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傾兒，傾兒……”帝錦瀾躺在床上，不住地喃喃囈語，額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不要，傾兒！”帝錦瀾猛地驚醒，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身，面上帶著無盡的懊悔與無措。

帝錦瀾眉心緊凝，痛苦地捂住了頭。

一幅幅昔日丟失的畫面，從眼前流過，不可遏止。一幕幕歷歷在目，卻又恍若隔世，恰似一場(chǎng)，旖旎而繾綣的夢(mèng)。

帝錦瀾倉(cāng)皇地抬起頭，雙目是前始未有的茫然若失。他怎么能如此混蛋！放任那些女人那樣對(duì)她，對(duì)她漠視，又將她的尊嚴(yán)踩在腳底，任人踐踏……

他，全都想起來了……

“皇上，您終于醒來了！”貼身太監(jiān)欣喜若狂地抹了把眼淚，畢恭畢敬地將帝錦瀾扶到地上，“多虧了那圣女突然現(xiàn)身，舍己身為大局啊，竟是毫不猶豫地就獻(xiàn)出自己的心頭血！”

心頭血……帝錦瀾心尖顫了顫，身子狠狠地一震，他蠕動(dòng)著蒼白的嘴唇，犀利的眼神定定地盯著太監(jiān)，艱難地開口：“傾，傾兒人呢？人呢！”

望著帝王目眥欲裂的神情，小太監(jiān)的腿陡然軟了，哆嗦著身子，支吾道：“在，在偏殿躺著呢。”

帝錦瀾猛然推開他，趔趄著虛弱的身子，拼盡全身的氣力，朝偏殿奔去。

迎面撞上守在門前的中年男子。鳳子昂沉著臉，雙目陰鷙地盯著自己，眼珠也不曾轉(zhuǎn)一下。

“鳳宗主，傾兒，她……怎么樣了，還好嗎？”帝錦瀾顫抖著聲音，一股莫名的冰冷迎面灌上來，順著肌膚，滲入骨髓，直抵心尖。

“呵，你問我女兒?jiǎn)幔茫『玫煤埽兵P子昂冷笑著，滿面的蒼涼感，使他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這是我…捧在心尖的女兒啊！”

“只是因?yàn)槟恪煲懒恕！?

帝錦瀾呼吸一窒，再也顧不上其他，猛然扯開眼前人，朝那張床撲過去。

上面的人緊緊地蜷縮在巨大的被褥里，僅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幾近透明。這樣氣若游絲的模樣，哪還有一絲當(dāng)年少女的明媚燦爛？

“傾兒，傾兒……”帝錦瀾雙目猩紅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心都快碎了。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少女冰涼的手，卻怎么也捂不熱。

“錦，咳，錦瀾哥哥……”鳳傾歌費(fèi)了好大氣力，掀開沉重的眼皮，沉寂如死水的瞳孔徐徐轉(zhuǎn)向男子，才略微有了些許神采。

帝錦瀾怔怔地望著眼前被自己放在心尖的女子，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但抵達(dá)舌尖，卻奈何千轉(zhuǎn)百回難說出。

鳳傾歌望著男子好一會(huì)，扯開毫無血色的唇角笑了，溫柔地彎了彎眉眼，虛弱的聲音極輕極淡，“你終于順利登基回來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永遠(yuǎn)都在一起了？”

這已經(jīng)是多年前的事了，可女子的神色恍然，似是很多都不記得了。

“傾兒……”帝錦瀾眼眶濕潤(rùn)地望著她，心尖狠狠一顫，卻仍是死死地壓抑著洶涌的情緒，牽強(qiáng)地牽開一絲笑意，竭力地做出一副深情欣喜的模樣，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對(duì)，我回來了，來娶你了，可好？”

“好……”鳳傾歌淺淺地應(yīng)著，始終溫軟地望著眼前人，嘴角含笑。她艱難地抬起一只手，想要去觸碰男子俊逸的臉頰。

帝錦瀾凝視著女子的眼神，閃過一抹痛色。他哽咽著，盡量克制著自己洶涌如潮的情緒，保持著笑顏，如年少時(shí)那般，對(duì)她溫聲細(xì)語。

他緊緊握住女子冰涼的素手，仿佛這樣握緊了，兩人就不會(huì)分開了。奈何女子的手怎樣也捂不熱。

“傾兒，我會(huì)讓你做這個(g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若你不愿做皇后，那我這個(gè)皇帝不做也罷，我們就去游山玩水……”

突然，帝錦瀾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看著鳳傾歌向上抬起的手直直地垂了下去，女子的雙眼緩緩闔上。

啪噠。

一滴淚順著鳳傾歌的眼角，無聲地隱入發(fā)絲間。與世長(zhǎng)辭的時(shí)候，她的嘴角仍是帶笑著。

帝錦瀾顫抖著指尖，把手伸到鳳傾歌的鼻尖，試探她的鼻息。回應(yīng)給他的，是一片毫無波瀾的死寂。

“傾兒？?jī)A兒，不，不！”帝錦瀾緊緊地將沉睡的女子擁在懷里，猩紅著雙眼發(fā)瘋似的嘶吼，淚水如同決堤之水，再也止不住，無盡地蔓延。

“啊！為什么……為什么！”他吼著，灼燒感的逼近撕扯著喉嚨。

感受著女子的身軀愈加僵硬，冰冷。帝錦瀾哭啞了嗓子，從開始的痛苦，癲狂到平靜，麻木。

帝錦瀾定定地望著在淚水暈染下，女子朦朧恬靜的容顏，相比較先前姿色不減，卻泛著蒼白之色。

他恍了神。

……

一幅年少時(shí)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畫面交疊的眼前，少女軟糯嬌俏的嗓音仍清晰地在耳畔回蕩。

“錦瀾哥哥，快來呀。”少女眉眼青澀美好，一襲粉色羅衣，坐在秋千蕩來蕩去，一頭及腰的長(zhǎng)發(fā)隨風(fēng)飄揚(yáng)，正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

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能擁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