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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宇放下電話，愣了半晌，然后笑了起來。他越笑越大聲，把旁邊的老板都嚇壞了。

“完了，又瘋了一個。”

那個時候電話并不普及。大部分人不管打電話還是接電話，都在共用電話廳。作為共用電話廳的老板，他見過太多放下電話后的喜怒哀樂。有人沉默有人哭，還有人就像周天宇這樣，笑著笑著就進醫院了。

好在，周天宇并沒失心瘋，而是一直笑著，走進了旁邊的訓練基地。

“周天宇，怎么笑得這么開心？是教練答應讓你上場了嗎？”他的一個隊友好奇的問。

“讓他上場，怎么可能！”另一個隊友不屑的說到：“教練不是說了嗎？金陵市的足球早就從根子上壞掉了，金陵市的年輕球員，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別人不要的垃圾。他怎么會讓垃圾上場？”

諷刺的聲音讓周天宇的臉上火辣辣的，但他還是在笑。

沒錯，在金陵市光芒萬丈的他，和其他地方的青訓球員比起來，的確太過平庸。但這又怎樣？他還沒有放棄，那兩個孩子也還沒放棄。

三廠，居然已經能和機關小學扳手腕了。如此強勁的生命力，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那兩顆種子，一定能長成參天大樹！

***

難得的吃了一次甜筒，難得的和那么多人一起開心的笑著，陳朗認為，他收獲了朋友。

他不再去想那場平局，也不再去想如果他早點翻窗逃出家門，如果他早點趕往球場，如果他早點鼓起勇氣登場，會不會是另一個結局。

他的光腳在滾燙的地面上留下一個個很快消失的腳印，直到回到三廠員工生活區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三廠的其他孩子又回家了，可他該去哪里？從窗戶爬進去，他現在還辦不到。從家門進去，那個男人肯定會發現他又去踢球了。

踢球就斷腿。

陳朗很害怕。他不想失去可以踢球的雙腿。

“陳朗，你是要回家嗎？”林建國笑瞇瞇的問他。眼神掃過他的赤腳，卻并沒有說什么。

“回……回家，是的，我要回家。”陳朗只能這么說。

“那我陪你吧。正好我也有東西要給陳德義?！绷纸▏嗔巳嗨念^發，牽著他向那個家走去。

陳朗很奇怪，林建國手上并沒有提著袋子，那他說的是什么東西呢？

不過，陳朗并沒有問。和林建國一起，讓他有了回家的勇氣。

門，還是那樣緊閉著。陳朗鼓起勇氣，慢慢的推開。

依舊是酒氣刺鼻的黑暗，黑暗中依舊有呼嘯而來的聲音。

“啪！”

這次，卻并沒有落在陳朗的臉上。不知何時，林建國已經解下皮帶，狠狠的抽在那只手臂上！

“你這個畜生！”林建國一次又一次的抽打著，房間里響徹了那個男人野獸般的慘叫：“這是你的兒子??！他為你陳家爭了光，你就這么對他？你以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老子不管，以后敢阻止陳朗踢球，老子見一次打一次！”

“還有！”林建國走到窗前，嘩啦一聲猛地拉開窗簾，“以后大白天給我把窗簾拉開！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得像什么樣子！”

刺目的光芒瘋狂涌進，陳朗忍不住舉手遮在眼前。

但，光明終究還是照亮了整個房間。

……

……

寒冬還沒過去，春天已經在路上了。

暖黃的夕陽穿過窗欞，照在白色石灰的墻上，照亮了墻壁上貼著的大字：奮戰一百天，幸福一輩子。

收好課本，李風站了起來。他穿著白色襯衣，下半身是一條破洞的牛仔褲。

時尚總是遠遠的將金陵市拋在身后，但并不能阻礙年輕人去追趕的腳步。

那個如夢似幻的暑假已經過去六年，真的成了難忘的回憶。這個時候的李風，嘴角已經有了一圈淡淡的青色。

“李風，待會踢球?。　庇腥嗽诖巴饨械馈?

“不了，我還有事?！崩铒L溫和的笑著，疾步向校門外走去。

一路上，穿著校服的男生女生，都在偷偷打量李風。有群大膽的女生嘰嘰喳喳的圍住了李風。

“李風，你踢球的姿勢可真帥！”

“對呀，上場比賽贏得也很漂亮！”

不管這些女生如何說，李風都很淡然的笑著，并沒停下來。直到有個女生遞了封信給他。

“對不起，你的確不錯。不過，我們現在應該以學業為重?！崩铒L婉拒。

那個女生掩嘴一笑：“這是你掉的……”

李風搶過信，頂著一張紅臉落荒而逃。

幾個女生笑得七倒八歪。

“我猜他又是去找那個人了?！?

“這還用猜嗎？只有那個人，才會讓李風這么呆……”

呆而騷包的李風在金陵市穿行。

六年過去，這座城市又老了許多。

低矮的樓房鱗次櫛比，自行車丁零當啷的在馬路上橫沖直撞，不停按著刺耳喇叭的汽車只能龜速前行。

李風熟悉的越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了那棟樓下面。他在旁邊的小賣部買了條口香糖，丟在嘴里嚼著，靠在灰蒙蒙的墻上，靜靜的等著。

“叮叮咚咚……”鋼琴聲流暢的飄下，李風耳朵一動，已經聽出了旋律。

“這是個旅途，

一個叫做命運的茫茫旅途。

我們偶然相遇，然后離去，

在這條永遠不歸的路……”

他跟著小聲的哼唱。

李風并不喜歡聽歌，他覺得一個男人不該有那么多情緒。但這首樸樹發布的專輯中比較偏冷門的《旅途》，他卻耳熟能詳。

因為她喜歡，所以他喜歡。

最后一個音符停下，李風回過神來，將口香糖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領，向遠處退去。

計算時間后，他若無其事的又向前走去。

當他重新走到樓下，她也正好出來。白色碎花長裙外，套了一件粉色的長袖，長長的頭發披落，微風中，有幾縷在空中自由的飄著。

“李風，好巧，又遇到你了?！绷踌丑@喜的喊道。

李風仿佛這才注意到柳斐斐一般，愕然轉頭：“是呀，你下課了嗎？我剛好有事從這邊經過呢?！?

“奇怪了，你每個周五的下午，都有要從這里經過的事情辦嗎？”柳斐斐疑惑的問。

“對……對呀……”李風又局促了。

“噗……”柳斐斐身后走出兩個男生，臉膛發紫的那個當時就笑了，“你要辦的事，就是在這墻上蹭來蹭去吧。”

他指著旁邊墻上突兀的一片白凈，以及李風背上的灰塵，讓李風無可辯駁。

“哪里來的臭小子！憑什么對我指手畫腳！”李風臉紅筋漲，怒不可遏。

這兩個男生和柳斐斐走在一起，他本就不喜，現在又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不給他留一點面子，讓他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