂叛亂,云、貴、川、桂賊熖昌熾,人皆思攀附,吳聞廉名聲,以高官招之,并以利害脅,廉曰:“賊耳,受天子厚恩,不思報,又反,行齏粉矣。如廉何?”閉門八年在家鄉(xiāng)大龍山執(zhí)教。吳逆亂平后,朝廷任其為湖南酃縣知縣,前任借量田平賦之機,虛擴田土尺寸,增加賦稅,以搜刮民財,民苦之。廉接任后,經核實上報,取消了前任增加的賦稅,恢復原稅,免除民苦。并將自己刻訂的《毛詩正韻》一書,發(fā)給士民,讓百姓咸知向學,增長相關知識,百姓皆稱其為“唐菩薩”。后調山西陽曲縣令,陽曲為省會駐地,人事繁劇,廉到任后,首除民害,整頓治安。下鄉(xiāng)入村,勸民以力田,孝悌互相敦勉。以在四門建義學,教育貧寒子弟,每月一試,成績優(yōu)者,給予嘉獎,還辦養(yǎng)濟院,請貧苦無依老婦居其中。民間生兒女貧而無力撫養(yǎng)的,可將嬰兒送入養(yǎng)濟院,按人數每月給予衣食,長大后各家父母領回。河西田地瀕臨汾水,每年河水泛濫,沖毀殆盡,百姓顆粒無收,而稅無減,民怨不止。廉多次向上陳請,終得減免。按舊例每年秋征,除正賦外,縣官還收取三分之一歸己享有,廉卻說:“民代天子耕,出賦稅供天子,官代天子收稅賦,自有祿。若于民別取,則祿也何與?他人吮舐上官,文繡其妻子奴仆者須此,吾不須也。”盡除之。他在官七年,著布衣,食粗糲,不曲事長吏,年頭歲尾,拒絕下屬送禮。待紳士以禮,而有托之事則拒之。民間有爭訟事至,引之堂下,娓娓語告,似若家人,對玩法者則按治不怠,馭吏嚴而有恩。離任歸鄉(xiāng)時,敝車羸馬,行李蕭然,百姓皆稱贊其人如其名。《山西通志》贊其為天下第一循吏,與循吏于成龍齊名。
湘川唐氏三世祖唐羲伯,任職廣東陽江縣知縣,時有平民八人,為豪家以仇陷害,擬處極刑。他偵得內情,向上申報,主審者偏袒豪家,他據實力爭,八平民終得昭雪。他手書的《居官八法》道明了他做官的信條:“一、接待紳士,宜厚禮,有請托者則直言拒之;二、審讞堂規(guī)宜肅,細心求情,勿許書役傳話多言,致是非顛倒;三、準理辭訟,前后批不得舛背;四、用人欺媚撞生事撞騙者,即行驅逐;五、漕米倉谷,勿用非其人,通同作弊;六、謁見上官,當言則言,有疑難,當虛心請示;七、接見同寅,擇善而從,不臧者,勿濫交失言;八、驗尸傷,勿盡聽仵作所報,當親目細驗,乃定案情。”
湘川唐氏六世祖、成山唐氏始祖公唐源準, 以知縣分發(fā)廣東時,正值海盜猖獗,上令出海捕盜十名以上者,予以擢升。同僚勸源準上請出海,愿以所捕海盜分送,以湊足十名上報,官階易于遷升。源準堅拒并回曰:“無論功名有定,不可強求,即使果得升遷,而冒人之功,殘人之命,五夜捫心,猶有鬼神。為官階計,獨不為人品心術計乎?”署英德時,富豪李某兒子將一佃戶殺死,唐源準查得實情,追捕富豪子,富豪卻藏匿其子,買人頂兇,并以二萬金賄賂源準,源準拒之并設計讓富豪出讞兇子,一縣之人咸謂源準執(zhí)法不撓,莫不懾服。署欽州時,外地客民向當地邊民租熟地耕種,其中一些狡黠之人,為獲大利,串通各處富豪,以助捕盜費用為名,向源準行賄五千金以請準升科,源準堅拒并斥。知陽山縣,聞縣之桂香書院久已廢壞,義學未舉,因曰:“作養(yǎng)人材,是今日陽山之第一要事,如何可緩?”即集眾紳士商酌條款,序薄勸捐,他本人帶頭捐廉銀百金。又在城北賢令山一帶盡種松杉等木,劃撥給書院,眾紳士喜言:“得此舉,十年后生生不已矣!”源準生性儉廉,居官食無兼味,嚴冬未嘗重襲,妻女裙布而已。地方紳士有素敦品行者,必獎勵稱揚,若不安本分,則大聲疾呼,引為眾戒。
