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明遠等人來到煙館。這煙館是鎮上唯一的一個煙館。規模不小，足足三層樓。一進門便是一座碩大的中式屏風，屏風共分四小塊前后排列。上下端用的木料是上好的黃花梨，鏤刻成各種花紋。中間畫的是宋人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樓下一層是給普通大煙鬼準備的。十來張粗制木床已經躺了一半的人。大煙鬼們都在安安靜靜的顧享受著吞云吐霧的快感。二樓則高端一些，是幾個包間。供達官顯貴前來消遣。三樓則是煙館老板談生意的地方。

“姑娘，你就別跟著進去了。這煙館又臟又嗆，可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到旁邊的茶館等我們吧?！崩蠲鬟h說。

“就是就是，你別進來了。萬一我們一會兒動起手，你還礙事。”羅長生補充到。

“煙館有啥的，以前我爹在家天天抽。那我在外面等你們啊。”寶月說完拉了拉羅長生又小聲給他說：“啥就動手，你進去先看看情況。萬一有日本人在呢?！?

羅長生咧嘴一笑心想寶月可真是個心細的女人。

說完，李明遠和羅長生就進了煙館。李明遠的拐杖走在煙館的大理石板噠噠作響。

“上煙！”李明遠叫到。

“他媽的又是你，不長記性??？來人，把他另一條腿給我卸了！”

“慢著慢著，老子今天給錢就是了。”說完他看了看羅長生。羅長生微微一怔，從身上摸出所剩無幾的積蓄給了管事。

管事拿了錢，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喲，今兒帶錢來啦。那之前欠下的您給個說法兒？”

“今天先說今天的。我這位朋友，瞧見沒有，那可是富家子弟。不差錢?！?

羅長生勉強裝出一副富家子弟的姿態。

可是管事瞅他一點也不像有錢人，說到：“蒙誰吶，富家子弟就穿這么破舊的衣裳？”

羅長生略顯尷尬。李明遠說：“這你就不懂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誰敢露富啊。他穿成這樣那是他爹囑咐的?！?

管事拿著錢轉身走了。不一會兒管事端著一小撮鴉片、煙槍和煙燈放在了床上。李明遠拽住管事問到：“就這么點兒？”

“您的錢兒就值這點兒。還想要叫你朋友出錢呀?！惫苁聸]好氣的說。

“行了行了，抽完再說?！崩蠲鬟h把管事打發走了。

羅長生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管事一走就問李明遠：“你他娘的真過來抽大煙了？到底是啥事兒，你想殺的那個人在哪，是誰?。俊?

李明遠早就忍不住了，拿起煙槍就往嘴里送。羅長生一把搶走煙槍：“這玩意兒早晚抽死你。”

“死就死吧，反正老子已經這樣了?！崩蠲鬟h說著伸手要去拿煙槍。

“你先把話說清楚，我再給你。”

“哎呀，好吧好吧。你知道這新樂縣城為啥駐扎這么多日本人么？”

“為啥？”

“這地方放著日軍的大量補給品，在華北作戰的所有日軍部隊的補給，什么糧食衣服藥品之類的，都要從這運出去！”

“這跟你要殺的人有什么關系？”

“你聽我把話說完。雖然這里是個補給站，但是這里的東西也都來自四面八方。日本人愛吃魚你應該知道?？墒沁@地方哪有魚？所以有人就跟日本人做起的買賣。這人從南方捕到魚蝦之類的海產，做成罐頭，運到北方賣給日本人。”

“那這個人是誰？”

“就是這家煙館的老板！你別看我整日來這里吸煙，但我其實早把情況摸清了。這人表面是煙館的老板，實際上在這里跟日本人做生意。殺了他也算是切斷日軍的一條補給?！?

