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的指針走向三點五十，接近第三節的書法課的結尾，同學們屏息凝神，等待時間的救贖。
廣播喇叭里響起吹氣聲——那是主任發出公告的前奏。
“好了，同學們。”廣播里響起軍訓時熟悉的聲音。
同學們即刻挺直腰板，將胳膊疊放在胸前，偷偷向兩邊瞥一眼，書法老師已經悄悄離開教室。
“班主任老師交待大休事宜，交待完畢后即可放學。”
廣播下達，同學們一片歡呼。
“來，安靜！”薛老師大喝一聲，鎮住浮躁。
薛老師在講臺上安排放假事宜，而同學們的內心早就奔向大千宇宙。
薛老師宣布放學的那一刻，桌椅磕磕碰碰，發出如雷鳴的巨響，幾乎要擊穿雙耳。
李泳奇也提著行李沖出教室，走到樓下，在假山廣場上游逛——家長有事晚到，他還需要等待。
李泳奇穿過一樓的大廳，來到樓后，找到一片更清靜的地方。
身旁的樹林有通幽的曲徑，沿路向深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去穿梭。
李泳奇走過去一探究竟，再三確認后，問道：“姚順懿！你在干嘛？”
“玩啊！”姚順懿一擺手說道，晃得手中的布兜咣當亂撞。
“玩什么呢？”
姚順懿沒有回答。一旁草叢窣動，他躡手躡腳跟了過去，順著響動的蹤跡，走上石橋，注視著草叢騷動的地方，無意間低頭，看見一條錦鯉從橋下游出。
李泳奇快步趕了過去，以免錯過什么精彩。突然草叢里抽搐一下，騷動沿著路邊的灌木一路向前，在拐彎處試探出一只小貓。小貓搖著尾巴趴到石頭上。
與此同時，水里浪花激響，錦鯉一甩尾，像一朵紅白交雜的花，飛竄出去又放慢速度，在河道轉彎處潛浮，與陸地上的貓相會。
姚順懿撿起一片楓葉丟到水中。葉子在水里打一個旋，向錦鯉追過去。
李泳奇細語道：“貓要把魚吃了！”
貓抬頭望了望他們。兩人屏息凝神，幾乎要變成兩棵樹。
姚順懿說道：“鯉魚無憂無慮，是自然的樂趣。”
李泳奇不解地問道：“你不是魚，你哪知道魚怎么想？”
姚順懿一歪頭，微微一笑說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心思呢？”
李泳奇接著來了興致，抬起右手掐著中指說道：“你想啊，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不是魚，所以你也不知道它的樂趣，這不很自然嗎？”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嗎？”姚順懿突然拉低語調問道。
“不知道啊！你在想什么？”
李泳奇緊緊盯著姚順懿的臉。
“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你說！”李泳奇決定一問賭究竟。
姚順懿鄭重其事地將臉湊到李泳奇耳邊，輕聲說道：“你沒穿內褲。”
“去你的！”
李泳奇的臉瞬間舒展開來，不見難色。
姚順懿換深沉的語調，說道：“你剛剛問我哪知道魚的樂趣，我從貓知道的！”
“去……”
李泳奇以為姚順懿又要故弄玄虛，可是回頭一想卻沒有那么簡單。
“你說貓吃魚就感到快樂嗎？”李泳奇索性猜測道。
“那倒沒有。你看它們從容自在，走過生命的通途。悠悠蕩蕩，都不斷向前，魚在貓中，貓也在魚中……”
李泳奇忍不住問道：“所以到底誰吃了誰？”
“它們彼此共生，相互為一，都在大自然里……再說不管誰吃了誰，彼此都是平等的，都不能說誰在誰之上，誰占有了誰。”
“那你吃飯呢？你不就是占有了飯嗎？”
“那粑粑呢？”
“去！真惡心……”
李泳奇懶得再深潛姚順懿的思維漩渦，看一眼手表，說道：“我家長快到了，先走了，拜拜。”
姚順懿肩膀一震，一恍轉過頭來，匆忙說聲再見，又看回原處，望得出神。
校門口的人已經少了一大半，至少在兩三米外還能看見行人的全身。李泳奇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看見爸爸的身影。
進鎮的路由西往東，到了學校門口轉而向北，只留下一條泥路繼續前行。
“李泳奇！”
李泳奇慢慢地回頭，正看見爸爸從泥路口朝自己招手，連忙猛踩兩步，跑到爸爸身邊。
李泳奇爸爸轉身向小路深處，邊走邊說道：“剛才人太多了，我把車停在小路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也剛來。”
李泳奇見爸爸的身體恢復如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氣，跟著爸爸上了車。
“恢復得怎么樣了？”李泳奇試探地問道。
“沒事了。”李泳奇的爸爸說道，“一點海鮮而已，本來問題就不大，洗洗胃就沒事了……”
車子開出泥濘路，走上大道，往家的方向駛去。
車窗外的樹影唰唰閃過，在李泳奇的腦海里，也有一股影分身沖過草叢，所到之處一片荒蕪，瞞過敵軍防守，一擊制勝。
李泳奇反過來想道：“我爸應該給我帶手機了吧？”
他剛轉頭看向后座，就感到手掌一冰，低頭一看，正是手機。
李泳奇連忙上網，輸入同學的帳號，遲遲等不到回應，索性自己先開一局。
聽見游戲的尾聲，車燈一滅，車窗外一片漆黑。李泳奇慌忙張望，伸出手就看不清五指。
李泳奇的爸爸下車，消失在黑暗中。不一會兒車窗外亮起昏黃的燈光。李泳奇辨認許久，才看出到了車庫。
李泳奇的爸爸沉默一刻，才說道：“上去看看吧，家里都成動物園了。”
李泳奇一聽，一口氣沖到家門口，使勁捶兩下門。
門輕輕打開一條縫，李泳奇的媽媽悄悄探出頭，確認是李泳奇后，再推開門請進來。
李泳奇媽媽高聲問道：“過來看看！喂得怎么樣？”
媽媽把李永琦領到客廳。地上粘著一塊貓抓板。那只小貓正趴在板上，懷里抱著四只小花貓。
李泳奇的媽媽又說道：“正坐月子呢，可吃得不少。”
李泳奇不解地問道：“你不是嫌它臟嗎？都不讓它進車庫。”
“這兩天樓道里太亂了，經常大喊大叫，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小貓在外面太危險了，車庫里太黑，它在里面也害怕。”
李泳奇雙眼一呆，眉毛一沉，問道：“這幾天一直在吵嗎？”
“對啊，從你上次走的第二天到現在，樓道里時不時地有人咋呼，說的什么我也聽不懂，反正從樓下一直吵到樓上。”
李泳奇的爸爸補充道：“可能樓上裝修，這兩天在搬東西，還沒開始打電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