在欽州官署堂上,唐源準寫有一副對聯(lián):“窮秀才做官不必十分受用,大君子濟世全憑一片真誠”。離任時,竟有送至數十里外依依不去,辭之再三始涕滿面而返者。嘉慶二十五年(1820)九月初三日,患病已三個多月的唐源準仍在堅持工作,汲汲民事,忽奉嘉慶帝大行哀詔,“力疾哭臨,病遂加劇”。初九日白天,他還在簽押房披閱文稿,調派差役巡防,深夜亥時(23點左右)卻病情劇變,病逝在縣衙。陽山民眾奔走哭吊,若喪慈母。
七世祖唐樹義,成山唐氏二世祖,始至湖北任知縣,赴監(jiān)利任職時,正值監(jiān)利大水,堤埝潰決,江水流離,狡者群聚乘亂剽掠,勢艱難解,親友均勸樹義以病告辭,樹義卻說;“吾不救此方民,誰救者?”毅然赴任。遂率人乘一小船涉洪濤周歷災區(qū),權宜急賑,擒治剽掠之徒。忽大風將小船桅桿刮斷,樹義笑曰:“死耳,得為水神使彼浪不興,民用無害,亦吾志也!”通過巡查,樹義見幾百里江堤殘缺,決意大修,一面上報請款,一面以工代賑,第二年洪水來臨前,終于竣工。江水大至,距堤頂三寸,樹義立于堤上,觀水情,查堤漏,指揮搶險。忽西南風急,巨浪噴涌,吏民驚走,樹義獨立浪中,身當其沖。浪過天忽反風,水退二尺,吏民復聚,歡聲雷動,并刻石記之。總督盧坤至監(jiān)利,樹義與之議修堤事不合,摔袖而出,盧公怒,乃巡察樹義所治之堤,歸來后再召樹義入見,卻降階迎接樹義,出示巡察時巴陵、華容等地民眾所呈寫“乞監(jiān)利唐青天辦撫”的書折,并對樹義說:“賢父母何以得民如此?”事后盧公薦樹義給朝廷,道光皇帝特旨召見樹義,詢監(jiān)利堤工事,并問一旁的軍機大臣等人“爾等手下人中,幾見有此人!”
1835年夏,唐樹義升任甘肅鞏昌府知府,懲惡選賢,整頓吏治,修葺漸已廢墜的南安書院,栽培寒俊,使隴西文風大變,人才輩出。又據民眾的建議,重修城中風雨剝蝕、傾危不堪的威遠樓,親擇地勢重建湮沒多年的文峰塔,保存古跡。還增筑堤防,引水歸流,預防沿河民房及西北關城墻被大水沖毀。為便利北區(qū)與城關的交通,還重建了永濟橋。此外,緝捕盜賊安定地方,賑救災民、清理獄案、簡刑平訟、平固原兵亂等,在鞏昌任職近三年,為百姓辦了許多有益的實事。據《隴西縣志》載:“樹義為官清正,自奉儉約,所到之處皆有政聲。”隴人感戴其德,為樹義立了遺愛碑。1838年,唐樹義調任甘肅省府蘭州知府。抵任日,蘭州士民老幼夾道歡迎,稱樹義為“白面老包”。樹義后在湖北金口殉難,鞏昌士民聞之相率為其吊哭,列狀請祀名宦,酬金建祠肖像。
1845年,唐樹義升調陜西按察史,后署布政史,協(xié)助巡撫林則徐。據前一年冬季無雪之實,樹義預測當年陜西大旱,便對省內所屬各縣的戶數人口、村堡幾何、相去遠近、公私貯糧情況等進行了詳細調查,統(tǒng)計繪圖,交給林則徐。大旱來臨,樹義助林則徐按災情之輕重、地之肥瘠和調查統(tǒng)計圖綱,斟酌成法,朝令夕行,有條不紊地賑災,減小了旱災的危害。
1847年,唐樹義調任湖北布政使,次年湖北發(fā)大水,漢江決堤,災及四十郡州縣衛(wèi)。唐樹義親赴災區(qū)第一線勘察,行程二千余里,測算需八十萬金撫賑修防,返回即備詳請奏,總督難之,力爭四五天,始獲上疏。是時武昌城中水深數丈居民多露宿城上,樹義乘竹輿日夜巡訪居民,揮涕撫慰。未奉詔即啟庫銀賑災修防,總督急阻,對樹義說:“萬一不蒙諭允,將何以償,獨不為爾子孫計乎?”樹義回答:“堯舜在上,必不忍吾民失所,等上款撥至須三四個月,延至爾時始料理,則老弱之死于溝壑者不知其幾何矣?