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沙離得近，我們說話她一字不差落入耳里，于是拱手道：“先生，此事梨沙可以為你解答疑惑。”

“哦？”我走到一旁臺階處，伸手撫了撫灰，坐下看著她道：“你說。”

“魔尊將清河撿回來之后，清河說自己有仇要報便離開了。魔尊隨后也跟著她去了，說是要去救恩人?！?

“他回來以后就沒了心，我和長老商量了許久也沒辦法，后來有一日，魔尊自人間帶回來一個七八歲女童?！?

“說也奇怪，我發現那女童的心與魔尊身體倒才像是一體的，于是便和眾長老以女童的性命逼迫魔尊換她的心活著，并答應用圣蓮蓮藕，給她重做了一個心?！?

我皺著眉，“那個女童？”

她道：“正是青衣?！?

正在攀談之際，突然聽檜木大叫一聲。

眾人趕緊前去，見檜木抓著門框指向里面，整張臉沒有一絲血色。

踏入房中，只一張床一張書桌，那中央躺著一個青色的身影，正是青衣。

她胸前開著一朵紅色妖冶的牡丹，身下更是一片血紅。

它的南尋劍躺在她不遠處，劍身散發淡淡的光，劍尖染滿了血紅。

檜木扶著門不停干嘔，眼里全是血紅，他抬手將燈籠都熄滅了，眼角滑下一滴淚水。

殘殉將將轉醒，忙不迭趕來，梨沙用盡所有心力也只維持她多活一刻鐘而已。

“青衣，你這又是何必?！睔堁硨⑺г趹牙?，抬手擦凈她臉上的血痕。

青衣從他進門起便死死盯住他，她說：“魔尊，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她說話不知為什么特別慢，慢到令人發指，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童，得思索一番每個字怎么說才開口。

檜木坐在門邊，風吹來發絲散亂，他抬手卻擋不住，便起身關了門。

他說：“青衣沒多少時辰了，別讓她留有遺憾，魔尊你哄哄她罷，說些她愛聽的?！?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殘殉說：“青衣，我已經說過，你叫我殘殉便可。”

“白頭偕老?！鼻嘁绿謸嵘蠚堁车哪橗嫞f：“殘殉，我很想和你白頭偕老的?！?

后來風停了，南尋劍那些光都散了，奇怪的是居然都繞到我身邊。

殘殉轉頭看著我，眼中的神色很是復雜。

我看不懂的復雜。

上神也看著那些發光的星星點點，低著眉不知在想什么。

那處殘殉真正的衣冠冢，最后埋的卻是青衣，那把南尋劍與她葬在一起。

這么些時辰大概也天亮了，不過這兒的天再也紅不起來了，和魔界其他地方一般，只有無盡漫長的黑夜。

檜木在那墳頭坐了許久，木頭一般。

“所以魔尊現在能告訴我那個其二了嗎？”

殘殉看著不明所以的眾人，他說：“其二就是，我從沒有借過青衣的心，我用的一直是我的心?！?

他抬手指著我，朝梨沙道：“所有人都救不了我的，也沒有人可以養我的心，只有她可以?！?

說完他就暈倒在地上，梨沙和檜木趕緊跑過去。

梨沙兩指放在他腕上，然后像是摸到什么恐怖的東西一般很快縮回去，往后退了幾步。

“梨沙？”檜木睜大眼看著她。

梨沙突然瘋了一般朝我沖過來，跪在地上拉著我的衣角道：“先生，求你救救魔尊吧，求你，你能替魔尊養一次心，也能養第二次，只有你可以了，求你了。”

“我……”我問她：“我倒是想幫，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幫?！?

“小鬼！”上神將我拉到他身后，看著梨沙道：“我知道你們想做什么，可這樣根本不是長久之計，而且，你們可想過后果？”

梨沙一直看著我，眼里都是視死如歸，搖了搖頭說：“這后果我自己承擔……只是，我雖然不能保證先生不受傷，但是我保證，只要我梨沙活著，先生此番絕無性命之憂?！?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但……先生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只當魔尊與我看錯了人……”

說著，自手中幻化一把匕首就要朝自己刺去。

我趕緊上前一腳踢開那把匕首，“你說吧，說，我又沒說不幫。救人……救魔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我側頭看著面容冷淡不知情緒的上神，聲音越來越低。

但檜木和梨沙聽得清楚，一時間站好朝我鞠躬。

“不必不必，救魔要緊?！?

我抬住梨沙的手，我一時間竟然有種他們是不是早就猜到我肯定會幫的錯覺。

“鏡花水月，先生的鬼魂可以通過它回到四百年前，煩請先生去四百年前，替魔尊養心，鏡子會替你找到最合適養心的肉身?！?

她遞給我一個鎮靈瓶，“還請先生進入鏡子之后，打開這瓶子?！?

“就是我還不是我現在這具身體過去，只是鬼魂過去？那那個肉身是什么？這鏡子隨機發放的嗎？”

我前后看了一遍那個叫“鏡花水月”的鏡子，再次感慨要不要事成之后要回去收藏。

梨沙搖搖頭說：“鏡花水月會給你在四百年前找一個凡人的肉體寄居，你的魂和魔尊的心都會養在那副肉身里面，先生的靈魂是養魔氣的圣物，所以魔尊說，只有你能養出來?！?

“養魔氣？”

我腦袋里突然冒出來我在陰間帶回來的那些骨頭，甩甩頭問她：“那那具肉身會死嗎？”

“不會，一般是活人寄居，兩個魂靈共用一具身體，不過都不會發現對方?！?

梨沙摸了摸那鏡子，眼里都是光：“先生過去之后會在鏡花水月的幫助下成為身體的主導，不過你造成的記憶也會變成原來身體魂靈的記憶，等你回來了，她也會像正常人一般擁有自己的記憶自己的生活?！?

梨沙說完出門，她大概是知道上神有話對我說，還順手關了門。

上神依舊像上次那般給我系了一道紅繩，系得奇慢無比，指腹蹭著我的手腕。

他低著頭一直不說話，我便只好強行尬聊道：“上神困不困？”

……令人沉默的沉默。

“小鬼，此番你是不帶任何記憶回去的，人間一天，魔界一個時辰，鏡花水月一年。這道紅繩在你二十歲時會顯現出來，會喚醒你的記憶，到時候你就還了他的心回來，記得，無論發生什么，一定要回來。”

他苦笑兩聲，笑得我心揪在一起，“此番危險很大的，如果你一直想不起來要回來，鏡子會吞噬你的靈魂的?！?

“沒事的，上神，梨沙都保證過了。”我抬頭看著他笑道。

“若是你想不起來，她可能會以自身靈魂與鏡子換你回來?！鄙仙裣訍旱乜戳四晴R子一眼，“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可我還是怕。”

在梨沙檜木的注視下，我松開上神的手朝鏡子走去。

一只腳踏入鏡花水月，我揮揮手道：“上神，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

初入鏡花水月是一片混沌，打開鎮靈瓶，四周依舊是混沌，不過感覺像是在流動的混沌。

我聽見周遭有許多聲音，很是吵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