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不愛說話，江翎來探望他的時候，對他說了幾句囑托之后，就有些不知道該聊什么了，倒也算不上尷尬，只是江翎在望著他的時候，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氣息，就像是表面平靜無波的深潭之下，有旋渦在靜靜翻涌。

江眠從不與他深聊些什么，只是答應著，一副乖順的模樣，他有些摸不透他的情緒和想法，雖然他比他小了整整五歲。

好在這會兒江月琛來了，雖然對江眠感到有些抱歉，但江翎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他這個弟弟……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太簡單。

“三殿下，藥煎好了。”

一位小太監手里端著一碗藥，慢著步子走進來，將藥小心地置于一旁的案上，江月琛聞言探頭一看，白瓷碗內，是深褐色的藥湯，氣味并不濃烈，但也不甚好聞。

他又生病了么？她有些擔憂地望向江眠，江眠垂下眼眸，伸手捧起碗，慢慢將藥一飲而盡。

“苦么？”江月琛咬著唇見他喝藥，覺得自己的舌根也泛起一陣苦味，江眠喝完后，朝她微微一笑，說道：“喝多了就不覺得苦了。”

江翎忽然想到什么，問道：“你用過晚膳了么？”

江眠搖搖頭道：“沒什么胃口，便不吃了。”

聞言，江月琛也蹙起眉道：“空著肚子喝藥很傷胃的，要不你再吃點什么吧？”

江眠看著她愣了愣，剛要說些什么，卻聽到“咕——”的一聲，江月琛的肚子毫無預兆地叫了……

江月琛臉一紅，不由得一窘迫，一瞬間正襟危坐，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江眠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容宛若冬季的松樹上落滿的新雪，明亮而又柔軟。

他邊克制著自己的笑意，邊道：“月琛姐姐……咳咳，那，我們再吃點什么吧……”

江月琛望著他怔了怔，只覺得這笑容比起先前有很大的不同，但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同。

江翎也挑挑眉，嘴上打趣道：“三妹，餓了就直說嘛，不必這么拐彎抹角的。”

“我哪有啊！”江月琛不服氣地瞪他一眼，江翎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覺得逗她甚是好玩。

江眠喊來一位小太監，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么，又頓住，偏頭望向江月琛道：“月琛姐姐，你想吃什么？”

“我沒事的，你選你想吃的就好啦。”江月琛擺擺手笑道。

“我能吃的……你怕是不喜歡罷。”江眠低聲道，江月琛沒聽清，歪著頭，眼神疑惑地望向他，頓了頓，他還是轉身，吩咐了那個小太監幾句。

不多時，兩碗西紅柿雞蛋面被呈到江月琛與江翎的面前，江眠面前的，卻是一小碗清淡無鹽的白粥。

“我這邊素來飲食清淡，沒有太多名貴的食材，希望哥哥姐姐不要嫌棄。”江眠溫柔一笑，將兩雙筷子遞給二人。

“阿眠，你只喝粥嗎？”江翎接過筷子，問道。

“嗯，我沒胃口的時候，若是再吃別的，便會有惡心想吐之感。”江眠云淡風輕地說道。

江月琛聞言，望著他愣住，江眠卻淡淡避開她的目光，端起白粥，默默飲下一口。

“那位……怎么稱呼？”江月琛沉默片刻，忽然轉向一旁隨侍的小太監，小太監聞言一怔，便立刻答道：“奴才小李子。”

江月琛望著他，展開一個燦爛明麗的笑容，道：“小李子，本宮和大殿下可否也要兩碗白粥？這兩晚面便替本宮撤了吧。”

她邊說，邊暗地里戳戳江翎，江翎一愣，反應過來后立刻配合無比地點點頭。

小李子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應道：“是。”

江月琛轉頭回來，便撞上了江眠微愣的目光，他遲疑了片刻，便輕聲問道：“月琛姐姐可是在顧慮我？”

“不是啊。”江月琛一本正經搖搖頭，她笑道：“我只是好久沒喝粥了，看著你喝，不免有些眼饞罷了，順便——”她拖長了聲音，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江翎，接著道：“讓這個成天大魚大肉的家伙換換口味。”

江翎聞言嘴角一抽，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臉頰，不滿道：“喂喂，誰成天大魚大肉了？我明明是葷素搭配，最注重膳食養生的人了！”

“好好好！葷素搭配！”她笑著險險躲開他的魔爪，忍不住又對他做了個鬼臉。

兩人打鬧著，原本冷清的空氣也變得有了些生氣，江眠看著他們，嘴角也慢慢揚起，笑容溫柔中，莫名又帶了幾分寂寥，明明是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卻又顯得莫名和諧，仿佛生來如此。

兩碗白粥很快又被呈了上來，江月琛喝著淡而無味的白粥，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隔壁的江翎則是噘著嘴，咕咕噥噥的，一邊喝粥一邊嘟囔著什么，江月琛豎著耳朵聽了聽，大意如下……

“比起白粥，我果然還是想吃西紅柿雞蛋面……”

江月琛忍住笑，暗中伸手想往他腰間掐一把，被江翎及時發現，他唰地騰出一只手，在暗處抓住她手腕，然后面色不改地繼續喝粥。

嘖嘖嘖，不愧是大皇兄，久經百戰。江月琛心中嘆服道。

甩了甩手腕，想收回手，奈何手腕處卻被牢牢地攥住，她完全扯不動。

“松開……”趁江眠沒注意，江月琛低聲道，江翎輕笑道：“那你得保證別再亂動。”

“行行行，我保證……”

“可惜，我不相信。”

“……”江月琛無語了。

“你握著我右手，我怎么拿調羹喝粥？”江月琛低聲怒道。

“左手端起來喝。”江翎云淡風輕道。

他沒有壓低聲音，故而江眠聞言不解地望向二人，江翎笑吟吟道：“沒事，我說的是你月琛姐姐，我覺得她端起來更好喝粥嘛。”

“喂！人家可是文靜端正的少女！”江月琛也懶得壓著聲音說話了，她瞪他一眼道。

“文靜的少女從來不喊別人喂。”

“……你到底要干嘛？”

“快跟哥哥認錯！”

“……”回應他的，是江月琛大大的白眼。

“我先說好咯，是你先惹我的，這不是第一次了，不長記性的妹妹要懲罰。”江翎一臉嚴肅道。

“我看你就是記恨我沒給你吃上一碗西紅柿雞蛋面。”江月琛白他一眼。

“誰說的？我這么寬宏大量的人，至于為了那點小事生氣么？”江翎嘁的一聲，一臉不屑。

江月琛聞言，一邊使勁想要抽回手腕，一邊湊近他，瞪著他咬牙道：“就，是，啊，你這么寬，宏，大，量的人，何必要跟你三妹的小手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