且聚百萬饑民而不早為之所脫,有奸人倡率為亂,更煩兵力所傷實多,今勢不可緩,即有嚴譴,某獨當之。” 遂賑災筑堤(后獲詔可),使武昌漢陽十七萬余棚棲災民脫險。楚人將樹義之德,比為富青州(宋朝名相富弼)。1849年唐樹義任湖北護理巡撫,大水復至時,與總督意見不合,感到處處受掣肘,不像輔佐林則徐時那樣彼此心存君國,非有私心,嘆曰:“吾一日居于其位,則吾一日當盡其職。吾一日不得盡其職,則吾一日不可安其位。”便上奏引疾請歸。歸鄉(xiāng)時,楚中官商饋贈數萬金,樹義一律謝絕不受。
1853年3月,太平軍攻陷南京,并占領了安徽、江西和湖北大部分地區(qū),朝廷考慮到唐樹義對湖北情況較為熟悉,特頒詔命已吿病歸鄉(xiāng)三載的唐樹義出山。此時,唐樹義剛用多年俸祿在遵義修畢唐氏家族宗祠,在貴陽堰塘坎建成待歸草堂(即唐家花園),且已年逾花甲。接詔后,立即奔赴湖北前線,并對前去探視的兒子唐炯說:“吾此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然必轟轟烈烈尋一死,斷不使汝曹他日銘志行狀作一曲筆。”言后即以二品頂戴、湖北按察使銜帶兵征討。大小數十次惡戰(zhàn),唐樹義勝多敗少,頗得皇帝賞識。然時任湖北巡撫崇綸與總督吳文镕不合,多次上奏誣陷吳文镕,并將唐樹義所統(tǒng)之兵將調往別處,最后只剩數十人供唐樹義指揮。在長江金口,唐樹義陷于重圍孤立無援。恰在這時,唐炯來金口探望父親。無奈之下,唐樹義命兒子將遺奏一折,按察使印一枚,以及一塊自己用過的端硯帶走。咸豐四年(1854)正月二十三日,唐樹義在金口投江殉國。
八世祖唐炯,成山唐氏三世祖,四川《南溪縣志》記載“唐炯字鄂生,貴州遵義人,權南溪,政尚廉明,有干濟才”,唐炯常單騎赴鄉(xiāng),宿破廟中,引父老數人,同坐階上,詢其疾苦,諭以教導子弟,勤耕作,無作非,無興訟。有控訴者,令邀被告來,數語為之了結,嚴禁窩賭窩盜。炯言:“作州縣,足跡所不能到者,耳目要到;耳目所不能到者,精神要到。”又言:“民財當惜,不可使之破壞;民氣當靜,不可使之浮動。”其所到之處,不挪移公項,不向書役富戶借貸。
咸豐十年(1860)四月,清黃不接之時,南溪米價騰踴,唐炯向城中殷實的紳耆商議平糶,平價賣給次貧極貧的百姓,并承諾秋來買補,“不足我自賠償,不以累諸君。”從四月中旬到六月中旬,米價平,民無餓者。《四川直隸綿州志》記唐炯“膽識過人,饒干濟才,尤嫻戎政,專以保境衛(wèi)民為心。宰南溪時,屢挫賊鋒,威名甚著。時綿州危若累卵,炯言‘吾今誓以城為存亡’,晝夜親巡,部伍肅然,堅守四月余,不辭勞瘁。圍解,民獲更生,士民頌其功德,皆翕然曰:唐公再造云。”《達縣縣志》記唐炯“同治二年(1863)來守綏定,明敏廉干,汲汲以教養(yǎng)為事。倡設養(yǎng)育堂,以收養(yǎng)遺棄幼孩,且明定規(guī)條,用垂永久”。“命鄉(xiāng)市鎮(zhèn)成立社學,大場鎮(zhèn)二所,小場鎮(zhèn)一所,其經費則提取其場斗息,減寺僧之浪費,以作育里社之人。一時風行雷厲,社學林立。就學之子,咸樂其便,以是教化大行。炯在任年余,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此其卓犖大者。其它善政亦多可記。去后,縣人祠祀之。”晚清重臣、唐炯的頂頭上司丁寶楨,在其對朝廷的奏折中,多次稱贊唐炯。夸唐炯“秉性剛正,操心清嚴,心思樸誠,辦事真實,實有大過人者”(《丁文誠公奏稿》光緒十年五月二十一日奏折),“心精力果,守潔才明,矢志公忠,破除情面”(《丁文誠公奏稿》光緒五年二月初八日奏折),“二品頂戴、按察使銜、四川建昌道唐炯,該員秉性剛毅,操守謹嚴,識見宏遠,才氣深厚,前在四川統(tǒng)兵剿賊,忠勇冠時,及歷任道府各官,察吏安民,除弊興利,事事精實。所到之處,勞績卓著,民情悅服,洵為文武兼資。緩急足恃,堪當大任之才”(《丁文誠公奏稿》光緒六年二月十九日奏折)。
