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業，丞相府內。

顧生顏靜靜地靠在一扇窗前，負手而立，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自從他來到盛業朝中做官以后，便從原來鳴離的丞相府內搬了出來，隨盛景明和他的隊伍，一同回了盛業。

而他的故土鳴離，此去經年，便再也沒有重逢過。

如今他所住的丞相府，是上一任盛業丞相所住過的地方，當時，由于上一任丞相年歲已高，盛景明便允他告老還鄉，讓顧生顏替了他的位置。

舊丞相品味高雅，丞相府內擺設也清幽恬靜，顧生顏入住之時，便沒有再對府內的陳設多加變動，府內除了他和盛景明賞賜給他的一些下人之外，便沒有別人。

盛景明以更好地安置他的家人為由，另給顧生顏的家人尋了一個地方居住，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明面上是善加安置，實際上，不過是多了一個牽制住他的條件罷了。

顧生顏淡淡地站在窗前，微微閉著雙眼，透明的陽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安靜而溫柔，身側忽然起了一陣輕柔的風，他便知道，他等的人來了。

那人不知從何處閃出，如燕子般輕盈地落在他的身側，低聲道：“過幾日，盛景明會讓你作為使者去一趟藤楓。”

顧生顏默然，眼神靜靜轉向她。

江疏月接著道：“另外，他又一次召李凌去了皇宮，似乎并沒有懷疑李凌。”

顧生顏淡淡道：“他似乎很喜歡賭。”一個自以為能掌控一切的人。

“……你怎么打算？”

“過幾日我會去藤楓，這邊……就麻煩你了。”

“我要怎么做？”

“到時，相信你會明白的。”

顧生顏并不解釋，望著她淡淡一笑。見他一副從容的樣子，江疏月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什么叫到時候就會明白？萬一我到時候不明白呢？你就不怕我給你搞砸了？”

“我信你。”顧生顏輕笑道，輕輕執住了她的手，眼神柔軟得仿佛一汪春潭。江疏月嗔他一眼，捏捏他的手指，噘著嘴道：“好吧，那我走啦。”

“嗯。”

雖然他輕輕嗯了一聲，握著她的手卻仍未松開，江疏月抽了半天沒抽出來，忍不住有些想笑，心道，當初是誰不肯她留下來著？現在啪啪打臉了吧？

她玩心一起，索性不掙開了，便輕快地向前幾步湊近他，趁他沒反應過來時，踮起腳在他側臉上輕輕啄了一下，顧生顏果然呆住了，手也唰地松開了她。

見他傻愣的樣子，江疏月笑吟吟道：“好啦，告辭！”便轉過身，又一溜煙般地消失了。顧生顏見她離去，無奈地搖搖頭，輕嘆一聲。

……

盛業皇宮內殿，李凌再一次被盛景明召入，此刻，二人正在殿內相對而立。

自從上次顧生顏對他說了那些話后，李凌就變得更加謹慎了，對盛景明的態度也變得比較冷靜與清醒，雖然不能完全認可顧生顏的話，但不可否認，他說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接到皇上要他入宮的命令之后，他便暗暗琢磨著盛景明的意思，只是現在……他卻有些不明白了。

這次盛景明的態度似乎溫和了許多，對待他也變得像平時一般，先是問了問他近來的狀況，而后竟也毫不避諱地提到了密道的事情，并詢問他有何看法。

遲疑了片刻后，李凌便謹慎答道：“臣以為……或許是有人做了手腳罷，只是不知……這人是出在內部，還是出在外部。”

聞言，盛景明點了點頭表示認可，瞟了他一眼后，淡淡道：“你放心，朕知道你不會做這種事。”

聽了以后，李凌微微一驚，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他抿著唇不發一言。

“當時一直留在帳營內的盛業統領還有莫驍群，朕已經問過他了，他查過以后告訴朕，確實有些異樣之處……那幾個靠近密道出口的士兵，都對夜里同一個時辰的記憶很模糊。”

李凌垂著頭，思索片刻后，如實道：“只是，還是無法判斷到底是內部還是外部的人干的。”畢竟，我們是與昇羽聯軍的。

盛景明道：“是，所以，朕想派人去一趟昇羽。”

聞言，李凌心道，果然如此，他抬頭，對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間，他忽然讀懂了那道目光中的含義，頓了頓，他皺著眉問道：“陛下要派臣去？”

“是，朕想派你去試探一番。”盛景明道，神情坦然。

李凌內心不免有些困惑，盛景明難道沒有懷疑自己嗎？還敢派他去昇羽？就不怕他反戈一擊？他暗暗打量著他，盛景明的神色中卻并沒有對他的警惕與懷疑，只是平靜和坦然。

見李凌一時不答，盛景明微微皺眉，再次問道：“你可愿去？”

沉默了一會兒后，李凌問道：“陛下想讓臣以什么身份去？”

盛景明思索片刻后，道：“朕會下令，派一隊使臣前往，你便以一名普通使者的身份混在其中，到了昇羽后，見機行事便可。”

李凌聞言，低頭道：“……臣遵旨。”然而他心中仍有些不解，莫非陛下真的沒有懷疑過他么？莫非是顧生顏在刻意挑撥？

“嗯，你可以退下了，順便幫朕把工部尚書叫過來，他還在外面等著呢。”盛景明道，沖他微微一笑。

李凌點點頭，躬身行禮后，剛剛抬步，卻又一頓，忍不住轉身回來喚道：“陛下……”

“嗯？”盛景明挑眉，不知何事。

“臣……想提醒您一句，小心顧相。”李凌遲疑了片刻后，還是開口道。

聞言，盛景明眼神一閃，他面色一冷道：“慢著！說清楚。”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李凌原本想將那日的事如實說出，張口時卻心念一轉，直覺還是不要全部吐露為好，畢竟，他也只是猜測……

說到底，顧生顏也好，盛景明也好，這宮里，又有哪個人是完全可信的？他心中苦笑一聲，玩弄心計的事他不懂，但至少不能讓人把他當傻子。

“臣只是覺得顧相乃鳴離舊臣，密道之事還是莫要讓他過多參與為好。”最終，李凌做了個中肯的回答。

盛景明聞言神色稍緩，他笑道：“原來如此，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你放心吧。”

李凌點點頭，默然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