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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肆」

坐在便利店外時天空飄起細雨。她突然想起《海上鋼琴師》這部電影。雨輕輕飄落在臉上,那刻她明白了男主1900為什么最后無法走下船,而選擇與船同歸于盡。在船上,他見到形形色色的人,那是他理解的社會縮影。他通過那些人和物,構造了他心中的世界。在這船上,他曾經和普通人一樣孤獨過,在半夜里通過電臺找不同的人聊天。但是他用想象精準地豐富了他構筑和理解的世界。在他的認知里,存在在他腦海里的就是他所看見的世界,就是他認為的真實。而船下的那片大陸對他而言,是一種可知的未知,也是一種恐懼。

趁著店里沒客人,單玄來到香野子身邊坐下。她點起煙問道,在想什么。

在想著準備離開醫院的事。

你的病好了嗎。

這就是我在考慮的問題。醫生認為我有人格分裂癥。

那實際上呢。

之前跟你提起過的那個好朋友,叫方俞。香野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她在這里。

哦,原來她是你幻想出來的人格。

不,準確地來說,我才是她幻想出來的人格。她是主體,我是客體。香野子對單玄做了個鬼臉說道,你不覺得可怕嗎。

當一個人感覺到相當幸福或者相當絕望的時候,就感覺不到恐懼了。

你現在是哪一種。

單玄跳過香野子的問題說道,在我很絕望的時候,就是很想死的時候。我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的,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但是我想起以前一個短暫的深度睡眠的一個夢。我夢見我像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兒漂浮在宇宙中央,睡得十分安穩。我認為人死了以后靈魂就是那樣的狀態,不是黑暗的無人之境,是很美很美的星空。一點也不可怕。我很想回到那個地方安眠。

香野子說,我一直認為,夢是平行宇宙里的其他自己的真實生活。不過夢境出現的信息太多,細碎的,巨大的。所以有時這些夢沒有暗示,沒有寓意。僅僅是白日的殘余。

我經常夢見平行宇宙里的自己,她的夢想是當一名殺手。

哈哈,那在這個世界上的你呢。

當一名作家。單玄說道,所以我在努力感受這個世界,就像我現在努力感受你一樣。我也在努力感受我的自身和人類。還有感受這個世界一切美的東西,然而美麗的東西都是嚴肅的,而嚴肅必然衍生痛苦。

嗯。真的東西都是不好看的。但是,它起碼是真的,至少是趨近于真的。香野子說道。

就像人類。人類真起來雖然不好看,但是假起來更丑陋。

我相信人類,但我不相信與人類相處時的人類。我相信他們各懷善意,同時各有私心。每個人都存在偏見,同時懷有秘密,不同的是,偏見自己難以察覺,而秘密別人難以發現。單玄,你有想過為什么我們會成為朋友嗎。

因為我們處于相同的時間密度里。

哦?這答案倒是很新穎,說來聽聽。

你有想過其實每個人有著不同的時間密度,而每個人每一天的時間密度都不盡相同嗎?單玄說道,比如有時覺得白天過得比夜晚長。有時覺得回程比前往所花的時間短。有時度日如年,有時快樂不知時日過。在相同的時間段,有人過了一生,有人方才開始。密度不同的時候太多太多,所以人們免不了心生孤獨。而世間所言的初見,恰巧是我們共處于相同的時間密度里。所以,我和你成為了朋友。

哈哈,不錯。去與世界為敵吧。香野子摸了摸單玄的頭說道,能登上天梯的人,都曾在風中凌亂不堪過。

單玄害羞地低下了頭說道,那你的答案呢。

我嗎。嗯,我是特意來找你的。我聽到了你的求救,所以來救你了。我看到了你的痛苦,就像看到曾經在深淵的自己。所以,我也是來救回曾經的自己。還有就是想救那個因為我的年少無知而完全沒留意到她的痛苦的人吧。這就是我說的我相信人類各懷善意,又各有私心的意思。

那個人是誰。

她叫三三。香野子笑意嫣然地說道,是我的愛。

愛嗎。單玄沉思了半天,問道,你的愛是什么樣的呢。

我的嗎。大概就是那種,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想盡可能和對方待一起,然后再去相信所謂的來日方長的感覺吧。

不知道什么時候,便利店里突然冒出一只蝴蝶。它那黃褐色的翅膀在天花板的角落撲騰著,仿佛迷失了方向。單玄驚訝地站了起來,她指著店里的那只蝴蝶說道,有人說過,如果在封閉的空間里突然出現蝴蝶,就代表去世的親人來看你了。