光緒三年(1877),丁寶楨督四川,令唐炯督辦鹽務。時四川鹽務“官吏商民恃無遵守,任意紊亂,百弊叢生,敗壞至于不可收拾”(《丁文誠公奏稿》光緒八年五月十五日奏折)。“官吏紳商緣為奸利,其始病國,其繼病民,私梟群起而與之爭,鹽法遂蹶而不振。至是,平遠丁公寶楨總督四川,念國家自然之利權不可下移,西南之隱患不可不急弭,毅然改弦而更張之,為黔、蜀百年至計以屬余。余乃稽考陳牘,召集商灶,人人別問,務悉其情。閱五月,利弊了然,乃條定章程。……又遣華孝廉聯(lián)輝,周歷廠岸,博謀于眾,參互斟酌。越兩月,復條定章程二十事檄行,具詳《鹽法志·官運鹽案類編》”(《成山老人自撰年譜》第五卷)。《四川鹽法志》經呈報朝廷,官運商銷鹽法議行。
唐炯辦理四川鹽務的宗旨,可以概括為二十四個字:“裕國便名,除弊整綱,恤商疏引,格梟為良,大法小良,萬年永長。”他頒條例六事:“發(fā)引必先新后舊,不得新陳套搭 ;征稅必先課后引,不得挪移虧欠;收發(fā)鹽引,責成鹽道,不得假手吏胥;改代引張,責成州縣,不容奸商蒙混;繳殘則嚴定限期,以杜重照;辦公則優(yōu)給分費,嚴禁暗收陋規(guī),乃為正本清源之計。”(《成山老人自撰年譜》第五卷)。然“官運創(chuàng)辦之初,凡在中飽之徒無不危言震恐,百計阻擾,又以其時成本過絀,事事掣肘,辦理殊屬為難。臣與建昌道唐炯互相勉策,以事關國計民生甚大,惟當竭誠圖維,利害均可弗計”(《丁文誠公奏稿》光緒八年正月二十九日奏折)。自是官運商銷鹽法得以推行。“凡百余年引目渾殽、款項諸弊,至是盡革,語具《鹽法志》。”(《清史稿·唐炯傳》)而四川上交國庫的鹽稅銀兩,從原來的不足萬兩,增加到了一百多萬兩。
光緒十三年(1887)二月,清廷令前云南巡撫唐炯“賞巡撫銜,督辦云南礦務”(《清史編年》)。此時云南以東川銅礦為主的銅礦開采,已從最興旺的乾隆、嘉慶時期,經兩次鴉片戰(zhàn)爭、太平天國起義、回民起義等重創(chuàng),到同治十三年(1874),“每年產銅量不足十萬斤”(楊德昌:《會澤文化之旅—銅商經濟》,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唐炯到任后,“對銅業(yè)采取了一些具體措施,使東川銅業(yè)在光緒年間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復發(fā)展”(同上書)。唐炯成立云南省招商礦務公司,東川招商礦務公司大門上掛著唐炯寫的一副木制對聯(lián)“公以待人,誰謂誠意感通,不能化塃為礦;司綜其政,好將私衷滌蕩,咸期聚寶成山”。礦務局的大門上寫著“一山寶氣鐘千古,四野炊煙繞萬年”。為便于管理,他將公司設在大山深處的湯丹。此地乃大山深處,信息不通,道路梗阻,連肉食都難以購買。已花甲之年的唐炯食粗糧,宿茅舍,頂著蚊叮蟲咬,不分寒暑穿行于各個府、縣之叢山峻嶺,巡視礦區(qū),督察礦務嘔心瀝血。光緒十四年(1888),唐炯請來藤野、山田等幾位日本礦師,“購置洋人機器,自行設計煉爐,采用較新技術、設備開發(fā)銅礦”。“光緒十五年(1889),實共辦解銅一百一十萬斤。”云南礦務,較同治年間有了明顯起色。