“可以啊李明遠。我就說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看，快看，那人出來了?！崩蠲鬟h用眼神指了指三樓的樓梯口。

一個穿著長衫身材高大，看起來四十來歲的男人正在下樓。

“二舅??！”羅長生感到不可思議。

自從羅長生上了軍校就再也沒見過他。雖然二舅出錢資助他上學，但是他們之間很少有書信往來。羅長生只是從父母的來信里了解他的一些消息。羅長生的母親說他躲過命案官司后不久就回到了廣州。然后便再也沒有回過歸綏老家。羅長生怎么也想不到會在這里遇到他的二舅。剛才聽李明遠說那個跟日本人做生意的人就是他二舅，羅長生感到不可思議，將信將疑。這件事他必須找二舅問個清清楚楚。

“你說啥？老羅，你說他是你二舅！？”李明遠張大嘴巴問。

“是我二舅，馬武。”說完羅長生就跑到樓梯口喊：“二舅！”

羅長生離家也有不少年頭，能在這里遇到親人別提有多開心。李明遠想到自己要殺的人就是羅長生的二舅，一時憂慮重重。

樓上的馬武聽到有人喊二舅，以為是在喊別人，所以沒太注意。

“二舅！”羅長生又喊到。

馬武這才看清了喊他的人，他匆匆下樓來：“你...長生?。俊憋@然馬武也是萬分驚訝。他激動的來到羅長生跟前?！把蚬?！”他喊著羅長生的乳名。

“你咋會在這兒??？你個小兔崽子！哎呀。多少年沒見了?？纯矗L高了，結實了。”馬武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二舅，我真沒想到在這遇到你了。”羅長生也很興奮。

“走走，跟我到樓上說說，哎呀，你小子。出息了！”馬武高興的摟著他這個大外甥上了樓。

“明遠，你等著我?！绷_長生咧著嘴對李明遠說。

李明遠也只好點點頭?！扒埔姏]有，我說啥來著。富家子弟！”他對管事說。管事摸摸腦袋溜了。

“二舅，這煙館是你的??？真氣派。”羅長生繞著馬武的辦公室轉了一圈。這里的裝飾突出一個講究。

“一點小買賣而已。你坐下說。給，抽煙?！瘪R武丟給羅長生一包煙。

“嗬，還是三五的?！绷_長生抽出一支點上。久違的煙草香讓他舒服的長噓一聲。（話外音：三五，就是555牌香煙。曾經風靡亞洲乃至世界。）

馬武哈哈一笑，自己也點上一支。“說說吧，你咋會在這兒？”

“我跟朋友一起來的。他告訴我你是這的老板。”

“你小子不學好，學會抽大煙了？我可饒不了你。”

“我可不抽這玩意兒，消受不起。有這個就行啦?！彼瘟嘶问掷锏南銦煛＝又终f：“二舅，我爹我媽咋樣了？”

“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他們了。不過去年我讓人捎了些廣州特產回去，聽說他們一切都挺好。日本人現在還打不到那邊兒。”

“那就好，我這一路到這就是為了回家的?！绷_長生嘆了口氣。

“當初讓你小子跟我去廣州做生意，你非要去當兵?！瘪R武低聲說，“你可知道這縣里里外外有多少日本人，你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

羅長生微微一笑：“我早就不是兵了?！彼阉与x部隊的經過告訴了二舅。

二舅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呀，現在這個國家是四分五裂的。像我這種做點小生意的人也是難以度日啊。兵荒馬亂的誰還有錢抽大煙?！?

羅長生看這氣派的辦公室可不像是景氣不好的生意。

“你之前不是在廣州做生意嘛，怎么做到這兒了?！绷_長生旁敲側擊，他要知道李明遠說的消息是否屬實。

“煙土生意在廣東那地方競爭可是太激烈了。我本來就是小本買賣，在廣州實在呆不下去了。所以我才到這種別人不敢來的地方繼續做?？纯催@國家成啥樣了，半個中國讓日本人占了。從商久了你就會知道，這生意人的生意好不好是跟著國運走的。國家強大，生意人就好賺錢。國家遭殃生意難做。這里邊學問多著呢。以后啊，你就跟著我吧，至少吃得飽穿的暖。我有你這么個大外甥在我突然又來了動力?！瘪R武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我還沒想好呢。”羅長生說。

“好了，這件事暫且先不談了。把你的朋友叫上，咱們下館子?！瘪R武站了起來。

羅長生下樓拉起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李明遠?！捌饋戆桑叶艘娔恪！绷_長生說。

李明遠一天立馬清醒了，“你不會和他說了我要殺他吧？”

羅長生白了他一眼：“我哪有那么傻。這事我還沒搞清楚。”

“如果他真是漢奸，你打算怎么辦。”李明遠故意這樣問。

羅長生沉默了半天說：“我饒不了他?！?/p>