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朋滿座的宴席，將隱晦的愛意深埋心底。

——網絡

“夏夏，有些時候啊，我真覺得我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這幾天，我一直做夢夢到初二那年，江明天我們三個一起上學放學回家的場景，甚至有一天，我還做夢夢到了，你知道我夢到了什么嗎？..我居然夢到江明天和我在一起了，你說，我是不是魔怔了，明明，他都要結婚了。”

我站在夏夏墓碑前，從包里拿出孔繁遞給我的那張結婚請柬，在陽光下笑著：“...你說，要是當初我能夠不顧及這么多，能勇敢一點兒，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

再多的后悔，再多的遺憾，一點一點促成了我和江明天現在面對面的無言。

我緩緩撫摸著夏夏的遺照，遺照上的她，一如當年初次見我時，笑圃如花的樣子。

這些年無論我們如何改變，夏夏依然是當初的模樣，不會變老，依然會有人愛著她，想著她，這就很好了。

她的少年，至死都陪著她。

假如她還活著，會不會像現在的我一樣感動。

莫芊芊收了收心緒，又說：“夏夏，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了，兩天后，就是他的婚禮了，你知道的，我很懦弱的，我沒有辦法心平氣和的看著他和孔繁結婚，所以我只能選擇不去，不看，不念，對了，以后我要是死了之后見到你，你可不許說我不告而別，畢竟我是和你好好道別過的。”

莫芊芊轉過身，眼淚伴隨著風一起滑落。

——

晚上她收拾好行李，剛要出門，卻接到了一通電話。

“芊芊，你還待在夜凌吧？”

莫芊芊莫名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是謝紫涵啊莫芊芊，你不會出了一趟國就不記得我了吧？”

莫芊芊失笑：“怎么會，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我們初二的同學聚會啊，對了，你和江明天還在一起吧，這次我也叫了他，你們可以一起過來。地址等下我發你，一定要過來啊。”

莫芊芊剛想說不，謝紫涵就把電話掛了，她索性也就答應了她的邀請，看了地址之后就拿手機打了車往目的地出發了。

她還想再見江明天一面。

再好好的跟他告別。

——

莫芊芊照孔繁給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同學聚會的地方。

謝紫涵站在門口向她招手，莫芊芊乍一看還以為看錯了人。

謝紫涵剪去了她的長發，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她面上化著精致的妝容，腳上踩著高跟鞋，挽著一個足以和他相配的男生。

謝紫涵笑道：“莫芊芊，怎么，也就十幾年沒見，你的視力就差到認不出我了？”

莫芊芊搖搖頭，也笑著：“可不是嘛，誰知道你剪了長發，現在我倒覺得你沒以前好看了。”

謝紫涵倒也沒惱，只是往她身后看了看，疑惑著：“怎么江明天沒跟你一起來啊，你不會是因為咱倆初中的那點事，不想帶他來吧。”

莫芊芊神色淡了淡，并沒有接她的話，只是看向他身旁的男人：“這位是？”

謝紫涵面色是難得的甜蜜，挽著身旁男人的手更緊了些，兩人對視著笑了笑才對莫芊芊說：“這是我丈夫。”

莫芊芊不免有些驚訝。

謝紫涵也看出了她的驚訝，便先讓她先進去，等下有空再找她細說。

——

莫芊芊推開門，眼前是一張張十年如一日的面孔。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來的還有白老師跟梁老師。

莫芊芊至今都還記得初二的那個下午，謝紫涵和她，還有江明天幫梁老師求婚的場景。

莫芊芊也幻想過，有一天和江明天攜手來參加同學會的場景。

她向白老師和梁老師打了一個招呼，找了一個沒有人坐的地方坐了下來。

江明天是在半個小時之后到的，莫芊芊不知道的是，謝紫涵也問了江明天同樣的問題。

又過了一會兒，謝紫涵便坐到了莫芊芊身旁。

莫芊芊朝她笑著：“說吧，你和你現在的丈夫，到底是怎么遇到的啊？”

謝紫涵替她倒了酒，問：“你還真以為我是要來說這件事啊？”

莫芊芊接過她手中的酒，不以為然：“那你要說什么啊？”

謝紫涵正色：“芊芊，剛剛我不好問你，剛才江明天也來了，我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看了一眼我之后，繼續說著：“他也和你一樣不正面回答我，你們這么多年了，不可能沒有在一起吧？或者我換一句話問，你和江明天，到底是怎么了？”

莫芊芊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望著謝紫涵，忽而笑了：“....如你所想，這么多年了，我和江明天....沒有在一起。”

見謝紫涵沒有接話，莫芊芊又緩緩說道：“你還不知道吧，江明天，他要結婚了。”

“和洛瑜？”

“他和洛瑜，初三就分手了，有些時候，我也在想，為什么他和洛瑜分手了都不愿意考慮我。”

“芊芊，你的顧慮太多，你一直在等江明天的告白，可是，你似乎忘記了，先喜歡上他的人，是你啊。”