十世祖、成山唐氏五世祖唐爾錕,先后在廣西新寧州、宜山、臨桂、靈川等縣任知縣,由于唐爾錕從小生長在官宦之家,耳聞目睹祖輩的言傳身教,加之得到四叔祖唐炯多年的親自教誨,不僅熟悉吏職,而且熟悉軍務,所到各地,首先了解民情,撫恤百姓。斷案治匪,從不妄殺一人。在宜山任職時,時任廣西總督的岑春煊剿辦游匪,為運輸輜重,向所經過的地方征用大量農民充工,四處張貼公告,告示沿途各縣衙,言不聽命者,就地軍事正法。當時正值春耕生產大忙季節(jié),各地農民皆怨聲載道。宜山相鄰各縣苦于上命,只好惴惴奉命而行,而宜山縣令唐爾錕卻拒不執(zhí)行此命令。岑春煊大怒,下令把唐爾錕抓押到大營問斬,唐爾錕辯解道:“時值農忙,無夫可應。”宜山民眾聽聞此事后,立即扶老攜幼,聚集于縣境內的龍江河干,并在河干上安放了一張桌子,桌上擺了一面鏡子、一碗清水、桌面上寫著“唐青天”三個大字,萬余人露宿三天三夜揮之不散。岑春煊見此情形,大為感動,知道宜山民眾認可唐爾錕是明鏡高懸、清水衙門的百姓好父母官,深為引咎自責,親自為唐爾錕松綁,并握住唐爾錕的手向其致歉。事后對唐爾錕優(yōu)加舉薦,提拔任用,以后但凡處理廣西重大事務,常急招唐爾錕商決。
三、孝悌家風
唐氏家族不僅取得功名者眾多,成就了“唐家頂子”,而且忠孝傳家的家風可圈可點。僅舉數例如下。
唐氏始祖公唐象明13歲割股救父,以純孝聞名,入載《蜀志》。平生撫孤,助婚葬,賑饑寒,出金帛為人贖身,還田土,義舉甚多。象明公妻子杜鳳鳴(即唐家故事中的長奶夫人),自幼勤勞儉樸,工于女紅,知書達理,避亂居遵義后,除相夫教子、操持家務外,還支持參與丈夫辦慈善事宜。
唐氏二世祖唐廉性溫毅儉樸,嗜讀書,著布衣,養(yǎng)親至孝,兩割股愈親疾,因思念老母,解官離酃侍母終養(yǎng),直至母老病告歸,守孝數年,始再赴山西陽曲任知縣。唐廉娶妻黃氏,乃與象明公一道避兵亂來遵義的黃公托象明公撫養(yǎng)之幼女。黃氏勤慎端靜,十分勤勞,晝灌園、主酒食,夜紡織、佐唐廉誦讀。
唐氏三世祖唐羲伯,非常重視對子孫忠孝家風的傳承教育。他七十一歲時總結自己為官的體會,給尚在外為官的幾個兒子寫了《官箴家語》一詩,告誡兒子們說:“為民父母,政治當悉。勸農播種,勸女蠶織。足食足衣,民信乃立 。烝我髦士,延師訓迪。親加課程,才真學實。忠君奉上,靖其乾惕。清慎與勤,始終如一。接物謙和,待下嚴密。折獄聽訟,虛公秉直,催科定限,撫字無失。老疾賑念,株連省釋。寬大居心,請托杜絕。強暴懲治,善良誘掖。縱欲戕生,醉酒伐德。利令智昏,氣使顛蹶。自古賢良,載在史冊。君恩思報,民命當惜。爾祿爾俸,民膏民血。”
唐氏五世祖唐鎮(zhèn),孝友摯性,擔心父親唐惟格為尚年幼的四弟唐錠的將來操心,便與二弟、三弟商量,主動向父親提出,將祖上遺留的田產讓歸四弟,使父親非常欣慰。
