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岐山別院。

一間略顯奢華的書房內，淡黃色的燈火將整間房屋照得如同白晝。

應聽筠盤膝坐在書案前，捏起筆卻遲遲不能下筆。因為她那位“聽話的好弟弟”正坐在旁邊死死地扯住她黑色的云袖，眼巴巴地望著她。

說來也怪，雖說早晨的時候他還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小怨婦，但在其他時候，他對自己這位像娘一樣的老姐黏得可是不一般的緊。

應聽筠眼角微一抽，怒道，“哪個混蛋把這件事告訴這家伙的，老娘要砍了他！”

門外眾人頓時噤若寒蟬，站在旁邊的管事更是冷汗直冒，兩腿只打哆嗦。

“老姐，你就讓我去吧。”

“不讓！”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余地。

“你不讓我去岐山，還不肯我去那個什么斗武場看看嗎？我還沒去過呢……”

“不行！那可不是小孩子該去的地方。”應聽筠杏眸輕瞪，道。

“呵！”應小乙突然怪叫一聲，“你也不比我大幾歲嘛，怎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應聽筠放下筆，玉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放柔了些，

“行了，你先出去吧。”

“你不答應我就不出去。”應小乙不依不饒。

“你！……算了，我考慮考慮。”

“真的！？”應小乙大喜過望。

“嗯。”

見她點了點頭，應小乙叫道，“老姐最好啦！”

“呼。”望著這煩人的家伙終于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應聽筠不由得松了口氣，停了片刻，又不覺笑道，“這家伙……早間的時候不還恨不得我立馬消失么？”

她自顧自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隨后又正了正臉色，正色道，“祁管事，許都呢？”

“他已經到門外了，方才見小姐和公子議事，不敢貿然進來。”祁管事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道。

“嗯，讓他進來便是。”

“是，小姐。”祁管事慌忙退出去，片刻之后，一名精壯男子便走了進來。

他雙手抱拳，正要行禮，“臣……”

“嗯？”應聽筠盯著他。

那名被叫做許都的男子一怔，然后慌忙起身道，“屬下知錯。”

“跟我來這里都這么久了，怎么還沒習慣。”

許都面露愧色，不敢言語。

見他不說話，應聽筠玉指輕輕敲了敲桌案，淡淡的道，“這次就算了，好在這里沒有外人，在外面可要注意些才是。”

“是……小姐。”

“嗯，讓你查那個人，查出什么沒有？”

男子臉上愧色更濃，

“屬下無能，只查到他從北方來。”

應聽筠黛眉一挑，也不怪罪，只是從案幾上抽出一封信，扔了過去。

“派人將這封信送往帝都。”

許都接過信一怔，隨即俯首低聲道，

“是。”

......

“走吧，今天小爺就帶你去見見世面。”阿殊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后面跟著慕云軒。

走了幾步，他忽然轉過身來看著慕云軒，“你要是贏了，可得分我點推薦費。”

“昨天不是給了么？”慕云軒臉色平淡。

“昨天……”他干笑兩聲，一揮小手道，“昨天的是昨天的，哎呀，總之你今天就是得給。”說完也不看慕云軒臉色，只是徑自往前走去。

應聽筠今天還是沒有帶小乙來，其實她今天就帶了兩個人，一個管事，一個親衛。

“老祁，武館那邊去了人沒？”

“已經派人去找了。”

“嗯，”應聽筠微微側過頭，小聲的同祁管事說著話。

“喂......你認識她？”

阿殊歪頭看了看他，又順著他視線望了望對面那個明黃色勁衣的女子，來回看了好久，忽然用胳膊碰了碰他問道。

慕云軒收回視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與你有關系？”

“......”

這個斗武場很大，大約可以容納七八千人同時坐在觀武席上，中央有一個突出與地面的圓臺，圓臺是用特別的石料砌成的，據說每一處都能承受數以千斤計的力量。

石臺上，有一名衣著黑色武者服的中年男子，靜靜地盤腿坐在石臺邊緣，閉目養神。

今日坐在庭上的人，比平日里多了十倍不止，其中，大約有五分之一的位置被一群一群衣著相似的人占據。

阿殊細細的打量著周圍，

“——難怪今天人這么多，原來是有人要開武館。”說著，他轉頭看著慕云軒，“那你今天可得小心了，臺上這家伙可不好對付。”

慕云軒心中一動，問，“明面上的事，為何要搬到這地下黑市里來？”

阿殊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明市上是可以，不過他既然來到了這里，那便只有一個原因——”

“可能是他比較缺錢吧——開武館可需要一筆不小的開銷。”

“喏，看見沒有？”阿殊抬了抬下巴，示意慕云軒看過去——觀武席是一圈圈疊上去的，每一圈都有一名青衣小廝端著銅盤繞場走動。

“——那些青衣小廝是收押金的，這個斗武場實際上也算是一個賭場，賭誰輸，賭誰贏，這里這么多人，要是贏了的話可以賺不少錢呢！當然，場子的主人是要收一定稅金的。”

“我敢打賭，這場子里肯定有不少人都堵那家伙賭那家伙輸，而且大多都是他的門下弟子。”

阿殊特意瞄一眼慕云軒的臉色，見到他臉上一絲異色掠過，聲音不由的得意起來，“他若是連贏幾局，肯定會有很多人壓在他那邊，那他對面的賠率可大的多，到時候在故意放點水什么的，能賺上一大筆呢！”

“哦？不過他似乎已經連敗十六人了吧？”輕描淡寫的聲音自慕云軒口中傳出。

“這……”阿殊有些心虛地捏著指甲，其實他也是第一次進這里來，那些東西也是他聽酒樓茶館里的人說的。被他問了一句之后，便接不上來了。

來這里的人其實大多都是商都的中上層，甚至還有從其他州府來的，大多都是把這種打斗看著是一種節目，極度血腥的場面讓他們異常興奮——在這個和平的年代，那些賭金大約都是這些大人物開心以后給他們的賞賜，至于真正來這里求財的人，可能連門都進不去吧。若不是靠著慕云軒這塊門面，阿殊大概一輩子的只能在那些閑人的口中想象這個龐大的賭場。

那個臺上的中年男子的后臺，不出意料的話，應該和這個場子的主人有關系。至于那些上臺挑戰的人，或許也有一些是主人請來助興的也說不定呢。

當然，慕云軒并沒有和他說那么多，戳破他之后，便沒有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