香野子將信將疑地站起身,推開門走了進去,單玄也跟了進去。她們站在蝴蝶的下方,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一直在撲騰的蝴蝶。十月的傍晚很快地結束,氣溫隨著天黑下來而漸漸發涼。香野子不禁想道,這只蝴蝶要多花多久時間才能找到出口呢,還是到死那刻都會被困在這里。她想起了去世的外公,如果真如單玄所說,那么這只蝴蝶便不存在如何找到出口的問題了。它是代表外公前來看她的,是超脫生與死的關系。就在那瞬間,香野子突然明白,人不需要在死亡和生存之間選擇一方。它們僅僅是共存而非對立的存在。這個世上越是對立的存在,越是因為其相似而排斥。

你知道你喜歡的那種人存在于你想象之中的吧。方俞嚴肅地對香野子說道。

知道。非常知道。香野子認真地回答著,就像你愛兔子,我愛三三。如果對世界沒有足夠了解,人類容易犯的錯誤便是從自己世界出發,卻自以為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到頭來,只得到臆想中的自我感動。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去見她。在這個世上,有許多事情再努力也不一定如人所愿。但是我愛她,不需要她的同意。只要我努力,我就能愛她。即便這是唯一美好卻讓我徐徐破碎的事情。

你知道你是我的幻覺吧。方俞說道。

知道。而且照現在這樣吃藥下去,說不定哪天我就不在了。

生活太艱難了,我需要你陪我撐下去。

香野子躺在床上沒有回話。生活的艱難在于選擇總是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太多和沒有之間。所以在這個世上,最難的事大概便是恰到好處。像我們這樣的人,心里永遠有一座火山。我們不清楚它什么時候爆發,只知道有一天爆發,周邊一切便會化為灰燼。所以我們一再控制。聊天不要太親近,喝酒不要太盡興。一旦過了,剩下的情感只會像被抓住偷東西的小孩般,不知所措地撒起謊來。她看著躺在身邊的方俞說道,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除了過去。

在母親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她換下病號服,穿上黑色高領毛衣,黑色緊身褲,套上寬松的黑色拉絨外套,簡單地畫了妝后戴上黑色鴨舌帽。醫生叮囑道出院后要繼續按時吃藥,定期回來復診。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走出醫院大門時,迎面刮來一陣大風,路邊的枯黃落葉凌亂不堪地飛了起來。寒冷的秋風讓她不禁雙臂環抱地縮成一團,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對母親說她先去旁邊便利店買瓶飲料,讓母親在車上等會。

“歡迎光臨”在她耳邊熟悉地響了起來。她拿了一瓶熱的茉莉花茶走到收銀臺,站在她面前的店員依然是那個化著夕陽紅煙熏妝的短發女孩。單玄看著那瓶茉莉花茶愣了一下,然而她照舊從柜臺下拿出黑冰放在臺面上。

不好意思,這個不需要。她說道,我不抽煙。

哦,不好意思。

沒關系。多少錢。

五塊。

她把錢遞給單玄,拿起飲料正準備轉身離開。單玄突然說道,那個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方俞嗎。

她愣了一愣,回答單玄說,是的,我認識你嗎。

單玄欲言又止。她重新整理思緒然后說道,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她曾經跟我提起過你。

哦,原來是這樣子。方俞對單玄笑了笑說道,希望你朋友沒有說過我什么壞話。

單玄尷尬地笑道,完全沒有。那個,我明天就辭職了。打算寫一部小說,像你說的準備與世界為敵,所以也許以后沒什么機會再見了。

聽到與世界為敵這句話,方俞的內心微微一顫。她放下飲料,雙手搭在收銀臺上,向前傾身仔細地看著單玄。過了會她說道,人的內心缺什么,便不自覺地去找什么。唯有不缺什么,人才有余力去尋找別的什么。這才有了發現。加油,好好去發現這個世界的本質吧。

單玄像孩子一樣露出滿足的笑容,她誠心地對方俞說道,謝謝你。

怎么去了那么久。剛坐上副駕駛,母親擔心地問道。

剛在便利店碰到一個朋友,所以多聊了幾句。走吧。

去哪。回家嗎。

到太陽的地方去,那里才有橋。

啊?說什么呢。母親滿臉迷惑。

我說,先去見個人。她看著倒視鏡的自己說道。

倒視鏡里映出了香野子淡淡的笑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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