唐氏六世祖唐源準,負性仁孝,五歲時,母親宦太孺人患疾,即知侍湯藥,旋母喪,日夜哀哭,不食不言,旋月余始稍輟哭泣。十九歲,代綜家政,侍奉其曾祖母陳氏、祖父唐惟格、祖母葛氏、父親唐鎮(zhèn)多位長輩,食指繁多,措辦不易,家計艱窘,百般拮據。遂貸書百余種,往來負賣于大定、黔西、畢節(jié)、織金等地的鄉(xiāng)塾黨庠之間,投宿旅店,孤燈熒然,把卷兀坐,隨員酣睡夢醒,猶見其喃喃口誦。且讀且貿,如是數年,一家二十余口賴以支持。幾位長輩先后棄養(yǎng),姐妹出嫁,均由源準操辦,每逢先世忌日、誕辰,無不潸然淚下,哀慕無窮。對宗族中孤苦無依者,源準無不極力扶持,為之教養(yǎng)、嫁娶。入仕后,源準更是輒嗇羸余,散之親族三十余人,并勉之耕讀,各加努力。源準還親自為兒子唐樹義編撰批閱課本《業(yè)精于勤》,闡述了君臣之道(《管仲不死》篇),父子之道(《愛之能無勞乎》篇),孝弟之道(《其為人也孝弟》篇),為人之道(《人而無信》篇),求學之道(《好古敏以求之者也》篇),為兒輩的成長鑄盡了心血。
唐氏七世祖唐樹義從小生長在父親唐源準身邊,深受父親善德孝行的熏陶,忠孝成人,善德累累。20歲時,母王太孺人病逝于廣東清遠署,樹義千里扶櫬回黔,歸葬于貴陽城北之鳳凰哨;28歲時,父唐源準病重,樹義廢寢忘食,日侍湯藥,但無力回天,父病逝廣東陽山縣官署后,再次扶柩歸鄉(xiāng),跋山涉水,輾轉千里,安葬于貴筑水田壩(今烏當區(qū)水田鎮(zhèn))蔡家寨后,并將父親墓園所在地起名“成山”。父親唐源準生前有一夙愿,唐樹義念念不忘:“至今始祖無專祀之廬,族姓無田園之業(yè),子弟類以游宦為生涯……倘得一順適境,仿前輩義田意,略加斟酌,或先創(chuàng)立規(guī)模,俾后起者踵而廣之,則斯志畢矣。”1850年,唐樹義歸家養(yǎng)病之際,用自己為官多年的俸祿積蓄,在遵義修建唐氏宗祠,供俸歷代祖宗靈位,同時又在貴陽堰塘坎修建待歸草堂。之所以稱“待歸”,樹義自己解釋說:“人臣受不世之知,膺股肱重寄 ,馳驅宣力,固其職也,敢言歸哉?”
唐樹義對子女的教育,頗為深遠細微,注重身教言教,大到為國為民,立志做人,小到吃飯睡覺,無不關懷備至。1837年初,樹義長子唐焯時年19歲,首次獨自離家赴京完姻并應考,唐樹義為其寫了一篇長達兩千多字“保我兒子隨時寓目”的囑咐,讓唐焯帶在身上,隨時翻閱,事事留心。“路上起早睡晚,寒氣嚴重,須多穿衣服,不可自恃年輕。”“下人須待之以恩,不可隨口便罵。”“途中切不可騷擾人。即我屬下并本省州縣有來張羅者,須婉謝之。有些官員來送別考元券,絕絕不可收受。”“男子志在四方,有許多事業(yè)去做,不出門如何做得來。終日守定父母,一些事不能干,豈是肖子。汝如想我時候,即可將如何用功、如何做人、并用功如何、近境詳細寫就家信一封,交付甘肅提塘(即提督)遂便家來。一可凈汝想家之心,我得此信心亦稍慰矣。”“京中戲團最多,原不可去,但有時心煩,借此開拓心胸亦可。或一月兩月去一兩回,卻不得常去,去時還須稟明汝岳父,方許可也。”“京中酒飯館最多,無論何人邀請,切須緩辭,斷不可去。便是汝岳父叫汝去,亦須將我不叫去的話明白稟知,仍不得去。至公舉宴會之所,如文昌會館等,則無妨去也。”“京中最眼熱不得。不可見輒要買,更不可無錢便賒。凡應用之物,總是現錢去買,無錢即止。賒一回便手順,以后取了甚便,日久即是一項賬目,無論有錢還賬,亦得多事,況錢未必寬裕。汝父不敢立欲于人,又兼有夙累,如何有余錢供汝浪費,切記切記。”“完姻后,夫婦須和氣,須相待以禮,不可狎媚嬉戲,不可動輒生氣。讀書人當明大體,毋學小家子氣,聞汝婦知書達理,汝更當愛敬也。” “以上言語,不過隨筆書寫,當有許多要說話未能詳盡,汝須舉一反三留心,事事刻苦,不得染一毫公子氣,不得染一毫名士氣,將自己身子看得十分尊重,不可隨波逐流。外宜謙和平易,內必端方正直,隨時儆省,無懈無忽,何患不力爭上流耶?勉之望之。”1854年,唐樹義奉旨前往湖北抵御太平軍,被百倍自己兵力的太平軍包圍,他臨危不亂,令四兒子唐炯將印信和遺疏連夜帶離,并告唐炯:“汝曹亦宜自愛,努力讀書,奉養(yǎng)母嫂,教侄兒輩,無愧唐子方之子可爾。”后投江殉職。
