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李泳奇立時犯了難，難為地說道：“不用怎么說，就說……”
“我沒法說啊！”電話那頭迸發道，“你知道你那些小學同學他們月考都考多少嗎？每科都一百多分！比你高出多少！”
“他們也有考試？”
“是啊！人家也一直在學！一點都沒松懈！都想著超過你！都知道你考上這個學校，他們眼紅！”
李泳奇噎了一口秋風，倒騰兩口氣，嗓子里沒趕出話。
“反正你得抓緊了，別以為你上了這個學校就能松懈了。上初中還得接著學！初中高中大學以后路還長著呢！現在就想偷懶了？”
“我……我沒有……”
“你偷沒偷懶都體現在你成績上，要想進步就得自己努力，別人再怎么說都沒用！最后還得靠你自己學！”
“嗯……知道了。”
李泳奇臉面一熱，手不自主地掛掉了電話。
他也不知道耳邊是何時恢復清凈的，只顧著轉彎，上樓，再轉彎，熟悉得不用刻意規劃，而身體不一會兒就挺進宿舍了。
他回來得最早，到陽臺看了一圈，隔壁宿舍也無人回來。
他抬頭看著自己的床，何曾換到上鋪……刻痕的記憶又蒙上水霧。
自己的床下面是曹宇琮的床，他一頭倒上去，一斜眼看到帶著肥皂味的油膩枕巾，下意識地躲了躲。
耳邊無人說話，可他心里猶如有掛不斷的電話不斷地響著磁暴音。
腦子里亂得整理不清……不經意間經歷得太多而不知從哪開始梳理……也就是說那些上直升初中的小學同學考得還比上重點初中的自己高幾十分？他也知道自己考得不夠好，可至于跟他們拉開這么多差距屬實有些打擊——自己隔絕了電子產品，告別了家里的大床和飯菜，一睜眼身邊就是緊湊的時間表、一個又一個穿著校服的人和黑夜中的晚自習，這一系列過得比他們艱苦得多，不應該有更高的成績嗎？如果他們都有比自己高幾十分的成績，自己還何苦呆在這里呢？誰來這里不是為了將來走出校門時的一個好成績……
“你敢不敢大休和我單挑？”
“哎呀，辣雞……你們一個前六十都沒有！”
門外的喧嘩漸漸重新傳回耳朵里，李泳奇一聽就知道是高正昂和王龍澤結伴行走的吵鬧。
“你也走？那坐我媽的車吧，不用讓你家長來了……”
“啊？真的嗎？”
“這有什么……反正是一塊的事兒，省得你家長再跑一趟……”
“我下午問問我家長。”
“我到了……”
另一個熟悉的嗓音來自，走廊盡頭的小樓道，越傳越近。
李泳奇一猜便知，那是曹宇琮，不過跟他一起的那個人是誰？好像從來沒見過。
李泳奇的新鮮勁來了，一屁股坐起來。
“嗷！”高正昂俯身一飛腳踹開門喊道。
王龍澤緊隨身后。
“這是我宿舍。”曹宇琮也出現在宿舍門口，臉朝外，不知對誰說道。
李泳奇伸出脖子往外看去。
一個矮小不少，大半身罩進校服短袖的陌生人一手拿著板夾和試卷，另一只手扶了一下眼鏡，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宿舍里，面向曹宇琮擺擺手說道：“哦……那拜拜。”
曹宇琮也擺擺手，轉身走進宿舍。
李泳奇問道：“大大……大大！那是誰？”
“十二班張吉吉。這次考得不好，才八十多名。”
“哈啊？他叫什么？哈哈哈哈……”李泳奇放肆大笑道。
其他同學也跟著靜笑起來。
“那確實不好。”周博洋端著臉盆走出陽臺說道，“我得多錯兩個選擇才能和他一樣名次。”
李泳奇有韻品味道：“哎呀，真的有人叫吉吉呀！”
“不是！他叫張雋喆，他的喆是兩個吉，我們平時就叫他吉吉。”曹宇琮解釋道。
李泳奇紅著臉停住笑，整理著纏鎖在身上的歪扭的衣角，仍說道：“哎呀笑死我了……”
曹宇琮也越來越聽得有意思，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確定安全后說道：“我是班長，班長開會的時候他們認識我，都叫我蛋蛋……”
“哈哈……”
李泳奇急促的笑聲被曹宇琮打斷。
“十六班還有一個叫韓中元的，我們一塊認識，叫元元。”
李泳奇更笑得不接聲，笑過頭之后一摸額頭，全是汗。
曹宇琮“咣當”踢了一腳床梯腳，說道：“起來！把我床都弄臟了！”
“哦，對不起！嘿嘿嘿……”李泳奇起身給曹宇琮收拾著床鋪，卻又紅起臉，忍不住失聲開笑。
周博洋又從陽臺走了進來，說道：“快快，二十七了，趕緊上床！”
“屁！”李泳奇趁著熱勁攔截道。
高正昂坐在床上斜看著李泳奇，冷笑一聲。
“什么！”周博洋朝著李泳奇瞪道。
高正昂也許被周博洋的烈焰灼燒到，收回了注意。
“我錯了，大嘴。”李泳奇退步道。
他悶紅著臉止不住笑氣，終于平靜一點，彎下腰脫鞋，找出床架里的拖鞋，擺到瓷磚縫邊，站到床梯前迅速調整身姿，一步一步踩著床梯，撅高屁股終于把兩條腿抬到床上。
他匍匐躺到枕頭上，又坐起來搬起方形的被子塊，往里挪到靠墻，拿出藏在被子里側的毛巾被團，展開鋪到自己身上。
走廊里不知哪里傳來的尖厲的哨聲徹底宣布了沉寂。
哨聲過后，李泳奇耳邊只剩下浮躁的蟬聲——不對，十月份了還有蟬嗎？李泳奇閉著眼，而并不妨礙他的耳朵捕捉屋里屋外片刻間微小的行止。
果然這個時候沒有蟬聲了，幻聽的只是窗外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無名的噪聲，還有耳朵摩擦泡沫芯枕頭的沙啞聲。
所有的熱鬧都過去了，耳邊回想著剛才曹宇琮玩笑一般的調侃和周博洋一如既往的催促。可是為什么他們能考得這么好，自己就跟他們差這么多？
還有數不清的小學同學的盯視，父母的近乎嫌棄，看來終究自己不適合這里了，還是轉學好吧，至少不用承受晚上的煎熬和規定懲罰的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