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仔細看去，果然從他身上發現了屬于張正浩的痕跡——以前只夠遮住半邊臉的頭發，現在已經能遮住整張臉了，難怪剛才大家都沒認出他。

那年暑假后，張正浩在初中和高中并沒參加校隊，而是跟著石油廠的球隊訓練比賽，這次的業余聯賽冠軍，他也撈到了幾次上場機會，算得上是冠軍成員。

說了自己的事后，張正浩激動的將李風等人介紹給9號，不料9號一陣譏笑：“當年，你就輸給了這家伙？可笑，一場游戲而已，那群野崽子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野崽子罵誰？”陳朗突然問。

“野崽子罵你！”9號瞪眼怒吼。

“那野崽子罵吧。”陳朗撇了撇嘴，有點想不通這人為什么會自認野崽子。

9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氣得嘴巴都歪了，手掙不開，便要用腳去踹陳朗。

李風一把將他推開，扯著嘴角冷笑：“原來你們是石油廠的人。今天這架是打不了了，你既然說當年我贏你們廠的孩子是一場游戲，那咱們就重新踢一場。我們還是當年那些人，你們隨便找，就算又找職業球員來也可以。你們，敢是不敢？”

“和我們踢？”石油廠的球員紛紛大笑，說實話，聽到附近有派出所，他們還真有點不敢動手，但說到踢球嘛，他們可就義不容辭了。

“敢，有什么不敢的！到時候誰輸了，誰就是野崽子！”9號吵架輸給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心里憋屈不已，為了這個“野崽子”的稱號，他也要好好的在球場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廠。

正好接下來就是周末，于是9號和李風約定后天周日比賽。

張正浩藏在長發中的臉上，掛著陰惻惻的笑。他之所以沒參加校隊，是當年輸給三廠，自覺他的臉在同齡人間基本已經丟光。而現在，他所在的球隊是業余聯賽成年組的市冠軍，這次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不敢笑得太大聲，怕李風發現他的意圖。所以，又一次憋得渾身發抖。

“你的羊癲瘋又犯了嗎？”陳朗脫下鞋，很是擔憂的靠近他。

“你才有羊癲瘋呢！”

一切恍如昨日重現，張正浩心中又冒出了不詳的預感。

三廠，李風和陳朗……

比賽該不會又出什么意外吧？

從柳斐斐家的飯館出來，李風走在路燈昏暗的街頭。

兜里那封信捏了又揉，已經成皺巴巴的一團，始終還是沒交給柳斐斐。

實在是拿不出手啊。李風長嘆。

六年來，他不曾有一天懈怠，發了瘋似的練球，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帶領校隊獲得了一個市級高中聯賽冠軍。

然而，當年以為的至高榮譽，在一天之內便又被別人遠遠的甩在了身后。

陸宏義他們的全國冠軍就不說了，他們的起跑線本就比他高一些。張正浩又算什么東西？當年的手下敗將居然也有了個冠軍，還是成年組的！

努力攀登，終于站上了當年看似不可能登上的高峰。卻不料上面空蕩蕩的，那些對手已經站在了遠處更高的峰頂。

李風不甘心。他要和石油廠這個新科市級業余聯賽冠軍踢球，就是要證明那些榮譽他也能拿到！

而且，李風看著手中的信，他也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這份心意交出去。

“你被嚇得哭鼻子了嗎？”

李風感慨萬分的時候，陳朗推著自行車跟了上來，正好看到他對著一團皺巴巴的白紙發愁，以為他在飯館里故作堅強，出來后就后怕得落淚。

“你才哭鼻子了！”李風笑罵到。

“那就好?！标惱市牢康狞c了點頭，“踢球，需要的是勇氣。你不怕我才放心讓你上場。”

“我上場還要你批準？”李風又罵，六年過去，陳朗除了樣貌變了，其他方面好像都沒變。然后，意識到什么的李風皺起眉頭：“你什么意思？下場和石油廠的比賽，你也要……”

“我就知道你會耍賴?！标惱室荒樀牟怀鏊?，“你在他們面前保證的是三廠還是當年那些人，如果缺了我，你就是騙人?！?

李風恍然大悟，敢情這小子纏著他，就是想要上場。但李風已經不是當年的李風，不會再用顛球數這種方式來選拔首發球員。而且，三廠的球員也不是當年那些球員，他們大部分已經成了各自校隊的核心，所以李風才有底氣和石油廠的9號叫板。

而陳朗，身板的確比當年硬朗了不少，可在石油廠那支球隊面前還是不夠看。

“放心，我不會嫌你們拖后腿的?！标惱士蠢铒L滿臉猶豫，又說。

他是在猶豫這個嗎！李風哭笑不得。不過，他覺得陳朗的話也有道理，如果他嫌陳朗拖后腿，不就變相承認三廠當年那批球員的確不行嗎？

“行，只要其他人不反對，我就讓你上場?！?

李風覺得，就算十個人他們也能贏下比賽。只是，他有點不明白陳朗為什么非要代表三廠和石油廠比。而且，當年的他不是自認野狗嗎？今天別人罵三廠是野崽子，他怎么會生氣？

陳朗還是和當年一樣，沒給李風問明白的機會，踩著自行車一溜煙就不見了，到轉角處，還得意的回頭沖他大笑。

過分了??！李風差點想撿塊石頭扔過去，一輛破自行車用得著在他面前顯擺兩次嗎！

第二天周六，李風還是直奔趙明的家。

“去把當年那批人叫出來，三廠有球要踢?！?

趙明還是那個胖虎，當時就在床上熱淚盈眶：“真的嗎風哥，終于輪到我上場了嗎？六年了，已經六年了，我還以為你根本把我忘記了！”

“怎么會呢？就算是一條內褲，一張衛生紙，都有它的用處?！?

“這個比喻真是太好啦。我已做好準備，這就去叫人！”六年之后，趙明已經不是當年的沖動男孩，這次他還知道批一件外套才往外跑。

不過速度同樣飛快，等李風下樓的時候，當年的球員已經齊聚，身上穿著不同的隊服。

“對手還是石油廠，獲得市業余聯賽冠軍的那支?！睆囊粡垙埬樕峡催^去，李風有些感動。這里有不少人是在校際聯賽上輸給他的，但此時都來了，因為他們代表的是三廠。“咱們先去練練。”

說走就走，完全不同于當年的咋咋呼呼。六年前的夏天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六年后的今天，為的又是同一個目標。他們已然成熟，不懼任何對手。

六年時光，三廠沉默如昔。這幾年廠里動動停停，始終無法重現當年的輝煌。寫著“金陵市第三機械廠”的木牌上多了幾抹紅漆，就像觸目驚心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