唐氏八世祖唐炯秉承祖輩忠孝品節(jié),年輕時便濟認三歲孤女為妹,撫育長大,賢淑成人,并為此女擇婿成家,傳為佳話。父親殉國后,炯一面用功讀書,一面統(tǒng)政家務,奉養(yǎng)繼母劉氏和長兄、二兄的兩位孤嫂,并遵父命,說和大嫂二嫂,將二兄唐煒兩個兒子中的大兒子唐我垣作為長兄唐焯的嗣子過繼給大嫂抱養(yǎng),自己的二兒子唐我圻也作為三兄唐炳的嗣子撫養(yǎng)。炯入仕后外出四處為官,必將妻兒及母、兩嫂與兩個侄兒帶在一起,處處敬孝、事事關照,有如三國時蜀將關羽敬護兩嫂千里走單騎。對唐我垣、唐我坊兩位侄兒,唐炯如對自己的兒子唐我墉、唐我圻一樣,從襁褓之中、牙牙學語、讀書認字、再到成家立業(yè),事事過問,處處關心,無一疏漏。兩位侄孫唐爾錕、唐爾鏞出世后,唐炯仍依然悉心教養(yǎng),從不怠慢。唐爾錕后在廣西多地為官,被譽為“唐青天”。后被北洋政府通電任命為貴州護軍使。唐爾鏞后在貴州創(chuàng)辦全省第一所中學和第一份報紙《黔報》,被推為貴州教育總會會長,北洋政府教育司司長,都與唐炯的諄諄誨導,身教言教分不開。1854年,唐炯遵父遺命正欲以衣冠招魂葬父之際,忽得湖北已獲父親骸骨的信告,悲喜交集。后時機成熟,便急赴湖北金口尋父骸。在漢陽崇福寺,當唐炯以“滴血驗親”方式確認死者身份,乃抱父骸痛哭不止。后又歷盡艱辛,終將父骸運回貴陽,與原衣冠柩一起,雙棺并葬于蔡家寨成山墓園其爺爺唐源準墓左側。隨后,唐炯在蔡家寨整修成山草堂(俗稱“唐家大院”)為父親守孝。若干年后,他又在貴陽堰塘坎的唐家花園里修建了“唐氏支祠”,供奉歷代祖宗靈位,春秋祭祀。
四、詩賦傳代
從湘川唐氏的二世祖介石公唐廉起,經湘川六世祖即成山唐氏一世祖直圃公唐源準,再到成山唐氏六世祖唐繼善,整整十代人,近400年時間里,成山唐氏能吟善寫詩歌的傳統(tǒng)世代相承,長盛不衰,且其中不少詩作也造詣頗高,得到了同時代諸如鄭珍、莫友芝、王柏心等文學大家的好評。在鄭珍、莫友芝編錄的《播雅》、《黔詩記略》兩部文學巨著中,成山唐氏所寫的詩詞多達三百余首。湖北巨儒王柏心曾為唐炯之《成山廬稿》作序,他對唐炯的評價是:“文人兼將略者,累千百不一見焉;優(yōu)將略而文業(yè)又精絕過人者,曠古今不數見焉。若葛忠武有集二十四篇,杜當陽注春秋左氏傳,王文成講學軍中門人輯之為傳,習錄此最命世大才矣乎。今唐君鄂生廉訪以將才與詩筆兼雄庶幾起,而繼三公之后者哉。……余以其言驗之良然,文人而將略,其文業(yè)又精絕過人,目中僅見君耳,嗟乎!葛忠武、杜當陽、王文成不復作矣,非豪杰安能踵而起。”
現錄唐氏十代世祖詩作20首,以窺唐氏詩賦傳代佳話之一斑。
二世祖唐廉一首《長子羲伯以鄂大司馬薦授廣東陽江令,書此示之》:“鼉江風氣醇,汝年甫強仕。既以父母稱,即當慈惠矢。二十九里民,保之皆赤子。勿耽剪燭杯,勿逞雕蟲技。勿賭竹院棋,勿納瓜田履。嗜好悉屏除,實事但求是。萬里持若衡,一心鑒于水。除害與興利,凡百有條理。上以答殊恩,下以報知己。庶幾奏循良,芳名播青史。”
三世祖唐羲伯一首《明、安兩兒赴京候選示之》一首:“鬻子恩勤老亦榮,策名雙璧際承平。一堂集慶思先澤,萬里聯(lián)鑣向帝城。驲路衣衾庭背夢,雁行風雨弟兄情。分符各報君恩重,舐犢還須念所生。”
