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閣五樓，回廊上地昔不拄著拐，一瘸一拐地走著，拐杖與地板碰出地聲音，就如此時他的心跳一般沉重。他要去的是位于東北角的茶室，茶室的門已經換過，不再是十五年那扇門，里面的人還是不是以前那些人呢？

昔不用顫抖的右手緩緩推開木門，十五年前他也是如此，不同的是，這次他閉上了眼，他希望推開門后，她還在那里不曾離開，雖明知不可能，仍強烈地希望，他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和想象的并不一樣，入眼的只是一道屏風。

“你來遲了！”說話的是一名男子，有很濃的口聲。

昔不嘆了口氣，跨步繞過屏風，“不，我沒遲！”

“嗯~，十五年前你也是中途闖進來的。”

昔不在屬于他的位置坐下，“歲月如梭，轉眼十五年就過去了，往事如發生在昨日一般，仍歷歷在目，莫大哥。”

“我干莫從來都不是你‘莫大哥’，只有蘭兒可以這么叫我，你和我從來都是敵人。”[注1]

昔不哈哈一笑，拿起腰間的葫蘆，對嘴飲了一口，掃過眼前側身站立的男人，他穿一雙黑色繡靴，過膝黑裙露出一小截腿肚，藍色直裳綴著紅色繡花，黑色頭巾將長發盤在頭上，仍是十五年前一樣的裝搶，不同的是的皮膚更黑、臉上的皺紋更多了。

“你還剩下兩個多時辰時間。”干莫道。

“若非行動不便，我早去找你，也不會等到現在。”昔不道。

干莫轉身看向昔不，愕道：“半個月前芳秀給你送的解藥你沒吃？”

“正如你如言，你和我是敵人，我不吃敵人的東西！”昔不說著從壞中取出一個藥瓶，拍到茶桌上。

“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了，現在你活著離開的一絲希望都沒有。”干莫冷冷地道。

“我從來沒想過今天能活著離開，你今天也不能活著離開。”

“你還是如當年一般無知，不知天高地厚，十五年前你就打不過我，現在更打不過。”干莫道。

“可最后我贏了！”昔不笑道。

“呵—！”

房中陷寧靜，良久，昔不道：“我實不明白，你怎么會和大盛那些不入流的人攪在一起。”

干莫沒有回答，走了幾步到外走廊上，憑欄眺望城北的景色，天已蒙蒙黑，月影已經顯現出來。

“你就只是為了要勝過我，奪走我的一切？包括蘭兒的性命？”昔不質問道，眼中含著淚。

“是你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干莫淡淡地道。

“是，是我沒保護好她，但我要你告訴我，三月中下旬你在不在北山關外？”昔不大聲吼道。

干莫沒有立刻回答，看著越來越黑的天空，良久才道：“我這十五年從未離開南疆，我是做了一些錯事，可最主要的是你四處樹敵，如果沒有我的原因，你依然會連累到她。”

“你既已承認與你有關，那你今天注定也走不出這里了！”昔不道。

干莫哈哈大笑，然后兩人久久不語。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風中忽地傳來古琴聲。

干莫聽聞琴音大吃一驚，“怎么會有人會彈蘭兒的《清虛》曲？”

昔不起身，淡淡地道：“十五年前蘭兒演奏之后，當即就有人將三曲錄了曲譜，她的曲譜通過集藉苑在全世界的出售，曲子廣為流傳，自那以后，每年的八月十五，世界各地都可以聽到蘭兒的曲子。”他邊說邊走向外廊，看向三樓露臺。

露臺被燈籠照得如白晝一般，其上有可以看到二十多名男女，彈琴的是一位輕紗蒙面女子，其他人都在駐足聽琴，這些人都十多一二十歲年紀，都是“才子佳人”之屬，席上已經有很多他們的成詩完詞。

“可惜單得太差，沒有蘭兒彈得好！”干莫說話的聲音比平常人聲音要大，所以被四樓外廊上的人到了。

果如昔不所言，《清虛》一曲終了，又有人開始彈《嬋娟》，但只彈到半首就彈不下去了。

“這些人太差了，彈不好就不要彈！”干莫一拍木欄桿，轉身回到屋內，而昔不仍留在廊上看向露臺。

露臺上蒙面女子站起身，嬌聲道：“這曲子太難了，我彈不下去了。”

一男聲道：“郁芊芊姑娘琴藝超群，在下之前只聞《香茗中秋三曲》之名，不聞其音，今日有聞妙音，有幸之至……”另一名男子揮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話。

郁芊芊并未理會說話的男子，幾步小跑跑到另一位蒙面女子身旁，小聲說道：“聶絨姐姐你看啊！我就說了我彈不好的，不僅當著大家的面前出了丑，還有個豎人當面揭短！”她作勢要哭。

聶絨嬌笑道：“《香茗中秋三曲》一首比一首難，你也是知道的，誰讓你彈完第一首不下來。”

郁芊芊道：“我不管，絨姐姐也必須彈一曲。”

聶絨道：“《香茗中秋三曲》我也彈不好，聽聞是因為當初錄譜之人音樂天分不夠，沒有將曲子錄完整，所以才造成理在的情況，《香茗中秋三曲》中的《清虛》還好，《嬋娟》勉強可彈，而《紅妝》猶如天書，幾不成調。”

郁芊芊道：“我不管，總不能妹妹一個人出丑。”我說完拉著聶絨往琴案走去。

聶絨推托不過，只得彈了一首《笑傲煙云》，此曲寧靜悠遠，頗應此時之景，此曲終了，露臺、塔樓外廊上的聽眾響起陣陣掌聲，五樓的昔不在些曲初響之時就回頭進了茶室。

郁芊芊氣不過拂袖要回茶堂去，不料迎頭就撞在一男子懷里。

“失禮，失禮，在下俞虎，向姑娘賠不是！”說話之人正是青川書院前四小杰之一的俞虎，當日與楊靖一起于書畫琴藝上都敗在黎小薇的手下。

“原來是俞公子，我是郁芊芊啊！”郁芊芊驚喜道。

“哦—，原來是芊芊姑娘，你蒙著面，我沒把你認出來。”俞虎恍然大悟，“芊芊匆匆忙忙地是要去哪兒？”

“剛才聶絨姐姐耍賴，害我在大家面前出丑，現在你來正好，給我出出氣，也讓聶絨姐姐出出丑。”郁芊芊委屈地道。

俞虎搖搖頭，感嘆道：“琴藝音律我哪比得過聶姑娘！”

“哼—，不幫不幫，以后你再想讓我給你送信是不可能了。”郁芊芊小聲地說道。

“不是不幫，我實在幫不了。”他一說完郁芊芊立即錯身要走開，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香茗閣內人才濟濟，我在上樓時就看到了兩位，他們琴藝音律之學不僅遠勝于我，而且也在我龐燕龐師姐之上！能不能請得動就看你了。”

“比龐燕姐姐還厲害！他們在哪？”郁芊芊回首驚問道。

“二樓樓梯左首第二茶座，四人之中……”

……

[注1]:干莫所在的部族名在前、姓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