是了，是我先喜歡上的江明天，可是，現在他身側的人卻不是我。

謝子涵問：“對了芊芊，他的結婚對象是誰，你知道嗎？”

莫芊芊又倒了一杯酒：“我的一個高中同學，他們....或許高中時就在一起了。”

“你們當年關系那么好，他竟然沒有告訴你嗎？”

當年當年，三言兩語又怎么說得清當年。

謝紫涵敬了我一杯酒，說：“芊芊，我以為當年的我才是輸的那一個，當時年輕啊，以為喜歡上一個人就可以喜歡他一輩子，可沒想過，你喜歡的人卻未必喜歡你，當時我轉學的時候我就在想，可能再來參加同學會的時候，你們應該在一起了吧，我當時就問我自己，到底嫉不嫉妒，甘不甘心，可是到頭來才發現，我們都輸了。”

輸給了自己以為的未來。

殊不知，那種未來根本就不會發生在現在。

莫芊芊又喝了一口酒。

酒里，盡是苦澀。

“說到底，我還是更羨慕夏夏，有一個人愿意一生都只愛她一個人。”

謝紫涵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喝完了杯中的酒。

又過了幾分鐘，謝紫涵才問她——

“你甘心嗎？”

莫芊芊身軀一震，緩緩笑了。

“我也無數次的問過自己，我甘心嗎，少時喜歡上的少年要和別人結婚我真的愿意祝他幸福嗎？不，我想祝他過的不幸福，可是一想到他過得不幸福，我這心里啊，就像是缺失了什么，就像是有一把刀插進了我的胸口，鈍鈍的疼，我又怎么能騙自己祝他不幸福。況且，這么多年了，江明天...他也沒能愛上我。”

莫芊芊說到這兒，鼻子一酸，用手捂著臉，把頭垂在桌子上，發出微乎其微的幾聲嗚咽。

——

又過了幾分鐘，人差不多來齊了，謝紫涵就讓我們大家坐在一桌，我們都紛紛給白老師和梁老師敬酒。

其他人都說著和我想象中不同的話，我想的，應該都是大家向老師感謝當年的教導之恩。

可是大多數人表達的都是自己有多么多么后悔當年沒有聽老師的教導。

莫芊芊差點譏諷的笑出聲。

要是早知道現在的自己會后悔，當初的那些諄諄教導又怎么會聽不進去。

其實她完全可以隨波逐流，當著江明天把當年不告而別的事情講出來，也表達一下自己的后悔。這樣豈不是更好？

可她走到老師面前，看著她的老師的面孔時，頓時打消了那樣的想法。

她說出口的是——

“白老師，梁老師，我明天就要去Y國了，這次回來我也沒來得及聯絡你們，是我的不對，只希望你們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保重身體，這也是我們大家一直希望的。”

莫芊芊說完，向他們鞠了一躬，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敬酒還在繼續，并沒有因為莫芊芊的這番話而對其他人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莫芊芊有好幾次將目光傾注在江明天身上，她期盼著能得到他對于她出國一絲一毫的回應。

可是他沒有。

他一直逃避她的目光，自顧自的喝著酒。

他大約也是在意的吧？

——

聚會一直持續到10點鐘，期間一直有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分分合合，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了她和江明天兩個人。

莫芊芊嘆了口氣，拿了包，準備離開，在路過江明天身側時，一直喝著酒的他叫住了我——

“怎么，你又要走啊？”

莫芊芊聽到他冰冷的語氣不免難過了一陣，低低地嗯了一聲。

江明天語氣有些慍：“莫芊芊，Y國就真的那么好，那么讓你惦記，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莫芊芊：“如果你叫住我，是為了說這些的話，那我想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

莫芊芊本想不再管他，可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動搖。

他說的很緩慢，好像是想要莫芊芊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

“.....芊芊，我想過去找你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去找你之后，我媽該怎么辦？我爸很早就拋棄了我跟我媽，我媽只有我一個兒子，我是她唯一的依靠，”他發出一聲微乎其微的嘆息，看著莫芊芊的目光是難得的溫柔，“....芊芊，你這么優秀，你還能擁有很多，可我媽只有我了。”

莫芊芊站在原地，聽到江明天那句“你還有很多”的時候愣了愣，隨后朝他諷刺的冷笑一聲，就開了一瓶酒，她也不拿杯子，直接往嘴里灌，可因為喝的太急，嗆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江明天連忙用手輕拍著她的背，一邊說：“別喝了，你的酒量自己不清楚嗎？”

......

他說了一大堆，似是覺得還不夠又把擺在我旁邊的酒瓶奪過去，摔了個粉碎。

遍地都是酒瓶碎裂的聲音。

我趴在餐桌上，一動不動。

江明天以為我睡著了，走到我身側，說要送我回家。

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清醒的時候不敢說的話，此刻全都說了出來——

....