四世祖唐惟格一首《送人》:“今日送行地,行將我別人。野花開繡陌,初日釀晴春。客路誰知己,天涯等寄身。勞勞于役意,因爾倍傷神。”
唐惟明一首《食瓜》:“好官不作作清官,官去身輕兩袖寬。菜羹方笑無滋味,又進筵前瓜一盤。”
唐惟安一首《看梅》:“雪余幾樹覆蒼苔,眼底春光盡放梅。傲骨何曾傷歲暮,清標原不惹塵埃。雀耽云影高枝立,香透柴門小徑開。煙月江南如有約,莫教孤負掌中杯。”
唐惟克一首《看云》:“幾回淡淡幾回濃,道是無心又改容。不為蒼生敷化雨,偏于閑處作奇峰。”
五世祖唐金一首《九日雨》:“高處易悲秋,天能為客謀。故將連日雨,隔斷望鄉(xiāng)愁。開拆憐籬菊,蕭森激酒甌。茱萸聊自玩,兀坐思悠悠。”
唐一首《德州一首》:“綠竹隱山城,山山翠靄橫。此鄉(xiāng)風谷厚,到處雅歌生。流水沿村轉,孤舟泊岸輕。十年思往事,心事重回縈。”
唐錕一首《雨后》:“雨后村蛙水漸平,催耕布谷哢新晴。鷺鷥乳鴨相隨慣,蝌蚪魚苗逐隊行。花瓣灘頭依漩轉,柳綿池面舞風輕。晚煙起處何人爨,船尾漁翁一笛橫。”
六世祖唐源準一首《農夫嘆》:“半月不雨農夫憂,今年田稻如何收?東阡西陌試一望,前日青青今火炕。天公無私何無情,只須一日雨即生。風雨一日苗即活,縱不能豐猶晚成。太息連年盡干旱,前年一斗止得半。去年僅得六斗奇,兒已號寒妻啼饑。天災流行復如此,八口定須饑半死。饑死妻兒愁殺人,高堂況有白發(fā)親。”
唐源善一首《五十雙壽感懷》:“鴻案相莊共百年,勞勞門戶記從前。雙親育我成何孝,二子成名賴汝賢。衣食維艱身作婢,詩書難已硯為田。或憑祖德能偕老,尚看兒孫雁塔聯(lián)。”
七世祖唐樹義一首《咸豐三年四月,奉命安撫湖北,道出飛云巖題壁》:“神功鬼斧附鑿成,奇兀奧峭青空撐。我行卌年七過此,對此輒想遺世情。匆匆又叱王尊馭,舉手逕欲攜云去。霖雨崇朝滿太清,洗盡煙霾開霽曙。”
唐敏一首《偕張西堂(書林)同年游城上》:“有約登臨去,城頭徙倚間。晚風吹古木,落日射春山。鳥度遙天闊,僧歸小寺閑。相攜還草酌,樓掛月弓彎。”
八世祖唐炯一首《吾園》:“才將玉簟銷殘暑,全聽金風送早秋。人事大都彈指頃,吾園今又半年留。故山消息苦難好,鄰塞烽煙足可憂。何處露蛩吟不了,攪余清夢五更頭。”
唐焯一首《湯陰道中》:“幽燕北望思悠哉,蒼莽中原極望開。日沒地隨飛鳥盡,云陰天壓大荒來。百年懷抱悲雄劍,萬里馳驅惜壯才。惆悵皋蘭何日到,黃羊蘆酒慰循陔。”
九世祖唐我圻一首《名聯(lián)》:“世方求異等茂才,為吾道任干城,豈圖柔史綱經,多能鄙事;我自愧不學無術,與諸生開石室,應有干家棟國,共濟時艱。”
十世祖唐爾錕一首《自題》:“有田一頃,有酒一樽,朝耕暮飲,不近市城。人以為惺惺,吾以為昏昏。”
唐積忠一首《小寨懷陳慕蘭女士(宣統(tǒng)二年春初旬)》:“多情卻是總無情,眼望心思夢里驚。愁腸只向金閨斷,煙霞不似往年春。暮山重疊雨冥冥,常對春風哀淚痕。我心匪石情難斷,此生終不負卿卿。”
十一世祖唐繼善一首《仍有禾干》:“一從棄鞭離校園,半生難下水利鞍。盤龍洞外千山雪,鍋底河上曉月殘。輒喜一年一轉戰(zhàn),誰知多士多難安。不悔卌載精力盡,卻愧老來禾仍干。”
唐顯善一首《理姐九五大壽》:“一從少小分離后,彈指流光數十春。多年昐望重相聚,壬申始得償筑垣。費城有幸能相遇,雙雙兩鬢白發(fā)蒼。年年故鄉(xiāng)祝姊壽,歲歲均祈閣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