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時沙從睡意中醒來，對上的就是有些眼熟的臉。他睡得有些模糊，一時間沒想起來這人是誰，直到對方開口，“師……時沙。”

他想起來了。

立馬坐直了身子，“是，師傅。”

被師傅叫師傅的感覺實在是奇怪。

花紫玉說道：“我們到了，令美說帶我們去房間。”

詹時沙立馬站起身來，“好。”

“……”

*

這座宅府不算小，四處看起來，很是繁華的樣子。

院子中有幾座假山，繞著一潭水泉，水流不斷往下走，透出幾分靜謐來。

前行路過的家丁都低下了頭，再往里走，都是手上端著東西的丫鬟。

“正好是用膳的時候。”封令美回頭說道：“仙人，你們愛吃什么？我讓廚房去做。”

花紫玉擺擺手道：“什么都行。”

“那怎么可……”

花紫玉道：“我對這些不挑。”

“……好吧。”

*

坐在側廳，花紫玉才沒吃幾口，就聽到了推門聲。

進來的是一對夫妻，年紀大約四十來歲，瞧著急匆匆的，見了她第一時間就走了過來。

“仙人！”

男子名叫封仲箈，留著一把子胡須，中等身形，不高也不矮，甚至有幾分纖瘦，直朝著她走過來，“可是真的仙人？！”

詹時沙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被他們的這個熱情嚇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些，就看到另一人也撲了過來。

中年女子名叫闞姞珍，生的有些微胖，手里拿著一方手帕，正在嗚嗚地擦著淚，“仙人，可把你給盼來了！”

“……”

花紫玉先前都是在山上修行，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見那兩人止不住地哭訴。

“我家的幾個孩子都出門許久，也未曾將仙人帶回來，沒想到還是令美靠譜……”闞姞珍說到一半，看了花紫玉一眼，道：“我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四處尋仙，仙人，不知道……你可曾聽說過……附身魔物？”

*

黑暗中的小屋，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

花紫玉單手拿著一盞油燈，繼續(xù)朝里走了進去。這屋子并不算太大，有一個小隔間，據(jù)那對夫婦說，被魔物俯身的東西就在最里面。

余光瞥見墻面上，也掛著幾盞燈，花紫玉抬手將它們一盞一盞地點燃了。

到了靠近里墻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張木桌。

四方桌的占位并不大，桌面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紋，花紋往上蔓延，爬上一個木架子。木架的上面，正用粗麻繩綁著一只豬。

“……”

那豬莫約才剛出生的大小，四肢瞧著都沒有力量站起來，被五花大綁在木架子上，見了人，目露兇光！

“將我放出去！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我乃……”

花紫玉擰著眉頭，順著繩子把它拎到了眼前。

那怒吼聲夾雜著豬叫，“大、大膽！你敢用你的臟手碰我！”

沒有看到這只豬前，見封家那個架勢，她還以為是多難除的魔物。

“你是怎么到豬身上去的？”

“……”

*

事情還要從不久前說起。

豬在成為豬之前，還是一個瀟灑的魔物，它是魔氣聚集而成的存在，修煉到一定程度，就需要附身在實物身上。

這天它來到了封府，瞧著這家很是富裕，且居住的地方頗有靈氣，覺得很滿意。

便想在這里，挑一個附身物。

它轉來轉去后，覺得這個不行、那個缺點什么，就這么琢磨了好幾天，終于在看到封令美的時候，覺得這人不錯。

它是個魔物，但它喜歡好看的。封令美是這個家中難得的小美人，于是它很是滿意，在這人身邊繞來繞去，左看右看都覺得可以，于是它決定施展自己的能力了。

它一個蓄力，往前沖——

卻沒注意到，堂堂封家千金小姐，養(yǎng)了一只寵物豬。

而它并不在意那個時候的情景。

等它一個陰差陽錯，才察覺到方才封令美蹲著身子，周遭一群人急忙忙的跑進跑出，其實都是在為一只豬接生。

它、一個天地養(yǎng)成的魔物。

被封令美一個錯身閃開，直接附身到了小豬的身上。

*

豬哭的時候也哭出了豬叫。

“老子一世英名，居然栽在了一只豬身上，說出去真的不要面子啦！”

豬淚流滿面的樣子，讓花紫玉驅魔的手頓了一下。

當她看著這只豬陷入沉思的時候，豬下巴一抬，朝她說道：“既然你是修仙人，我這幅身體八成也是打不過你！”

它一閉眼，似乎是不反抗了。

花紫玉：“……”

*

“仙人！”

一出房門，便有好幾人圍了過來。闞姞珍焦急詢問道：“怎么樣了？那魔物可是除干凈了？”

花紫玉說道：“夫人不用再擔心，它在這兒。”

花紫玉一抬手，拎著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豬。

“喂！你干嘛？！你羞辱我？！”

豬齜牙咧嘴威脅道：“要動手就快點！老子才不怕你。”

闞姞珍卻怕得不行，扭頭根本不敢看，雙手捂著臉，聲音都在顫抖，“仙、仙人，你把它帶出來做什么？快把它除……”

“夫人別怕。”花紫玉沒有理會豬叫，直接同旁邊的人說道：“此物沒有傷人的能力，等我走的時候，自然會將它帶走。”