“江明天，你剛剛說的是什么屁話，什么我還擁有很多，明明....明明我就只有你了。”

莫芊芊看著江明天，想要把他的樣子永永遠遠記在腦海中。

可他聽到這句話時卻偏過頭，要拉我起來的手一顫，碰到了旁邊的酒杯。

我憨笑一聲，說：“你也不用這么大反應吧。”

他說：“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可，我只能在醉了的時候，才能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啊。

我搖搖頭，看著他略微不自然的神色，也不知道我哪里來的力氣，硬是把一個比我高半個頭的男人扯到了我身前的那個座位上。

我示意它不要說話，他看著我，眸光中是我怎么也看不懂的復雜。

我說——

“江明天，你這個騙子。”

“高二時，我要去十三中當交換生，還有高三時出國，我以為你都不知道，可是今天謝紫涵打電話跟我說是不是出了一趟國就忘了她這個人，我才明白過來，連她這個離我們那么遠的人都知道我要出國這件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明天，你那個時候就那么討厭我，就算你那個時候跟孔繁在一起了，你就連送送我都不愿意嗎？”

“還有，我回來的時候，你為什么要裝作一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江明天看了看我，替我倒滿了酒，他拿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那個時候，我跟孔繁沒有在一起。”

“芊芊，就算我那個時候去找你，你能改變心意嗎？”

莫芊芊看了一眼江明天，忽而笑了，笑的蒼涼：“.....不會。”

她在這一刻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這么多年的執念，期盼，她幻想的和江明天的一切，都是他們自己親手毀掉的。

他的自以為是，她的執著情深，終究促成了他們現在尷尬的境地。

“江明天，這幾天，我一直做夢夢到初二，你我還有夏夏，我們三個一起上學放學的情景，我還夢見我們一群人幫梁老師向白老師求婚的場景，還有，孟羽對夏夏的告白，你那天晚上對我說，芊芊，我不喜歡謝紫涵。”

“我還記得，我喝醉酒的那個晚上，我趴在你的肩上開玩笑似的問你問你，說，豬明天，你到底喜歡誰啊。你那個時候半開玩笑對我說，無論我喜歡的是誰，反正都不會是你啊。”

.....

“我記得，你在那個時候，問過我喜歡誰？你還記得我回答了什么嗎？”

他微微偏過頭，冷言：“不記得了。”

我說，莫芊芊看著江明天的臉，突然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只能在心底默念。

(傻子，我喜歡的是你啊。)

.....

“江明天，你還記不記得你初二的樣子？要是記不得了也沒關系，我講給你聽。”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的皮膚還是小麥色，你穿著一件白襯衫，就騎著自行車從我面前呼嘯而過，你還把我媽媽給我的餛飩撞翻了。”

“想想那個時候，我還真的很討厭你，你一天到晚一天到晚跑去招惹別的女孩子，上課遲到，還連累我跟你去罰站，不過，你那個時候還挺哥們兒的，下課買水給我喝，還送我回家，你以前丟的那件白襯衫，現在都還放在我的行李箱里。”

“你可能不知道，我初三分班考時做了人生最蠢的一件事情，我偷改了題目，空了最后兩道大題，可是你那個時候，和洛瑜在一起了。”

“再到后來，就到了我們分別的那晚，你跟我說孔繁怎么樣，幫我把把關，那個時候我還能說什么呢，我只能說，干嘛，當我媒婆啊。”

莫芊芊說到這兒，眼角強忍的淚意終于在此刻滑了出來。

“我現在都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對我說的話，你說，你好，我叫江明天，鮮活生動，明亮的明天。”

世界仿佛安靜了，整個世界都只剩下我和他，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然后我們都笑了起來。

他說——

“你記得那么清楚，可我卻只記得，當時的你和黎明。”

時光何其殘忍，將年少的他打磨的一丁點都不剩。

莫芊芊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絲力氣，軟軟的將頭垂在桌子上。

朦朧中，江明天的聲音越發清晰。

“芊芊，把我忘了吧。”

“....好”

這竟然是他們說的最后一句。

——

莫芊芊并沒有睡著，反而是她扶著江明天到酒店的。

她一晚上沒睡，早上6點的飛機，她把江明天扶到床上睡著。

她不敢開燈。

她怕開了燈，看見了他，聽見他說話，她又不想走了。

她走到他面前，替他蓋好被子，她不敢碰他。

只敢靜靜地看著他。

他似乎是累了，睡的很沉，眉宇還輕輕的皺著。

她把行李箱打開，將那件白襯衫輕輕的放在床上。

她心想：是該物歸原主了。

可她真的舍不得他。

陪著她走過那一段迷茫懵懂歲月的是他，一直幫助她，讓著她的是他，可是現在，離開的是她。

她強忍著淚意，不敢回頭再看他一眼，拖著行李箱關了門。

就這樣吧。她心想。

明天，我們是時候說再見了。

這一次....

是真真正正的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