“仙人有所不知……”闞姞珍說道，“此物先前我們就丟過一回，可是它會自己回來，聽人說，我們是被魔物糾纏上了，它是不會離開這個屋子的。”

花紫玉道：“那是因為它的身上被人下了術。”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封仲箈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一抬手，身前就浮現(xiàn)出一道藍色的光紋，交錯糾纏在一起，如同藤蔓一般往上蔓延。

“方才在桌面上的那花紋，本就是長在它身上的，雖然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但可以確定的是有人在它身上下了術，才使它不能離開此處，方才我已經替它解了，不會再出現(xiàn)先前的情況。”

“是，是這樣嗎？”

花紫玉點點頭，問道：“你們可記得這花紋是何時出現(xiàn)的？”

“這……”

夫妻兩對視了一眼，對此倒是沒什么印象了。畢竟他們對這只會說話的，又兇巴巴的豬，怕得不行，別說是多看兩眼了，連它存在的這間木屋都不怎么敢靠近。

闞姞珍猜測道：“莫非……是之前那位青師？”

“青師？”

“這……仙人可能有所不知。”封仲箈說道，“如今修煉之人，我們都稱他們?yōu)榍鄮煟瑸榱朔奖惚嬲J，他們通常會穿著青色的衣裳。先前我們在茶樓遇到過一位，請他來家中除魔，可他的法術不夠，最終也沒有將這魔物趕走。”

闞姞珍說道：“可是那位青師，與我們素不相識，為何要這樣做呢？”

“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做這種事情？”

“……”

一時論不出結果。

花紫玉說道：“也不一定是他，如果是其他魔物的話，也有可能這樣做。”

“其他魔物？！”

封仲箈的聲音也跟著提高了，“仙人的意思是，這里還有其他魔物？！”

“二位……”

闞姞珍哭道：“怎么會這樣？！”

封仲箈急道：“仙人還請快快——”

“二位！”花紫玉提聲說道，“不必如此驚慌。”

夫妻兩站在原地看她。

花紫玉輕咳一聲，“我暫且沒有感知到魔氣，可能府上只有這一個魔物。有些魔物的行徑難以揣測，也有可能是惡作劇之后，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惡作劇？”

“它為什么要這樣做？”

花紫玉也卡殼了一下，“這……我也不知道。”

*

花紫玉回到小院，發(fā)覺自己的房門前，站著一個人。

這個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詹時沙身形筆直地站在門口，穿著單薄的衣衫，有幾分可憐的樣子。花紫玉走到他面前，奇怪地問道：“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詹時沙抬眸，有些小心翼翼地，“師傅……沒回來，我不知道去干什么……”

“去睡唄。”花紫玉道，“這么晚了你還不睡？”

“……”

“方才不是見你困了嗎？”

詹時沙愣了一下，低頭道：“……是。”

“……”

“那我去睡了……”

花紫玉看著他回了自己那間小屋，回味過來他方才的那表現(xiàn)，總覺得有哪里奇怪。

【男主是怕你生氣。】系統(tǒng)在這個時候出聲道。

花紫玉沒這樣想過，【為什么？】

【不是你的緣故。】系統(tǒng)說道，【是他在詹家的時候，就習慣了這樣。小心翼翼地看其他人的臉色，因為不用他做什么，別人都會對他產生厭惡。】

【……】

【所以對任何一個人，他都習慣了是被人先討厭的。】

花紫玉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所以在原文，女主出現(xiàn)的時候，男主的心已經是完全不對外敞開了，他將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因為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對他施加善意。】

花紫玉還想跟系統(tǒng)討論劇情。

卻被一聲豬叫打斷。

手里拎著的那只豬掙扎著罵道：“喂！快放開老子！等我修成大法，你會后悔今日——”

“嘖。”

“嗯？你，你嫌棄我？！”

*

把豬放在了桌子上，花紫玉替它解開了身上的繩子。

豬一落地，顫巍巍地想站起身來，卻抖動了兩下身子，又跌坐了回去。

“我去！這身體也太弱了！”

花紫玉無語道：“你可以就這樣坐著。”

“不行，今天我非得跟你一決高下！”

“算了吧……”花紫玉拿出一個饅頭，塞到了它懷中，“你不是八成打不過我，你是肯定打不過。”

“唔！”

豬低頭看了眼饅頭，一直被綁在那個小屋里，它其實一口都沒吃過東西，這會兒被塞了一個饅頭，肚子也不爭氣地感到餓了。

“別，別以為一個饅頭，我就會聽你的。”話雖這么說，饅頭還是要吃的。

花紫玉看著它，覺得有點有趣，戳了戳它的腦袋。

“你干嘛？！別碰我！”

花紫玉收回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魔，你知道這個干嘛？”

花紫玉托著下巴看著它，說道：“我?guī)煾嫡f過，世間萬物，不能以一句話定論。”

豬咬了一口饅頭，抬眸問道：“什么意思？”

花紫玉笑道：“我也不知道。”

“……”

*

豬到底是只有那么點大。

半個饅頭吃得肚子都撐了，坐在桌面上，才又睜眼看她，“……秋念竹。”

花紫玉等不到它的回答，已經打算鋪床睡覺了。

忽然聽到這個名字，身體跟著一頓。

回過頭去，看到那豬邊哼哼邊說道：“我叫秋念竹，你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